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太过突然,叫姜采青惊得差点跌了怀里的壮小子。张氏虽说偏枯之症一时半时好不了,可分明一日日见好,时宗玉也说了不该有性命之忧,怎的竟突然就……
事情还要绕回到薛婉华私奔的事情上头。当日一早,张氏才吃过药,用了半碗参汤,陈氏和宋氏并裴珍、裴敏两个庶女便来请安,正坐着说话,前头管事送了一封京城来的信,竟是薛婉华专门叫人送来的退婚书。张氏看了那退婚书,才知道薛婉华人已经私奔去了京城定王府。张氏当时便气得一阵猛咳,生生咳出几口鲜血,整个人倒在卧榻上昏迷过去。
等到时宗玉匆匆赶到,人便已经不行了。
张氏出殡那日,姜采青抱着壮小子去的——按这古代伦理,她只是张家妾室,壮小子才是张家正经主人,代表着张氏娘家。当时只看着满城镐素,就连那城门都用白孝布封了,路旁到处是路祭的香案,前方披麻戴孝的队伍看不见首尾,也看不到裴家兄弟的身影。
自从张氏过世,姜采青只吊孝时见了裴三、裴六一回,那两个执孝子礼,低头默默跪在灵前,也看不到神色表情。
不知为何,姜采青隐隐有些担心裴六,大约是觉着裴六性情中人,家中幼子,怕是更难以接受吧,似乎觉着裴三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更能隐忍一些。
张氏丧礼过后,裴家兄弟居丧守孝,姜采青便收拾行装回到了张家。人,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倒有些想念张家那个安闲的后院了。
“娘子……不给三爷、六爷道个别么?”花罗迟疑问道。
“七七之前,他两个居丧守灵,披发跣足,也不方便见我这外客。”姜采青摇头道。抱着壮小子步出屋外,临到上马车时,终究又有些不忍,便对随侍一旁的王兆吩咐道:“你进城去裴府一趟,代我跟三爷、六爷辞个行,请他们……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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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离开张家时,还是阳春三月,如今却已经盛夏时节了。景色依稀,姜采青一路行来心境却别样不同。这短短数月,发生了太多事情,倒叫她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了。
因为带着壮小子,车马慢慢悠悠,走走停停,四日后才终于回到白石镇。她此番重又回来,丫鬟仆妇并两个奶娘,前后坐了三辆马车,连带一辆专用来拉运行礼的,加上几十名护卫,一路沿着青石板路进了镇子,便引的一路的行人驻足瞩目。
车队稳稳停在张家大宅门口,姜采青自己抱着壮小子,被花罗扶着下了马车,早有家仆一路欢喜喊叫着进去报信了。姜采青步入大门,影壁前周姨娘带着绫姨娘、菊姨娘并一众丫鬟仆妇已经等在影壁前。周姨娘一见她进到大门,便惊喜地迎了上来,连声说道:“可算是回来了,我几日前得了信儿,正担心呢,也不知小娇儿头一回走这远路,能不能行。”
“一路还好。”姜采青只淡声说道,望见躬身行礼的菊姨娘、绫姨娘并一众下人,便颔首微微一笑,算是回礼。众人也知道张氏的殡事才过,见她神情有些疲惫,便也不多说,纷纷围过来看襁褓中的壮小子,各自夸了一串好话,一边迎了她回后院去。
周姨娘一边走,一边伸手过来,笑道:“我来抱着壮哥儿吧,你这一路辛苦,别把你累着。”
“睡了。这小子知道生人,换了人抱该哭闹了。”姜采青便不肯给她抱,想起周姨娘那些隐秘狠毒的心思,加快脚步往前走,心中便暗暗决定,往后少让周姨娘靠近壮小子才好。
“正要跟你商议,如今小官人出生,西耳房怕你住不下,不如收拾了正屋你搬进去吧。”周姨娘紧随她身后说道。
“不必麻烦了。将西耳房隔壁两间收拾出来,给值夜的丫鬟暂住。东厢房绛绢和魏妈妈原先的屋子,打扫归整给两个奶娘住吧。”
“也好,我这就叫人去弄。”周姨娘忙说,“当日只以为此去顶多十天半月,谁知青娘这一去竟好几个月,小官人都快两个月了。听说是早产的,可把我吓坏了,吃不安睡不稳的,好在菩萨保佑,叫你们母子均安。”
“倒叫你几番操心,我那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呢。”姜采青微微一哂,别有用意地瞥了周姨娘一眼,抱着壮小子进了自己原先住的西耳房。
屋子里一切如旧,看得出才仔细打扫过的。她将壮小子放在床上睡了,自己去外间招呼三位姨娘坐下说话,又叫两位奶娘和新带来的丫鬟茵陈、芳草、芳蕊过来见过三位姨娘,相互认一认。
“小官人这相貌可真好,娘子这名儿给起的也好。”绫姨娘俯在床前,守着壮小子舍不得离,菊姨娘美丽依旧,面上带着柔婉的笑意,先拿了一对小巧的白玉麒麟出来算作见面礼,玉质温润清透,一看便是好东西。周姨娘和绫姨娘忙也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绫姨娘送的是一对系着红丝绳的金铃铛,寓意辟邪安康;周姨娘则是一柄沉甸甸的金如意,姜采青接在手里,总觉得周姨娘今儿有几分土豪气。
菊姨娘问起裴府的殡事。张家只收到报丧,得知张氏急病而死,却并不知道内情的,姜采青也不想多说这事,便只说张氏久病不好,竟没熬过去。
聊了一会子话,三人见姜采青面有倦色,知道她路途劳顿,便纷纷告退,姜采青却留了菊姨娘下来,问她秋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