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1 / 2)

一团火把在山脊亮起,顷刻间,周山皆亮。

杀声四起,从天而降。

无数火把雨点般落入道上的契丹军中,大道顿时亮如白昼。箭雨腾空,划过一道弧线,在月光下现出帘幕一般的轮廓;山石如洪,江流入海。

李绍城提起长槊,向前一引,双腿狠夹马肚,“杀!”

万军齐出,杀向契丹先锋军!

……

军营中,灯火通明,无法安睡的大明安走出大帐,步上角楼,登高而望。

脚下军营明亮如昼,然而远望却只能看见黑夜,别的什么也无法看到。

与厚袍大氅的大明安不同,角楼上原本伫立的军士衣衫单薄,而今夜似乎格外寒冷,这使得这名军士微微发抖,牙齿打颤。

大明安注意到军士的窘迫,心中有所触动,走上前,接过军士手中长戟,对他道:“把号角给我,我来替你,你且去歇息。”

“世子殿下,这……这怎么使得!”军士诚惶诚恐。

大明安佯作生气,板起脸道:“这是军令!”

“……是!”军士再不敢多言,解下号角交给大明安,满怀感激行礼,退了下去。

佩好号角,握紧长戟,挺胸而立的大明安,虽受寒风吹佛,此时却不动如松,连带心中也安定不少。

虽然,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做。

但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在感到不安的时候,总需要做些事情来安慰自己。现在,对部属展示了仁慈之心、并且充当哨兵角色的大明安,就是如此。

营中还有一人睡不着,他本来在军营中信步走动,远远看到大明安,就走过来登上角楼,向大明安行礼。

大明安目不斜视,却露出一丝微笑,“先生也睡不着么?”

李四平没有掩盖心思的打算,实诚道:“前途未卜,前路不知,如何能够安睡?”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生何必如此忧虑?”大明安显得淡然从容,“再者,眼下局势渐好,各部也在行动,就连李将军都已亲自上阵,先生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渤海国的局势会愈发好转,先生应该有这个信心。”

李四平本在苦笑,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这才猛然惊觉,立即收敛神色,肃然道:“是!”

大明安最后一句话,无疑在诘责李四平,不该深夜在军营中游荡,将自己的不安表露给将士看到。作为大明安心腹近臣,若是他都这般焦虑、不安,普通将士见了,定会以为形势严峻,怎会不人心惶惶?

如此看来,大明安此时微笑适然,也不过煞有介事罢了。

大明安没有追究下去的打算,只不过若有深意道:“比之你我,那几位先生就显得气定神闲得多,连带帐中灯火都熄了,想必睡得很是安稳。”

李四平顺着大明安的眼神看去,自然知道对方指代的是谁。李从璟已领君子都出战,但是莫离、王朴却和另外一部幽州军留了下来,现在,两人的大帐里都已没有灯火。

这份气度让李四平很是佩服,他道:“不瞒世子殿下,李将军此番率军进入渤海,亲与契丹军鏖战,很出乎臣之预料。”

虽然大明安与李从璟有结盟之事,但盟约的效用如何,怎么看待盟约,却大有文章。换言之,李从璟即便是要一定帮衬大明安,也有很多方法,攻打营州、辽东,甚至出兵契丹国内,都可以,甚至可以派遣部将领军进入渤海。但李从璟亲至,虽然效用最大,但对他而言无疑是最为危险的选择。所以,即便是李四平,事先也没想过李从璟真会进入渤海。

“先生是想说,千金之躯不坐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明安看穿了李四平的心思,见李四平点头,微微一笑,“若是李从璟听了先生这话,一定会给予四个字的评价。”

“哪四个字?”

“狗屁不通!”

李四平一怔,大明安却笑意更浓,“古今之立大事者,谁能避之险境?见险则避之人,何异于鼠辈?主帅避险,将士岂会甘愿为之卖命?只会弃之而去罢了。当今之世,豪杰无数,哪个不是刀山火海中拼杀出来?这个世道,没有千金之躯,只有火中取栗!”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顿了顿,大明安又道。

“何为最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李从璟不避艰险,不惜亲临渤海亲自征战,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大明安幽幽说道,神色复杂起来。

李四平再次愣住。

的确,李从璟冒这么大风险,出这么大气力,图什么?他想要什么?凡事皆有因由,李从璟出兵渤海,因由自然不会仅仅是与大明安有盟约那么简单。这不得不引人深思,因为这里面有无限可能性,好坏不一,越往深处想,越叫人不安。

李四平想象不到,大明安也想象不到,这让他们心头如同蒙上一层阴霾。

末了,大明安笑了笑,将那些杂思抛诸脑后,说道:“无论如何,李从璟亲率大军出战渤海这件事,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想要凭借一己之力,阻止契丹吞并渤海,此等壮举,也的确让人钦佩。”

李四平露出赞同之色,感慨道:“想他人所不敢想,是真壮士;为他人所不能为,是真豪杰;成他人所不能成,乃是真英雄!李从璟,无愧此称!”

大明安笑意不减,却道:“真英雄?那得等李从璟真胜了耶律阿保机,才能作数。”

第402章 阿保机妙算无遗,李从璟胸有不平(一)

黑石岭,激战正酣。

火光将山道映衬得通红,林木仿佛都燃烧起来,数不清的将士你来我往,踩在人影上左冲右杀。金属撞击声此起彼伏,将官们的呼喝声与战士的喊杀声杂糅一处,甲兵刺进身躯,不停噗嗤作响,飘洒的鲜血热气腾腾,温暖了冷硬的泥土。

夜战,喧嚣了整片山林。

联军以逸待劳,四面围攻,兀一照面就给契丹军当头棒喝。契丹军没有想到竟会被伏击,一着不慎即落入围攻,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只得收缩兵力,各部狼狈采取守势。然而联军如狼似虎,攻势凶猛,契丹军防守的极为吃力。

带头冲杀过一阵,李绍城退出战场,下马上山,立高而望。

战马惊慌奔走,道上混乱不堪,契丹万骑不知被斩为几截,彼此不能呼应。宏观来看,大者数千人,小者数百人,各在一处;从细微处看,又是数百人、数十人抱成一团,各自为战。

联军将士则充斥其间,力战往前,拼命压缩各团敌军。

局面不错,然而李绍城眉头紧锁,却无半分轻松之态。契丹军虽被分割,各自为战,不过大部分都勉强稳住了阵脚,在与联军殊死搏斗,并没有混乱之象,更别说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