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1 / 2)

李德诚不敢耽搁半分,让三军将士加快速度,全军往清流关撤退,同时他叫来留下断后的将领,对他好生叮嘱一番,又格外多给了一千兵马,让对方无论如何也要拖住李从珂,至少得坚持到天明。同时派遣一队马军快马加鞭赶往清流关传令,若是清流关还没有落入李从璟之手,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若是清流关已经不保,则等他率领大军赶回清流关的时候,再与滁州前后夹击。

左右分析,李德诚还是只能选择往清流关进军,他总不能往庐州亦或是楚州逃窜,那岂不是拱手将清流关并及滁州都让给唐军?

诸事都竭尽所能安排妥当,看似都没有问题,然而理论上合理并不一定就行得通,在李德诚率军往清流关遁走后不久,侍卫亲军就杀到了吴军营地。整编后的侍卫亲军,并不缺乏演武院学生充当骨干,也不乏许多早先屡有战功的勇将充作将领,且不说主将李从珂与副将李彦超,为加强侍卫亲军战力,李嗣源没少废心思,殿前军的墙角被他挖了不少,包括之前百战军的勇将如丁茂、史丛达等人,都调进了侍卫亲军任职,有这些将领带头,侍卫亲军缺的只是实战磨合,后劲比李德诚麾下那些藩镇军强了不知多少,连日作战下来日胜一日让李德诚损兵折将,不是没有道理的。此时侍卫亲军明知清流关被君子都攻打,自然半分力气也不会留,都嗷嗷叫着要在天亮之前将李德诚击溃,在这样的攻势下,李德诚留下的区区三四千人,哪里抵挡得住侍卫亲军的猛攻?

“唐贼这是发甚么疯,竟然全军出动来攻打我军?”留下来断后的吴军将领有些傻眼,更多的是气急败坏,先前奉命留下来阻截唐军,只不过是万全起见,吴军将领准备应对的也不过唐军夜袭的一部分精锐,何曾有准备要面对整个侍卫亲军?

“将军,挡不住了!”接连有指挥使来向吴军将领哭诉,“这等阵仗,分明是唐贼倾巢而出,我等不到四千之众,如何抵挡得住?”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吴军将领心中的天人交战并没有持续多久,他还不想把自己折在这里,再者就算到了李德诚面前他也并非不能交代,谁告诉过他侍卫亲军会全军出动了?三万吴军都挡不住唐军,他三千余人顶个屁用,李德诚还真能将他正了军法不成?

在侍卫亲军将吴军杀败的前一段时间,吴军将领“识趣”的知难而退,率领亲信部曲撤出战斗,去追赶李德诚。他这一走,本就被打得有些懵的吴军更是抵挡不住,没多少时间就被侍卫亲军杀溃,逃走的逃走投降的投降,乱成一片。

当李从珂得知李德诚主力早已遁走,定远县外不过三四千吴军的时候,先是大喜连道“天助我也”,而后又反应过来必须要立即追赶李德诚,否则让李德诚率领主力走脱了,今夜之战万万不能算作真的击败了李德诚,毕竟如今君子都已经在攻打清流关,情况不一样了。李从珂半分犹豫都没有,迅速作出布置,纳降的攻占定远县的追击李德诚的部曲,很快就分工完成。

今夜注定是多事之秋,只不过这个事对有的人而言是喜事,对有的人而言就是货真价实的灾难,且不去说留下来断后的吴军将领仓皇逃窜,定远县的官、军在今夜算是体会到了甚么叫做一日入地狱。原本李德诚率领吴国大军北上,在定远县城前扎下大营,阵势浩大气度非凡,让一群县官体会到了甚么叫做帝国威风,面对唐军前来攻打,定远县的官军并没有多少害怕,虽然连日来大战的激烈战况还是出人意料,在叫人心神激荡的同时不免遍体生寒,但定远县官军也从未想过那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吴军会立即溃退,直到今夜李德诚退守清流关,定远县的官军悲哀的发现他们被抛弃了,关键在于李德诚退守的时候给定远县下了严令,不准他们后退,因为定远县一旦官军撤退必然引起民众逃亡,那还不乱了套,唐军就算再迟钝也会听到动静然后立即发兵,李德诚就没法安稳退往百里之外的清流关。在得知清流关被攻打后李德诚就更不会让定远县官军走了,唐军要攻占定远县总要分出一部分兵力总要耗费一些时间,这不就给吴军大队人马的撤离创造了条件?所以李德诚的给定远县守军的命令堪称严厉,并且没有半分心软的意思。

此时,定远县城外火海十里,火把比之星光更加密集,定远县的官、军大员齐聚城头,望着城外唐军对吴军大举掩杀的非凡气势,听着厮杀声惨叫声金戈声,一个个心头都寒到了极点,对定远县的命运对他们自个儿的身家性命,如何还没能个了解,主簿声音颤抖的问脸色铁青的县令,“李帅退走,留下的兵马也已溃败,如今唐军就要来攻城,我等可如何是好?”

县令浑身颤抖,一半是给唐军吓的一半是给李德诚气的,姑且不说他府上的水灵丫鬟是否享用够了,也不说府中库存的钱财是否都花费完了,他可不想自家的大好头颅成为唐军将士的军功,也不想自己的父母妻儿都成为唐军铁蹄下的亡魂,县令看向守将,“将军意欲如何?”

守将低头沉声道:“一切但凭县尊做主!”

“好!”县令根本就没有犹豫,态度果决得很,“城头竖降旗,主簿速速起草一份文辞,就说定远县愿意弃暗投明,效忠大唐朝廷!”说完这些,县令阴沉着脸加重语气道:“要快!唐军就要攻城了!”

李从珂得到定远县愿意投降的消息,心中大喜,连忙传令要攻城的丁茂,让他留下一个指挥接收城池即可,其余兵力立即跟随主力去追击李德诚,至于其它兵马今夜不入定远县,李从珂更是对丁茂再三叮嘱,一定要严明军纪无论如何不得扰民,一旦有将士乱了军法必须军法处置,定远县既然自称是弃暗投明,李从珂就必须加以善待,为江北吴国州县树立一个榜样。

李德诚率领的吴军大队走出还没三十里,他就接到留守部曲溃败的军报,这让李德诚恨得牙痒,但是不等他有发泄怒气的机会,斥候就报唐军追了上来,李德诚不敢耽搁,只能下令全军火速往清流关进军。没多久这些事就在军中传开,将士们开始有人惊慌乱走,完全不顾阵型,甚至开始有人丢盔弃甲妄图脱离军队做逃兵,行军队列开始显现出乱象,大军有要一溃千里的架势,这完完全全惹恼了李德诚,他冰冷无情的下令亲兵将生乱的将士都逮出来,集中在道旁在全军面前尽数斩杀,这才让大军的秩序稍稍恢复了一些。

然而在唐军马军率先追赶上来之后,后阵还是不可避免乱了起来,并且乱象层次递进,又有要摧毁行军队列的迹象,这时候就分外考验主帅的才能了,李德诚好歹统带了这批吴军中的主力很长时间,一边下令骁勇之将到阵后与唐军厮杀,一边下令军法队维持阵型,好歹支撑到了天亮,吴军将士虽然减损了十之一二,但大队还是维持了下来。

局面并没有好转的趋势,侍卫亲军尽数出动,尾随吴军而来,李从珂同样是沙场宿将,在布置追击战斗时很是老练,让吴军半刻喘息之机都没有,李德诚到底在大势上占尽劣势,饶是他如何有帅才此时也没了多少作用,眼见逃兵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可扼制,被唐军追杀砍杀的吴军将士也越来越多,李德诚想死的人都有了,他戎马一生还未经历过这样的惨败,如今深切体会了丧家之犬的滋味,这让他心如刀绞,宁愿如同刘信在涂山时一样,让大军力战而败自己也力战而死,总比眼前被追着打半分还手之力都没有要好得多。

从定远县到关山,百里之地一马平川,想设伏都没地方设伏,想在林子里布置隐秘杀机都没有机会,这让李德诚心头恨到了极点,若非他早已半头白发,此番非得一夜白头不可。

经过一日余逃窜,李德诚终于率领部曲进了关山,此时吴军已经折损过半,只剩下了万余人,那些折损的将士多半都是在半路做了逃兵,或者干脆向唐军投降,但剩下的好歹也是骨干,不至于太过无用。进入关山地界之后,李德诚勉强松了口气,开始着手布置伏兵,但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忠心追随李德诚的将士,也无不是疲惫至极,战力已经下降到了极点,而且就算李德诚熟悉地形,也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布置陷阱。李从珂就如同一只疯狗一样,指挥侍卫亲军追击不停,甚么穷寇莫追什么逢林莫入,此刻都像是完全抛在了脑后,只一门心思咬着李德诚不放,大有即便损兵折将也要将李德诚一口接一口咬死的架势。

在关山中曲曲折折奔至清流关的途中,越是靠近清流关李德诚本来就极差的脸色就越是难看,因为山中太静了,静到气氛诡异的地步,若是清流关还没有被君子都攻占,此刻应当正在激烈交战,安静意味着两种可能,不是君子都已经攻占清流关,就是清流关已经击退君子都,事实若是后者就罢了,如果事实是前者,李德诚实在不能肯定君子都会不会出清流关在关山设伏,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一想到这里,李德诚就不禁遍体生寒,一时间火速赶往清流关也不是,不赶往清流关也不是。

君子都对清流关的攻打并没有持续太久,称得上是一战而定,这在李从璟的意料之中,从他率领君子都成功出现在清流关背后,对清流关展开出其不意的雷霆攻势时,李从璟就敢肯定清流关会被一举拿下,若是战事不这般发展那才是没有道理。李从璟不是一个心思容易被满足的人,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瞧着锅里的惦记着地里的才是他的风格,不满足或者说某种程度上的贪得无厌,往往是不停前进甚至是创造卓越的源动力,一件事做到甚么程度才能称为完美李从璟不知道,但他知道很多事都能做得更好,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其实那时候你往往还能更进一步,更进一步之后你就会发现,其实还能再进一步,这跟时间就像海绵里的积水挤一挤总是有的一个道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后你再回头看就会醒悟,最先你以为你已经将一件事做得够好的时候,其实还有太多瑕疵太过可以改进的地方,所以在君子都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夺下清流关之后,李从璟没有让君子都闲着,立即让史彦超带着两千余铁甲直奔滁州城。

平心而论两千人真的不多,但两千余铁骑的威势怎么都不能小觑,何仲锡那种自以为是当世英雄的游侠儿,在面对一队君子都斥候时就被击碎了所有的自尊,这不是因为君子都斥候个个身高三丈四肢放光,而是因为这队斥候照面就干净利落斩杀了他的同伴,两千余君子都出现在滁州城外有怎样的威慑力,不仅在于他们本身的铁甲军威,更在于他们刚刚夺下了清流关。

李从璟给史彦超的军令是招降滁州,史彦超到了滁州城外后,半分也没有跟滁州商量的意思,立马之后一声大喝,就宣判了滁州城的死刑,“某乃秦王麾下都指挥使史彦超,传秦王令,限尔等一炷香之内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入城。否则,一炷香之后,某将亲率大军攻下城池,届时尔等人头,一个不留!”

史彦超长槊直指城头,嚣张跋扈至极,“尔等若敢战,出城来战,若不敢战,速开城门!”

滁州刺史在听闻唐军数千铁骑直奔滁州城而来后,先前一直纠缠的天人交战终于有了结果,他叮嘱了一句守将好生守城,转身火急火燎回到府邸,收拾好细软就带着家将家眷跑了。在刺史心目中,战争早就有了结果,李德诚不用说肯定是败北了,要不然唐军也不会都打到了清流关。唐军的凶悍程度简直超乎想像,李德诚三万兵马说败就败,唐军得多能打得有多少兵马?原本刺史还寄希望于清流关能支撑一些时日,但是从清流关有交战声传来,到交战声停歇再到唐军铁骑奔来,总共还不到半日时间,那清流关是何等地方,徐知诰苦心孤诣花费大力气修建的雄关天堑,本身地势也是山高沟深数十丈,徐知诰都说它不亚于剑门关,这样的险要之地竟然没有半日就被唐军拿了下来,简直跟玩儿一样,那唐军还是人吗,这怎能不叫人心肝欲裂?李德诚三万人都挡不住唐军,清流关雄关天堑都挡不住唐军,他区区一个滁州城,守城将士不到三千,拿甚么跟唐军相抗衡?此时不跑,等到唐军合围他就跑不掉了!

滁州刺史率先跑了之后,其它官员得到消息,也相继出逃,等到史彦超在城外耀武扬威一圈,下达滁州限期投降的指令,城池守将也不坚持了,当即就带着亲信部曲出东门而走。

最后的结果是,史彦超在滁州城外呆了没到一炷香的时间,滁州城门就叫滁州本地人的守城将士给打开。

史彦超带领君子都驰入城中,接管城防,而后他去刺史府节度使府取了一些东西,就回了清流关。

李德诚在关山中走走停停,最终敌不过李从珂疯狗一般的追击,硬着头皮来到了清流关外。

当是时,夕阳余晖正洒落天堑上的那座雄关,一个身着亮眼明光甲的年轻将军,站在竖有唐军大旗的关隘上,俯视着他们这群残兵败将,气度拔山填海,神色云淡风轻。

疲惫至极的李德诚在马背上仰望着那个年轻人,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与无力感笼罩在心头。

气定神闲站在清流关上的,正是李从璟,他伸出手,史彦超立即将从滁州城得来的刺史与节度使印信交到他手上,看了城下狼狈不堪的吴军将士一眼,李从璟的目光最后落在李德诚身上,“滁州已入孤王囊中,李将军进退无路,如何不降?”

第782章 莫离献策定滁州,冯道驱至寿春城(六)

所谓雄关天堑,首要之重便是因势利导,充分利用地理优势修建关隘,真正的雄关并不需要驻扎雄兵数万,往往千百人就足够稳固防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才是雄关的含义,驻兵数万的不叫险关而叫兵城重镇,无论是大小剑山的剑门关还是关山的清流关,关隘本身也容不下千万人,在兵法上讲究让敌军优势兵力施展不开,只能在数十人数百人的规模上交战,才是天堑险隘的真正含义。

李德诚带着万余吴军残兵败将赶到清流关,城头上的李从璟将滁州刺史印信等物扔下关隘,令这群丧家之犬缴械投降,到了这步田地吴军已经没有资本与李从璟谈条件,前有雄关天堑后有虎狼之师,吴军若是不想全军覆没就只剩下投降一途,然而李德诚的反应却让清流关上的君子都勃然大怒,这厮不仅不下马请降,反而在马背上指着李从璟的鼻子,好一阵破口大骂。

“李家小儿休得猖狂,我李德诚戎马一生何等场面不曾见过,要某家投降真是痴人说梦,某家一身横肉铁骨铮铮,上承君王厚恩下系军民厚望,便是粉身碎骨也决不投降,今日便纵是要死也是为家国而死,乃是死得其所,忠义不负祖宗妻儿不负江东父老,要某效仿那摇尾乞怜之辈,你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李家小儿,若想取某项上人头就出关与某一战,看看某家这杆铁枪饶你不饶!”

李德诚这一阵怒骂让史彦超须发皆张,他当即向李从璟请命要出关去取下这老贼人头,吴军分明已经败了再也无路可走,此时李从璟怜惜他等性命意欲放他一条生路,李德诚不知好歹也就罢了,竟然敢对李从璟出言不逊,史彦超恨不得立即将其碎尸万段。

平心而论李从璟的脾气也跟温和扯不上半分关系,他只是早已不习惯喜怒形于色罢了,眼下被李德诚这般怒骂,自然不会坚持热脸贴冷屁股,要他摆出一张思贤若渴的嘴脸,继续去苦口婆心跟李德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有这个必要。李德诚既然一心求死,李从璟不介意成全他,对方要忠义之名他要万里江山,彼此各取所需而已。

得到李从璟首肯之后,史彦超只带十名亲兵就出关,二话不说当头杀向李德诚,李德诚的亲兵乍见唐军只十一骑出关,心头既有对方托大露出破绽的欣喜,也有被史彦超如此轻视所激起来的怒气,他们既然是李德诚的亲兵,自然跟李德诚同样心思,李德诚忠心报国他们同样不会过分爱惜一条性命,打定主意跟李德诚一同战死此地的吴国儿郎,立即迎上史彦超。

只是两者相遇之后,这些吴国儿郎立即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别说碰不到风驰电掣的史彦超一根汗毛,便是连史彦超身旁的铁骑都抵挡不住,须臾间就被斩杀十余人。史彦超一马当先带领十骑杀入吴军群中,一柄斩马刀像极了演义里关公的青龙偃月刀,所到之处人马皆亡,左右吴军见他如见鬼神,骇然四下避退,乱成一团。

这些吴军自然不知道史彦超在遂州的战绩,那是敢在乱军之中逆流突进擒杀投敌叛将的狠人,论及冲锋陷阵的凶猛之处,当今唐军大将上将中也没几个人能与之媲美,他哪里会将他们这群疲惫不堪的残兵败将放在眼里。史彦超披荆斩棘杀到李德诚面前,沿途斩杀吴军将士就跟收割荒草灌木一般,李德诚饶是早已抱定必死之心也被震惊的双目大睁,然而他并没有后退的意思,反而大吼一声提抢迎上史彦超。

战斗并没有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世间哪有那般多的奇迹,实力不够再如何发狠也是徒劳,临时抱佛脚哪里有十年念经的功劳大,养精蓄锐的史彦超没用两个回合,就将强弩之末的李德诚一刀劈下马背,然后一只手擒了生死不知的李德诚,旁若无人一般回去关隘,城墙上的君子都则纷纷震兵击胸,发出一阵阵厚重的呼喝声。

血染盔甲的史彦超将李德诚丢在李从璟脚下,抱拳说了一声“幸不辱命”就退在一边,恭敬等候李从璟处置李德诚。李德诚挨了史彦超一刀,盔甲从肩膀裂开到胸腹下,血肉模糊血流不止,他瘫在地上奄奄一息,却仍旧咬紧牙关奋力坐起,然后神色无愧的看向正打量他的李从璟,嘴中未有一语而鲜血先涌。

“某非不尽力国事,南北勇怯不敌,某戎马一生征战过百,见过无数军队兵马,昔年更是曾与朱温对战沙场,彼之三军,安能如今日秦王兵甲之盛!”李德诚用尽全力说这些话的时候,鲜血淋漓的胸前伤口中,有肠腑一起一伏流了出来,惨状让人头皮发麻,他却看也没看一眼,“昨日退保清流关,本欲意欲后举,不意秦王精骑迂回,先得清流关,某智力俱殚,再无对策,至有今日之败。”

李德诚的声音渐渐疲弱,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脑袋也耷拉下去,血线从嘴中连到前胸,前胸中的血肉淌到身下,蓄了一摊,“自随先帝征战淮南,半生枕戈待旦,尔来四十有一年矣,今日虽是力竭败阵,终不负先帝知遇之恩,黄泉路上再见先帝,可以无愧矣……”

坐在血泊中的老将,终于无声,也没了气息,残躯卧在城头,寂静无声,若一座丰碑。

李从璟沉默片刻,喟然叹息,“虽是各为其主,但将军豪情,足以令人尊敬,传令下去,厚葬在清流关。”他打量了这雄关山峦一眼,夕阳将落未落,“山河壮丽,令英雄折腰,付诸七尺之躯,死犹不悔。那就让你在这看着,这如画江山到了我大唐手中,日后会是何等锦绣繁华!”

李从璟复又看向关外,万余吴军绵延道路,一眼能望到山路尽头却望不到将士尽头。侍卫亲军已经追赶上来,迎面碰上的吴军再无殊死抵抗之意,纷纷投降让开道路,等李从珂赶到清流关下,李从璟正让人收殓李德诚的尸身,后者看了前者一眼,吩咐道:“收纳降卒,不服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