第208章(1 / 2)

再看李从璟,年纪轻轻,却手握雄师数万,在草原风云激荡之际,竟敢孤军深入,这份气度胆量与才干,岂不令人折服?而一个王朝的强盛,不就是因为有许许多多这样杰出的人吗?当年的李靖、李绩、薛仁贵等,都是如此雄才大略!

想到这,图巴克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正在把握什么,这让近来一直处在焦虑、绝望中的他,顿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这种感觉,叫做看到了希望!

图巴克站起身,离开座位来到李从璟身前,庄重地说道:“李将军,鞑靼部不欲往北,不欲往西,不欲往南,唯所愿者,在东归故土也!望大唐,望李将军,能帮助我鞑靼部重拾尊严,重归故地,我鞑靼部十万勇士,愿为大唐王师先锋,与契丹对决阵前!”

李从璟也走出案桌,一副激动的模样,抓住图巴克的手,动情道:“大汗,大唐等得就是大汉这句话啊!有大汗这句话,有我大唐雄师与鞑靼勇士联手冲锋陷阵,耶律阿保机何惧,契丹何惧?鞑靼何愁不能回到故地,草原何愁不能重拾和平?”

图巴克紧紧握住李从璟的手,老泪纵横,“有大唐王师,有英才如李将军者,鞑靼重归故地有望,草原重归安宁有望矣!”

话至此处,两人相视大笑,一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模样。

巴拉西早已经热血沸腾,激动难耐,在一旁握着拳头,看他那副模样,却是恨不得立即厉兵秣马,与李从璟一道,去冲杀契丹蛮子,夺回原本属于他们的草原,建功立业了。他身后的莫西里等人,和他的神色如出一辙,皆是充满希望,直欲立即与契丹开战。

唯一不同的,是静静坐在桌后的阿狸,她脸上也是密布笑意,眼眸里闪动的晶莹仿佛要溢出来,但是比之巴拉西和莫西里等人,她的神态却是最为平静的那一个,并没有太多兴奋、激动之色流露出来。

李从璟和图巴克达成共识,这是李从璟此行的最大目的,亦是图巴克、阿狸请李从璟至鞑靼部做客的最深层次用意,这个共识达成,最为关键的问题便得到了解决,接下来就是安排双方合作、兴兵等等一系列具体事宜。

此事不是不急,但却不是能够立马就谈的。这样的军国大事要定下来,要讲究步骤,一步步来。当下,最重要的,是稳固双方达成的这个共识,同时各自思考接下来的行动安排。毕竟合作、兴兵这样大事,具体实行起来,不可能像图巴克说得那样,鞑靼部会傻头傻脑真全部冲锋在前,为唐军鞍前马后,而李从璟自然也不能让百战军在任务分配中太吃亏,所以这需要双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先各自好生谋划,然后再拿到一起讨论。

当即,又是一次大宴,到了午后,双方才尽欢而散。

第332章 势有分合难预料,夜半有人入梦来(下)

巴拉西和莫西里等人,一脸喜气的出了图巴克的大帐,自去向族中勇士传达今日喜讯,当然免不了告诉这些鞑靼部的勇士们,他们重拾荣耀的那一日已经为时不远,他们鞑靼部重造辉煌的希望已经到来,当然,那些本来属于他们,却被他们的敌人夺走的女人、财物,那些属于一个草原战士的荣光,不日就要回到他们手中。

在与会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阿狸并没有出帐,她留在最后,并且在他人都离开之后,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图巴克见阿狸留在帐中不走,心情格外舒畅的他,笑着问阿狸,“你怎么还不走,留在这里可是有什么话要对父汗说?”

阿狸点点头,她走到图巴克身旁坐下,为图巴克体贴的捶着小腿,以驱赶图巴克身上连日来的疲倦,语调轻柔道:“父汗,今日之事,我还存有一些疑问,要和父汗说说。”

“哦?你还有什么疑问?”图巴克看着眼前这个聪慧美丽的女儿,慈祥的问道。

父女俩说话,自然不需要和李从璟谈判一样,步步谨慎、步步为营,阿狸直接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先前与父汗讨论草原局势时,父汗也曾言及,今日之大唐,早已不复当日之盛,若是‘天可汗’在时,契丹也没有可能趁势崛起,更不会坐视契丹点燃草原战火而无动于衷。耶律敌烈攻占唐朝的丰、胜二州,建立应天军后,唐朝也没有出动大军来收复,由此可见,当今的大唐,已经不足以让鞑靼报以厚望。既然如此,方才在与李从璟谈话时,父汗为何又突然肯定,大唐能够帮助鞑靼部夺回我们的草场,将契丹驱赶出去呢?”

“原来是这样。”图巴克在理解阿狸的意思后,温和的笑了起来,“因为此一时,彼一时也。”

“此一时彼一时,何解?”阿狸不解。

图巴克长长舒了口气,认真地对阿狸说道:“在未见到李从璟之前,父汗的确如你所言,对唐朝能救助鞑靼,没有抱多少希望,但这个转变也不是突然的,一切都发生在见到李从璟之后。”

阿狸好奇的双眸睁得更大,这说明图巴克越解释,她反而越糊涂了,“这是为何?”

“如今的大唐,的确不复当年大唐之盛,甚至连王朝的建立者也不一样。但眼下不如,却不代表日后也会不如,因为如今的大唐,极有可能像‘天可汗’初临位时一样,处在勃发之初。当年‘天可汗’继位时,唐朝国内的烽火也并未停息,多地仍旧屡有战火,这和眼下的唐朝何其相似。当是时,唐朝国困民穷,兵甲奇缺,子民数量也是大为减少,当时草原的两位雄主,颉利、突利可汗,甚至一度合兵直至长安,‘天可汗’都不得不与之白马会盟,这才让唐朝有喘息之机。但其后,短短几年之内,‘天可汗’便让大唐焕然一新,不仅扫荡了中原其他群雄,也使得国力大增。数年之后,大唐王师出边关,入草原,平颉利、灭突利,竟是不费吹灰之力!”

“李从璟说得的确不错。如今的大唐,已然入主中原,焉知其不会在短短数年之内,廓清宇内,再图草原,重演当年历史?若非如此,今大唐何以能既克平州,又复胜州,而契丹莫能奈何?今日之大唐,已露当日大唐强盛之相啊!”

图巴克看着阿狸,“之前是父汗错看了大唐,错看了大唐之势,天下之势,如今幡然醒悟,故此愿与大唐结盟。”

阿狸若有所悟,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可是父汗,这与李从璟有何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若无李从璟,父汗焉能看清方才这些事?”图巴克道,见阿狸仍旧是一脸疑惑,他笑了,“你这孩子,平日都机灵得很,今日怎么这般迟钝了?”

“父汗快说。”阿狸催促道。

图巴克继续道:“今见李从璟,既感其雄姿英发,又识其雄才大略,不能不为之倾倒,其人固然令人折服,而其麾下将领,如那李绍城、郭威者,莫不是一时人物,当得英杰二字,再观其所领之百战军,军容严整,军纪肃然,杀气凛烈,乃世间少见之精悍之师。其人能,其将能,其军亦能,李从璟可能称当世英雄?”

阿狸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从初见李从璟,惊为天人,再到一路接触下来,为其才华所折服,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图巴克道,“若非强盛之王朝,岂能有如此英雄?既有如此英雄,王朝岂能不强盛?”

阿狸骤然反应过来,很是赞同的连连点头,沉吟了半晌,幽幽叹了口气,道:“设若我鞑靼部也有如此英雄,我们又怎会败给耶律敌烈那老贼?便是耶律阿保机来了,也可一战,而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图巴克很认同阿狸这句话,鞑靼部十数万大军,勇士不缺,但若论及雄才大略,他自觉无一人能及李从璟。

说到这,图巴克眼中有了深深的忧虑,他沉默下来,一时不语。

阿狸不知图巴克为何突然成了如此模样,关切的问:“父汗,既然唐朝日渐强盛,李从璟如此英雄,鞑靼部眼看有望走出绝境,您该高兴才是,却是为何忧虑?”

图巴克叹息道:“我所忧者,在于两者。其一,唐朝固盛,李从璟固强,但鞑靼部眼下却太过弱小,没有能拿出手与之对等交易之物,国家邦交,在利不在情,讲究对等交换,而鞑靼无此物,父汗担忧唐朝、李从璟日后会有他念;其二,因无可对等交换之利益,便是唐朝、李从璟仍旧与鞑靼结盟,不离不弃,但在往后合作中,所得之利,必大部归李从璟,而鞑靼部有处风险、赴艰难而收获浅薄之忧啊!”

阿狸也认识到这个现实问题,“那可如何是好?”

图巴克摇摇头,深表无奈,末了道:“李从璟是唐朝使臣,又是边境大将,鞑靼日后所要依靠者,其占一半,若是能让他稍稍偏向鞑靼一些,鞑靼的处境便要好得多,可是,唉,可惜……”

阿狸怔怔无言,半晌,她那双妩媚妖娆的眸子里,仿佛跳出了什么东西,她看向李从璟方才离开的方向,抿了抿嘴唇。

李从璟回到百战军营地,在军帐中翻看军情,永远一身大红衣裳的第五姑娘守在他旁边,为他整理案牍,有这样一朵鲜红在眼前,李从璟每每抬头的时候,心情都会稍稍明亮。

放下手中军情,李从璟道:“孤军入草原,与幽州的消息断绝,对幽州、辽东之事,却是一时无法尽皆掌握了。看来是得早日将鞑靼部的事务处理完,结束这趟西行,尽快回幽州。不在幽州坐镇,许多事到底有些不放心。”

说起辽东,第五姑娘眸中闪烁着思念之色,“许久没见桃姐姐了,好生想念呢!”

李从璟笑笑,没多言。

天色渐晚,入夜之后,李从璟让第五姑娘下去歇息,他在思考过一些问题和谋划之后,也熄了灯,早早入睡。

草原上风大,好在现在不是西风盛行的时节,夜里周遭倒也清净,李从璟很快进入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黑暗中,床榻上的李从璟突然睁开双眼。多年习武,耳聪目明,长年征战,警惕性和知觉都异常发达,李从璟听到了帐篷内传来的异响。响声很轻微,几不可闻,但李从璟是个连老鼠进屋都能察觉的人,又岂会不能感知到此时有人在靠近他的床榻?

李从璟没动。在帐篷外,且不言有百战军、军情处卫士把守,便是图巴克,都派了心腹在护卫他的帐篷,这个时候,谁还能走进他的帐篷?

李从璟很好奇,他决定等等看。

来人轻手轻脚走到李从璟床榻前,忽然没了动静,李从璟蹙蹙眉,正欲有所动作,突然间他的毯子被掀开,接着,一条人影就钻进了他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