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2 / 2)

随着禁军步卒反击,李从璟不失时机下令,让林英带领皇宫禁卫精骑,冲入战场之上,对夏州马军展开纵横梳理,而这,成了迅速压倒夏州马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夏州马军由是大骇,仓惶失顾之下,遂争相调转马头奔逃。

能逃的,不过就是后阵将士而已。

夏州马军后阵将士的争相溃逃与大呼小叫,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看见这副情景的联军将士心头。

与此同时,禁军战鼓轰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盖过了战场之上的一切厮杀声,惊雷海啸也不能比这声音更大,在各处厮杀的禁军将士闻听鼓声,全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用尽浑身力气嘶吼着向联军发动最猛烈的攻势。

夏州、河西联军闻声见状,无不大惊失色,斗志渐失,心智渐乱,而恐惧如当头暴雨劈头盖脸砸下,冰冷了四肢。

数十里的战场上,原本由将士组成的四处波澜壮阔的巨大湖泊,在最靠近禁军大营的湖泊率先绝提泄水后,立即引发连锁效应,其它三座湖泊也相继绝提,潮水、洪流般的夏州、河西马军,争先恐后涌向联军大营,再也没有甚么能够扭转这股势头。

禁军将士不失时机展开追杀,各处精骑战阵先后奔进,杀声震天动地,足以远传百里。

灵州城上,目睹了整场战事的李绍城与高审思等人,眼见贼军溃败,王师大举逞威,无不精神大振,将校们赞叹声不绝耳语,士卒们齐声高呼,不是以刀击盾就是以拳击胸,其奋然沸腾之态,恨不得立即出城参战,末了李绍城自豪道:“我大唐禁军,举世无双!”

夏州、河西联军辕门上的药罗葛狄银与杜论禄加,此时都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带着浓烈的不可置信之色。无论他俩心智如何,此前想法如何,此时面对这样的战况,也无法再有其它反应。

或许,从今天开始,他们会明白,唐军不可战胜。

而石敬瑭则是恨得面色铁青、五官扭曲,紧握长刀的手因为用力过度,都已经在刀尾上搓出血来。

三名统帅姑且失态至此,就更不必论夏州、河西的那些将校了,一个个如见鬼神,惊呼之声四起,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

禁军追杀至联军大营前,这才各自止住脚步,在将领的号令下,收拾阵型返回。也亏得是联军步卒还未出动,在营前有稳定的军阵防御,禁军这才没能趁势杀入营中,将联军一举击败。

李从璟见天色已晚,也不欲再有其它举动,遂令各军入营,明日再战。

……

史载:定鼎三年秋十月,王师与夏州、河西军初战于灵州南郊,大胜,斩首级近万。

后数日,两军大小战凡数十,王师皆胜,斩获首级数千。

……

是夜,大帐中灯火通明,李从璟坐于小案后,埋首案牍中批阅奏章。

洛阳有冯道执政,寻常政务倒是不用送到前线来,不过皇朝的要政大事,还是得由李从璟过目。皇帝到底是皇帝,虽然御驾亲征领兵在外,还是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要做,帝国权力,不可一日不问。

大帐里自然不会有将校军吏,在烛火边缘中躬身肃立的,便只有侍者。

批阅完了奏章,李从璟放下玉笔,活动了一下双肩,这时候有使者端着热汤进帐,敬新磨去接了过来,细声与其交谈两句,来到小案旁的时候轻声道:“陛下,第五统领求见。”

身在军中,第五姑娘换上了官袍。官袍可没有男女之分,四品绯袍上麒麟飞舞,金玉带束腰衬胸,悬挂的鱼袋精致有品,如此装扮让平素向来只着大红衣裳的第五姑娘,多了许多英武不凡的正气来,躬身行礼后肃立帐中,更有一股子威严味道,然而脸上的胭脂淡妆,又让这份英气显得格外妖娆。

“制服诱惑啊。”李从璟心里给了一句话的评价,笑着问她:“何事?”

“对面来使者了,陛下见不见?”第五姑娘触及到李从璟欣赏的目光,心头不禁微微一漾。

……

夏州军营,中军大帐,石敬瑭怒目圆睁,盯着站在帐中的石重贵,好半晌才咬牙道:“可敢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面对石敬瑭的勃然大怒,石重贵仰首挺胸,全无半分惧色,“请大帅下令定难军攻打吐蕃、回鹘军营,擒下药罗葛狄银、杜论禄加二人献于陛下!”

“混账!”石敬瑭怒不可遏,“这就是你说的渡过眼前困局的良策?”

“正是如此。大帅,禁军战力强横,陌刀阵更是马军克星,连日来我军每逢与之交战,无不惨败,如今军中损兵折将,将校自疑、士无战心,此战若是持续下去,我军必败无疑!”石重贵言辞激烈,显然是本着豁出去的态度,“当此之际,定难军若想求得活路,唯有将功折罪,乞求陛下法外开恩。那吐蕃、回鹘蛮贼,经年犯边,恶行累累,乃我大唐之心腹大患,且彼自入境以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犯下诸多滔天罪行,早该被千刀万剐,凡此种种,陛下岂能不恼之恨之?如今,我等营垒相连,大帅若是骤然领兵出击,贼人必无防备,当可一举败之,再擒贼首献于陛下,便是于国有功,届时若是陛下垂怜,或可免大帅此番兴兵之罪……”

“住口!”石敬瑭怒而拍案,“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如此行事!”

“父亲!”石重贵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声音悲怆,眼中热泪淌出,“父亲,事已至此,何苦执迷不悟?定难军本是大唐之定难军,父亲欲往河西用兵,开疆扩土收复失地,成就大业,自然于道义无亏,然而如今兴兵进犯灵州,更与贼人联手,屠我大唐百姓,这是意欲何为啊?难道父亲果真要携兵自重、擅土自专,背叛朝廷,做那逆臣不成?”

石敬瑭冷冷道:“大丈夫建功立业,有何不可?”

石重贵以头抢地,痛哭不已:“父亲!你怎生如此糊涂?如今天下一统,皇朝复兴,万民归心,早已不是藩镇携兵自重,能抗衡朝廷的时候了!眼下禁军兵强马壮、甲兵鼎盛,强弓劲弩无数,父亲如何能够抵挡?不能为而偏为之,便只能自取灭亡了啊!趁现在吐蕃、回鹘贼兵还没有警惕,父亲领兵败之,为陛下除一心头大患,届时即便是诈说定难军此番兴兵,乃是有意引贼入境,好屠之军再克其地,平定河西,陛下也未必就不会信,父亲何苦不为?”

石敬瑭愤而推翻案几,起身怒喝:“你给我住口!大军征战,生死不见,胜负未分,岂可胡言!今禁军远道而来,粮运艰难,久战必不能支,且契丹、鞑靼部之兵,已然叩响幽云边关,不日便能饮马黄河,只要大军再坚持一段时日,李从璟左右失顾,禁军必败无疑!”

“父亲!贼人无信,不可与之谋,今我大军征战不利,贼人必有贰心,父亲不早为自己筹谋,来日势必为贼人所害,届时功业不能立得,还要背负逆臣罪名,更会连累定难军数万将士,父亲这是何苦!”石重贵涕泗横流,额头已经在地上磕出了血。

“来人,轰出去!”

……

回鹘大营。

药罗葛狄银和杜论禄加坐在一处。

帐中别无他人。

灯火氤氲。

“眼下我等征战不利,连日来大小战数十场,竟无一胜,那唐军陌刀阵,端得是难应对,又且强弓劲弩无数,远胜我军弓箭,战事再这样拖延下去,只怕对我等不利。”杜论禄加脸上早没了笑眯眯的神色,此时也是不愿在药罗葛狄银面前落了面子,才勉力沉住气。

药罗葛狄银也没了强作硬气的心思,面上虽无愁色,实则心中一片焦急,“石敬瑭这狗贼,战前说甚么唐军不堪一击,完全无法跟我回鹘勇士相提并论,如今倒好,唐军这般能战,我等还谈什么攻下灵州,大败唐军,纵横中原?这都是痴人说梦!这狗贼,把你我害得好苦!”

“谁说不是!这狗贼狼子野心,自家想要背叛唐朝,便拉着你我做伴,如今你我两军将士死伤无数,军中怨气滔天,勇士们都开始想念家乡,还如何继续征战?早知如今,当初就不该答应这狗贼,出兵到灵州来!”杜论禄加咬牙切齿。

说完这话,杜论禄加与药罗葛狄银相视一眼,刹那间,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某种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