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1 / 2)

说到这关键之处,孟知祥不由叹息,他回到主位坐下,示意苏愿也落座,这才道:“便在本帅发军的前后,郭威率万州军万余,乘舟船、经大江,而至涪州。旋即遣使入渝州,劝降渝州刺史,兵不血刃拿下渝州,随后,主力过渝州而不入,直奔合州。故此,直到万州军兵临合州城下,合州才惊觉局势不妙。当其时,潘仁嗣距离合州,已不过大半日路程。郭威遂以步卒围合州,亲率马军,奔袭潘仁嗣,与其激战于野。未及半日,我军阵大乱,潘仁嗣不忿郭威之勇,上前逆击,为其所重创,而今,昏迷不醒,性命堪忧。”

“郭威悍勇,率部一路追击,不惜孤军深入,杀至赤水方还。此一役,我五千精锐,死伤殆尽,生还者不足千人!”随着对战事的叙述,孟知祥脸上逐渐没了忧色,反而情绪激荡起来,“随后,郭威回师合州,一战而下。”

脑海中演练出此战实景,苏愿只觉得两腋生风,寒意顿生,“那郭威,竟然如此骁勇?这般用兵,让人无言!”的确无言,无言以对,只能佩服,但佩服的话,苏愿无法说出来。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郭威用兵,的确深得此八字精要。”孟知祥不吝赞赏,眼中有忌惮,也有欣赏,更有更深层的难以言状的东西。

“事已至此,大帅准备如何应对?”这是苏愿最关切的问题,他想,这大概也是孟知祥叫他来的原因,意欲与之相商。

苏愿想错了,孟知祥叫他来,的确是有这层用意,不过在他来的路上,孟知祥心中已有了定论,此时不急不缓道:“郭威占据合州后,只有三种选择:一者,北上增援遂州,助夏鲁奇拒敌,与武信军合军——此举谓之正面推进;其二,挥师西进,或者上攻资州、普州、简州一线,借此直接威逼梓州与我成都——此举谓之偏师急进。或者下掠昌州,进至泸州、戎州一线,联合此地守军,顺嘉州而上,压迫我西川转腾空间——此举则是谋求大势;第三,据守合州,此举谓之稳扎稳打,以图后举。”

苏愿沉吟道:“正面推进,是堂堂正正用兵之法;偏师急进,可收震慑两川之效,逼迫两川收缩战线,说不得,使我调回攻遂州之军,却也有自陷险地之虞;谋求大势,局面上最为有利,却是辗转作战,战线拉得过长,且与遂州、剑门相距过远,不好与唐军主力呼应;据守合州,既能声援遂州,又能调动两川,还能观察局势,寻求有利战机,可谓后图甚大。”

说完,问孟知祥,“大帅认为,郭威会如何进军?”

第557章 耻与贼相识,不与寇同生(三)

“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古人诚不欺我,这散关的确神骏。”李从璟扶额而望,被眼前的散关山川所吸引,不禁发出一句感慨。时值八月底,天气凉爽,秋意渐浓,山野上苍松劲柏,枝叶泛黄而未凋,间或山风阵阵,秋叶飘飞,的确美不胜收。

时至今日,李从璟率领的五万禁军主力,总算到了散关之前。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好,的确好诗句!”李从璟身旁,冯道捻须而赞,继而显出纳闷之色,“只是不知此句乃哪位先贤所做,道却是未曾听闻。”

这回大举伐蜀,乃是帝国盛事,故而出征阵容也堪称豪华,冯道如今职领两川宣抚使,职司战后的抚民工作。

李从璟情知漏了陷,略显尴尬,随即又不以为意,理直气壮道:“忘了。”

“忘了?”冯道大感惊异,见李从璟无意继续作答,虽然觉得可惜,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对方是秦王,这样的理由虽说让人难以置信,然而他能拿对方有什么办法?

既然在李从璟这里找不到答案,冯道便拉着身旁的齐己询问,对方的博学多识,便是冯道也深为钦佩,故而希望从老和尚这里找到蛛丝马迹。

老和尚齐己脑袋摇得拨浪鼓也似,“贫僧也未曾听闻。”这回他随军出征,乃是辅助冯道而来,两川之地佛教兴盛,他有的是用武之地。

这让冯道既是纳罕又是纠结,他和齐己都是饱学之辈,天下诗书,连他俩都不知道的,凤毛麟角,况且这般诗句,不该籍籍无名才对。

李从璟眼见冯道不停捻须,扯得胡须都断了,对方也丝毫没察觉,不禁暗道一声惭愧,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转而对身旁的剑子道:“这终南山上,有个去处,名为全真教,乃道门兴旺之地,彼处或许有不少剑道高手,剑子可否有兴趣前往一观?”

“全真教?”剑子略微蹙眉,思索了半晌,摇了摇头,“闻所未闻。”

李从璟大感诧异,心想莫非此时全真教还未兴起?

见剑子怔怔然然,李从璟起了顽童心思,当即讥讽了对方一句:“闻所未闻?孤陋寡闻!”

剑子朝李从璟看了一眼,很快便从对方的神情中发现,对方这是有意奚落他,当即偏过头去,淡淡哼了一声,不与李从璟计较。

这厮在秦王府呆了两年,整日无所事事,悠闲自在的如同林中鸟雀,让李从璟每每见了,都有些眼红,剑子倒是闲情雅致了,可秦王府成了人家的鸟巢,作为主人的李从璟难免很不愉快,是以平日里有事无事,便会巧言令色,试图去激起剑子的心境变化,让他发怒、郁闷,并以此为乐。

只不过,就如现在,往往不能如意罢了。

这回发兵两川,剑子死皮赖脸要随行,李从璟也没拦着他,这种江湖人,对大地山川情有独钟,却偏偏还能乐在其中,不像李从璟,整日忙于政务军务,便是想纵情山水,也是不得清闲,也难怪他羡慕对方。

“算起来你呆在洛阳也已两年有余,这么久不回山门,不会有问题?”李从璟正儿八经的问剑子,这个问题他是真有些奇怪。

不过剑子当即柳眉一竖,瞪着李从璟,“你嫌我在秦王府白吃白喝,要赶我走?!”这话要是换成常人来说,或许会有自卑之意,但在剑子这里,全然没有这层意思,完全理直气壮。

李从璟真不知剑子的脑袋是什么做的,见对方抵触的态度如此坚决,只得摊开双手耸耸肩,“你还吃不穷孤,孤是担心,你这一大把年纪了,不务正业,往后没哪个小娘子愿意嫁给你。”

说罢,很是开怀,笑出声来。

剑子更是恼火,白润如玉的脸都气红了,拿杀人般的眼神刺了李从璟半晌无果,恨恨转过头去,“不要你管!”

大军伐蜀,陈仓是囤粮所在,众人未过散关,还在陈仓境内。说起陈仓的风土人情,冯道悠然道:“伏羲所治,炎帝所生,黄帝所都,陈仓,自古便是精华荟萃之所,也是兵家要地。建兴六年,孔明出散关,围陈仓,而曹真据之。类似战例多不胜数。殿下,今我伐蜀,陈仓既为囤粮之所,不可不重兵设防。”

李从璟微笑道:“剑门已克,蜀兵如何袭扰我陈仓?冯公过滤了。”

说话间,有信使归来,禀报前线战况。

李从璟接过信报,就在马背上展开,迅速浏览一遍,看罢,对冯道等人道:“北路军前锋李绍城、李从珂、石敬瑭部,已合兵一处,驻军北山山下,明日便会攻打剑州。”

这份军报并没什么紧要之处,李绍城在信中提了一句,观剑州守卫颇为严密,接下来恐有恶战,不过同时也表示,必定奋勇夺城,以使李从璟率禁军渡过剑门关后,能直接进驻剑州。

另外两份信报则显得重要得多。

一者说了阆州城破之事。

阆州如此迅捷被攻破,出乎众人意料,莫离道:“李绍斌既然攻下阆州,必定分兵驰援剑州,由是可见,先锋接下来处境怕是不太妙。”

“不仅如此。”李从璟扬了扬手中的另一份信报,肃然道:“李绍斌增兵剑州已成事实,他遣了部将王晖前去。另外,孟知祥得知剑门失守,大为震动,派遣都指挥使李肇,率军五千,星夜往赶往剑门驰援。”

“万州军进展如何?”问这话的是杜千书,这回李从璟伐蜀,将他也调来随行。虽说演武院向来由杜千书坐镇,然则演武院目下毕竟已经步入正轨,无需他时时盯着,再者,伐蜀事大,李从璟自然要带齐幕僚,不仅杜千书,桑维翰、卫道、王朴等人,都随行在侧。

——伐蜀是大事,事若成,也是大功,李从璟自然要带齐班底,让诸人皆能分到功劳。

“郭威占据合州后,按兵不动,并未轻易出击。孟知祥闻变,派遣李筠率军四千,并及令李仁罕自遂州分兵一万,由赵廷隐统领,两者合聚一处,共同攻伐合州。”李从璟说道,“最新信报,未言及战况,还不知情况如何。”

“李仁罕竟然自遂州分兵一万?”桑维翰颇为惊讶,“遂州战况如何?”

李从璟收了信报,看向大散关,道:“夏鲁奇迎战李仁罕,激战多日,胜负未分。后闻阆州城破,遂州震动,夏鲁奇为打开局面,激励士气,令部将康文通出城袭营……不曾想……”说到这,眼眸陡然凌厉。

不曾想如何?众人心中一时震动,都不知是何等的战况,才会让李从璟脸色如此不好看。

没让众人疑惑多久,李从璟缓和了神色,声音平淡下来,继续道:“康文通率部投敌。”

闻听此言,众人皆变了脸色,愤恨者有之,震惊者有之,桑维翰骂道:“蟊贼竟敢叛国投敌,丢尽我大唐儿郎脸面,太过可恨!他日若能擒拿此贼,必要啖其肉、饮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