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2 / 2)

“臣史彦超在此!”

“臣李彦琳在此!”

“臣林英在此!”

孟平、史彦超、李彦琳、林英等,齐至李从璟马前抱拳。

李从璟在马背上以马鞭直指前方来犯敌军,并无半句赘言,“为朕破敌!”

“臣等领命!”

是时,号角声起,战鼓声动。

第917章 旦为私利百般斗,暮见禁军万事休(八)

自禁军赶赴灵州,凉、甘、肃三州派往各处打草谷的兵马,已然全部回援。河西、夏州联军有近十万之众,而灵州城外的联军数量,军情处给出的具体数字是八万上下。

八万河西、夏州联军,连营围城,主营在城南。禁军自东南而来,距离联军连营二十里扎营。此时,营地尚未搭建,禁军五万兵马,正在田野上列阵。

演武院中多能工巧匠,许多楼车都已经采用组装的构造,方便拆卸运输,又能在临战时迅速搭建。眼下,李从璟军令下达之后,楼车也终于搭建完毕,他遂带桑维翰等人,登上高过五丈的楼车,俯瞰战场,指挥战事。

李从璟负手而望,任由西风拂动发带与衣袂。方圆数十里田野,双方十余万大军将士,数不尽旌旗甲兵,并及敌军连营与灵州城,皆被他纳在眼底。

天高云阔,大地山川,这中间唯有勇士能纵横。

三股贼军精骑,各拥万人之众,以横扫江海之势,自西北、正北、东北三面向禁军袭来。十月边地,多日不曾有雨,数十里沃野,早已被糟蹋干净,如今敌骑大举杀来,滚滚烟尘磅薄而起,势若出海蛟龙。精骑奔进,烟尘前袭,而又向后飘扬,其状也,如飞驰之利箭。

声之大,胜奔雷,气之壮,胜填海。

个人面此,如沧海一粟,渺小不值一提,待其扑面,呼吸之间,保管叫人灰飞烟灭,且不留一二痕迹。此情震慑人心,怎能不叫人双股战栗,直欲背身而逃?

于当此之际,能稳如泰山者,当为骁勇锐士。

“陛下?”

跟随在李从璟身旁的,除却桑维翰等参谋,还有一些特别的人,即被他看重的年轻俊彦。其中,又以出身洛阳学院的李从珂之子李重美、赵迥之子赵普为首。当下出声的,便是李重美,他面上颇有惊色,此问,便是问李从璟之应对,但又不好明言,因为有多话的嫌疑。

李从璟负手长身而立,对李重美的话置若罔闻。此时,这个身着黑甲的雄武背影落在李重美眼里,便如山峦一般坚不可摧、大海一般深不可测。

“传令:精骑迎敌!”末了,也未见李从璟有任何动作,下令的口吻平静到堪称平淡。

然,李从璟语气平淡,却不代表传令兵会有所懈怠。

一时间,传令兵喝令之声,大传四方。

“陛下有令:精骑迎敌!”

“陛下有令:精骑迎敌!”

“陛下有令:精骑迎敌!”

旗动鼓噪,传令军使之声,与令旗鼓声一起,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其声也,铿锵若金鸣,厚重如山动,起伏似浪潮,震人心魄。

李重美左右而顾,见大军随令而动之状,不禁心生敬畏。他也不是对军中事一无所知的人,虽然这些年沉浸于“科技发明”,但早年可没少随李从珂出入军营。然则,昔日军营所见,岂能与当下沙场所闻相提并论?

禁军阵型,以护卫营地之搭建为重心,分在西、北、东三个方向,然布阵之法,主体亦是步军大阵在中,马军护卫于两翼。

敌军精骑来袭,李从璟军令下达,禁军马军闻令而动,但见步军大阵侧旁,精骑铁甲由静而前,从开始的步履沉缓,到离开步卒大阵两翼后的渐渐提速,那灰尘渐渐起了,又渐渐大了,及至汇聚成江海,则是马军已经脱离步卒大阵,当头迎向了奔来的敌军。

广阔的田野上,原本是由北向南的三条出海蛟龙,其势独大,奔驰过半的距离后,三条由南而北的精骑洪流,渐也成势,以一往无前之状,要给他们迎头棒喝。

两相数万兵马,各拥军令,皆无半分迟疑。眼看两者间的距离渐渐近了,五里到三里,三里到一里……在高处观战者,心跳随两者的靠近而加速,合着鼓声,也合着马蹄声。

所有人都等待这两相碰撞的那一刻,然又畏惧两相碰撞的那一刻。

因为一到那时,必定是血肉横飞、将士死伤。然则大战已开,两军已动,便再无退路,唯身前一个方向而已,便纵是身份碎骨,也必须硬着头皮迎上。沙场之上,是生是死,本该抛诸脑后,半分的畏惧之心都不能有。

战阵相交勇者胜。

在李从璟眼中,六股马军在距离大营五里开外的地方相遇,双方经过一段距离的奔驰,早已将威势蓄积起来。此番先后两两相遇,首先见到的,便是两股滚滚洪流与烟尘轰然撞在一起。刹那间,不见铁甲骏马,唯见烟尘隆飞。

李从璟一手按上腰间的横刀刀柄,举目而观,气定神闲,脸上并无半分颜色。倒是他身后的李重美、赵普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有那心绪激荡者,情不自禁抓紧了自己的衣襟。

隆隆烟尘并没有落下,而是彼此成箭势,滚滚袭进对方的军阵与烟尘中。霎时间,烟尘交错纠缠,卷卷翻腾,起承转合,再也不分彼此。而在烟尘中,双方精骑皆已突入彼此阵中,战马催铁甲,铁甲驱长槊,无不奋发前奔。

凝神细看,长槊长矛掠过的地方,马上骑兵纷纷落马,于灰尘中落地。不等看清他们落地的模样,即已被后续精骑和烟尘覆盖。落马者前后相继,一个到十个,十个到数十个,连绵不绝,像是下饺子一般。看得清楚的,不过是军阵出现空缺与空白,原本厚实的战阵,渐渐变得稀疏而已。

而在战马的奔腾声中,杀声亦如潮,就如夏日雷声阵阵,而雨声夹杂其中。

个人相较于战阵,不过萤火之于日月,战阵相较于战场,又不过小巫见大巫,战场之于旷野,亦不过其中一景而已。

待杀声渐大,双方马军已经战作一团。甲胄大相径庭的两军将士,彼此交融,各自奔战,泾渭分明而又不分你我。当此时也,能力压金戈铁马之声的,唯有战鼓声。

而在这时,异变渐生,双方马军并没有相互交错而过,待得彼此军阵纠缠已深的时候,大阵之中,再起小阵之变化。起变的不是禁军精骑大阵,而是河西、夏州联军大阵。

首先映入李从璟眼帘的,是对方后阵的厚实程度,大大高过了前阵,以至于精骑之间,没有留下缝隙。这也就意味着,禁军精骑杀到此处,没了出阵的可能性。就好比通道一端,大门轰然关闭,禁军精骑要出离对方军阵,唯有打破这扇门,杀倒这军阵。

当头的禁军精骑,迎上了铜墙铁壁般的联军军阵。两者兀一接触,便是头破血流,刹那间,轰然之声大作,沉闷得令人牙酸。两军相撞,阵线上人仰马翻,血光大盛。

奔驰中的禁军洪流,就如同撞上了堤坝,一时间堤坝前洪水一荡,蓄积无数。前后相继的精骑人仰马翻,翻倒者数不胜数,烟尘顿浓顿高。

然则,联军军阵到底并非堤坝,禁军之冲势,也让军阵往后一挫。然则无论如何,阵线上拥挤着双方无数精骑。

纯粹的马军厮杀,讲究错身而过,穿阵而出,再拐弯杀回,重新冲阵,如是反复。纵横往来的过程中,若一方杀伤大于另一方,则胜负分。河西、夏州联军的此番布置,则代表他们想要咬住禁军精骑,施展缠斗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