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十岁的赵普衣着寒酸,走在洛阳大街上,与寻常百姓家的孩童并无二致。他的父亲赵回原本在相州做司马,去岁因为绩考结果不错,到了洛阳来任职,如今在工部做个员外郎。在眼下的洛阳城,一个员外郎的家境实在是谈不上富裕的。
洛阳的繁华让赵普眼花缭乱,所以他跟家人走散了,如今在大街上茫然失措,不知该往哪里走,急得双眼发红。
不巧,首先发现他的不是武侯铺的差役,而是一位穿着贵气的公子,十二三岁的模样,站在赵普面前,拿一柄折扇,戏谑的看着他,赵普往哪边走,对方就往哪边走。
对某些富家公子而言,欺负小上一些的同龄人,原本就是生活中的乐趣,是不需要理由的。
赵普急了,伸手用力推开小公子,就要夺路而跑。
“给我抓住他!”身后传来小公子气急败坏的声音,没跑出两步的赵普,就被人提着后衣领放回原位。
“你竟然敢推我?你知道本公子是何人吗?”小公子挥舞着折扇,就要上前教训赵普。
然而他错估了赵普,在他手中的折扇还没打到赵普脑袋上的时候,赵普的小拳头首先就挥在了他脸上,小公子先是一愣,随即怒不可遏,张牙舞爪招呼身旁的家丁,“给本公子揍他!”
赵普被包围在内,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就要用打耳光扇他,他睁大的双眼里充满了惧怕与倔强两种神色,想哭却给拼命忍住。
“住手。”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却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威严,“重美,你在这做甚么?”
赵普随即就看到那些凶恶的家丁都趴在了地上,而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公子也变得温顺如绵羊,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眼前出现了一个更大的公子。
赵普睁大眼睛,望着这个如同神仙般的大公子,然后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拜见太子殿下!”
李从璟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问李重美:“今日你不是要去学院?”
小公子李重美,也就是李从珂的次子,搔头讪笑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我这正要去呢。”
李从璟看向面前的赵普,温和笑道:“小郎君要去何处?你的家人呢?”
赵普脱口而出,“我也要去学院!”话说完,连忙正正经经行礼,“赵普拜见太子殿下!”
“赵普?”李从璟咀嚼了下这个名字,有些熟悉,随即猛然想了起来,这厮不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头号功臣吗?
李重美鼻孔都扬到了天上,“学院是你想去就去的?你以为你是谁?”
洛阳学院第一批学生都是官宦子弟,这是因为招牌还没打响,骤然招收百姓子弟恐怕招不到人。
“令尊是?”
“家父赵回。”
“既然如此,我就带你去好了。”
李从璟将赵普带上马车,而李重美则回到了自家马车上,车厢里李从璟打量了赵普几眼,不由得暗暗点头,从面相上看,这赵普的确眉正脸圆、五官端正,颇有一丝英气。
笑了笑,李从璟也不以为意,带着赵普去到学院。
在院门将赵普交给孟松柏,李从璟来到“论学堂”,也就是王不器、杨悫等人聚集的地方,堂中数十个当世学问大家见太子到了,都连忙起身见礼。
第808章 学院立志医天下,继往开来塑大唐
“诸公请坐。”学院建立之后,没有院长之职,设祭酒三人,官拜从三品,与太学院相同,作为洛阳学院的最高管理层,李从璟与三位祭酒坐在小台上,这便开始议事。
李从璟没有打官腔浪费时间的习惯,开口便直入主题,“学院建制,初设祭酒三人,司业三人,丞一人,主簿一人,录事一人,府七人,史十三人,管理学院。学院初分十二分院,曰经、文、礼、吏、户、兵、工、刑、农、医、财、算,各分院设博士四人,助教八人,典学四人,掌固四人。”
现有的分院建制只适用于学院初期,往后或增或减根据实际情况而定,李从璟也没有办法一下子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周到,建立学院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既要符合眼下的实际情况,又要放眼未来。
李从璟继续道:“各分院依照实际情况,再细分类别,例如‘文’分院当有天文、地利之分,‘工’学院当有建筑、水利之别。各分院招收多少学生,亦要依照本院实际情况和朝廷需要而定。”
所谓经学,意思雷同于国学,就眼下而言,经学院的学生差几与儒生相同,所谓文学,自然不是诗词小说这类学问,眼下学院的建制,主要还是服务江山社稷,注重经世致用的,所以特指历史、天文、地理这些方面。
李从璟接着道:“第一期学生共计四百人,学制四年,第一年教授各门基础学问,自第二年分科,第四年分派各处实习。初设淘汰率为百分之五十,凡是学成者,授品阶从十品。”
这就涉及到“官吏合流”带来的变化了,在九品官员品阶外加上第十品,这第十品就是“吏”,由此可见学院的建立并非只是建造一座学院那么简单,它涉及到的“改革”“变革”是多方面的。
第一期学生很少,但三五年内肯定不会增多,得等到学生履职有成果之后,学院招牌打响了,才会根据实际情况增加人数。至于淘汰率,虽然多了些,却也是初期严格执教必须的选择,被淘汰的学生,只是绝了经由学院直接成为官吏的道路,还可以参加贡举,也可以被世俗其它势力任用。
说完这些,李从璟看向诸人,“诸公可有疑虑,亦或不同见解?”
以上诸事都是经过先前商讨定下的,此时李从璟问起,诸人自然没有意见。
李从璟于是接着道:“学生学成之后,可以不任官职,留在学院继续研读,精深钻研各门学问,便是与学院的博士、祭酒编撰书籍,亦是可行的,对于这些学生,同样授予品级,并且以其往后成就作为品阶提升的依据。”
“学生的事无非学甚么、怎样学,学成之后做甚么,往后如何晋升,这些问题都已经解决。接下来要论一论先生做甚么。”李从璟继续道,“先生除却教授学生学识外,可独自亦或合力继续钻研学问,搜集先贤成果编纂书册,也可自行研究学问编写书籍,还可研究能够用于实际的学问——工学院的,不就可以研究建筑技术、造船技术?”
饮了口茶润润嗓子,李从璟接着道:“学生成绩、自身成果,是各位先生的绩考对象,关乎各位的品阶与俸禄,各位可有甚么意见?”
诸多杂事,其实都有章可循,李从璟有后世大学的经验,当世也有国子监、太学院的办法,稍加借鉴完善,并不难处理该处理的问题。
见诸位先生都没有意见,李从璟微笑道:“办学也跟其它事一样,得出成绩才行,既然考核标准已定,诸公也已同意,朝廷便不会容许有尸位素餐之人。一言以蔽之,诸公不用担心做事会花钱,甚至不用担心会走错路,朝廷不会在这方面对诸公有限制,做错事总比不做事好,朝廷只担心没有成绩。学院初建,万事皆赖诸公,所以朝廷的胸怀诸公完全不用顾虑。”
这话说完,就有先生发言了,或者询问细节,或者询问规则——这些事虽然已经颁布了章程与细则,但文字性的东西总有多种解释,他们都要在李从璟面前问的明白。
论学堂的论事,持续了整整一日。
也好在诸事早先都有商议,很多疑问都被解决,很多事都被定了下来,今日不过是最后一次商谈,类似学院的开学会议,所以总算没有太多疑难杂症需要李从璟解释。
在会议的最后,李从璟道:“这两日学生入学,三日后就要正式授课,等过两年皇长孙年龄稍大,达到学院招收学生的年龄、学问基础等条件,本宫会将皇长孙送过来,让他也跟其它学生一样,依照学院规则,在学院学习四年。”
这无疑是重磅消息,堂中众人无不惊异,朝廷再如何表现对学院的重视,都没有将皇长孙送到学院读书的份量大,诸人以为李从璟这是在鼎立支持学院,遂无不拜服谢恩,如今他们已是学院人,自然与学院荣辱一体,有这个举动不奇怪,但在李从璟看来,让李政到学院来学习,正是李政成长的必要。
李从璟走后,生拉硬拽着李从璟言谈了半晌的杨悫,站在学院门口面色凝重,好半晌想长叹一口气,竟是没有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