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华梅却做了最坏的选择,无视她自身的状况,出手救援。无头骑士的一击非同小可,半调子的救援绝对无用,李华梅只得掷剑出手,全力出击硬撼无头骑士一剑,结果是成功的,但却也令她露出一个要命的破绽,被敌人把握住,致命灾厄临身。
这是李华梅所做出的决定与影响。
把问题说回我自身,这场仗打到现在,我方可以说是处於压倒性的败局,我也感到无力回天,但……不知是否因为遇过太多这类场面,当我看着己方阵营兵败如山倒,差一步就要全面败亡,我自己却只感到强烈的……不真实。
封灵岛之战、慈航静殿之战,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大小战役,我都从生死关头平安度过,久了之后,危机感就淡化许多,总觉得……可能突然发生什么奇迹,让我们把战局大逆转,看似危险的处境其实只是一时,我的朋友们并不会受到实质伤害。
正是因为这种感觉,我无法集中精神,甚至紧张不起来,自境界通道开启以来的种种反应始终慢半拍。直到李华梅为了掩护我而重伤,一直因为麻痹感而呆滞的神经,突然一下子清醒过来,让我清楚意识到:这里是战场! 我方正在大败! 我所珍惜而重视的人,随时有可能永远离开我!
一股打从脊椎直窜脑门的寒意,让我整个人清醒,更懊悔着之前的冲钝。摆在我眼前的事实是,李华梅已经重伤,再没可能敌得住心灯居士与黑巫天女,而这更将导致整体战局连锁败退,我真的是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幸好,李华梅虽危不乱,在这紧要关头,仍尝试用眼神、用言语给我暗号,告诉我该怎么去做。
「我有我能做的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我又不是万能的……」
我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每个人有每个人该扮演的角色,我只能做到这里,接下来的事情,该由你担负起来了。
你应该知道我的个性,就算是要败亡,也不会让敌人好过。无论我能做到什么地步,你都要把握住那可能是一瞬间的机会,尽力去给敌人创伤,抓住胜利的尾巴。
单单只有智慧,不足以成事,还要绝对的冷静来配合,所以……别灰心丧志,冷静地发挥你的智慧,去找寻每一个机会,胜利绝不是不可能的。
「……还有,在某些时候,胜负对我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喜欢我做的事,绝不后悔……」
一直到最后,李华梅也在给予我鼓励,甚至在做出同归於尽的一击前,她都在告诉我,若是为了追求胜利,她可以不择手段,牺牲一切,但某些情况下,她只想守护她重视的东西,并不是执着於胜利。
这堪称是龙女的告白,而我确实接收到了这份心意。愣愣地站在那里,我看着李华梅被黑巫天女的一击打中,心里激动不已,但却必须把激荡的心情强压下去,回复绝对冷静,去找寻胜利的机会,因为这是我答应李华梅的承诺!
胜利的机会,确实是存在的,至少……别的不讲,在我眼前,就有一个比我更激动的存在,黑巫天女。
「太古的性慾精灵们啊,我以约翰·法雷尔之名,与你们签订契约,请借予我你们的力量,服从於我,具体而现形,出来吧,地狱淫神·金银蚕蛊!」
若在平时,我召唤地狱淫神时释放的魔力波动,以黑巫天女这等高位魔法师,恐怕远在一里外都能察觉,但当她正因为激动而失去理智,却连近在咫尺的变化都没能发现到。
李华梅所创造出的这丝机会,确实是很了不起,而我不得不承认,一个背对我的女人,那景象实在是太引诱人了,特别是……那个女人是敌人,还是一个很强的敌人。
金银蚕蛊与手套结合,五百年前的异能再现,趁着黑巫天女失神的刹那,我双掌一推,就直接轰了过去,当她回转过头,所看到的就是一道金芒、一道银光交错而来。
轰然一声响,地上烟尘激起,黑巫天女甚至连惨叫的时间也没有,就中掌金封,整个人化作一座银底的金像。
一击得手,我没有什么兴奋的心情,因为这点小胜利实在微不足道,而且付出的代价太高,我若要领导整个局面出现逆转,那还需要更多的东西,所以,我就朝有用能出现希望的地方赶去。
(画眉她……那是什么魔法?黑巫天女用的是什么?)
我思索着这个问题,回想到李华梅被淡紫色光球击中后,整个身影开始消失的现象。
如果以黑魔法来推想,这很可能是一种腐骨蚀肉,瞬间吞噬掉整具肉体的霸道魔法,但这类魔法发动时的效果极明显,不会这么无形无影,而且势必会造成强烈痛楚,这点也和李华梅的表情不符,更别说这类术法不可能伤及灵体。
那么,很大的一个可能,就是要从水系魔法去找着落,黑巫天女刚才连用了多次空间转移,这正是水系魔法的范围,不管她是配合水系神器施放也好,或是真的能使用水系魔法也好,这一击很可能就是水系魔法,目标被命中后,直接被扔到某个永难回头的空间。
这个可能性最大,所以李华梅与心灯居士的灵魂已一起被转移,如无意外,他们可能在时空缝隙中永久地飘流,或者……在被转移的瞬间,就已灰飞烟灭。
我没有什么伤感的时间,必须要强迫自己理智地思考,尽管我不能改变已造成的伤害,但从这一刻起,我要保护自己的亲友,不能让这些我所重视的人再被伤害,而目前最庆幸的一点,就是李华梅成功达成任务,因为她的关系,心灯居士的灵体被转移,黑巫天女也被我金封,以一换二,这买卖已经是划算了。
我在混乱的战场上奔跑,偶尔避过骷髅兵的刀剑,还要留心骷髅炮弹、投石器的攻击,经过好一番迂回之后,来到了祭坛边缘。
六大黑暗神明的巨硕虚影,直立在祭坛边缘,形成了结界光幕,阻挡住其他人入内,我虽然到了祭坛外围,却被挡住,没法进去,只能透过光幕,模糊地看到内里的景象。
外头的人无法进入光幕之内,但光幕里头并不是没人了,无头骑士跃马飞出后,本来在祭坛上的两个人,仍在里头,而且已经苏醒过来了。
娜西莎丝努力挣扎起身,想要做些什么,看那样子好像是在试图发动魔法,改变现有的魔法阵结构。阿雪则是在另一侧辅助,表情很认真,但身上却伤得不轻,动作有些摇摇晃晃。
「阿雪、娜西莎丝,你们两个没事吧?」
我站在光幕外头大喊,声音不知道能否传透过去,似乎是不行,但娜西莎丝仍是发现了我,喊了几句话,我听不见,这光幕显然能够阻隔声波。
这时,阿雪站了起来,朝我打了几个手势。我和阿雪都不懂得手语,但凭着彼此长期以来的默契,她的比手画脚,我可以明白七八成意思,总算是看懂了她们两个要传递的意思。
情况很糟,黑巫天女所启动的魔法,一经启动,就是一个完全不可逆的程序,连黑巫天女自己都不可能阻止,说得浅显明白一点,境界重迭仍在不断发生,最终将造成人间与冥府完全重迭,阴阳两不分……或者,更大的一个可能,在两个空间完全重迭之前,就因为不兼容的排斥反应,导致空间连锁毁灭了。
什么叫做灭世危机? 现在这就是再紧急不过的灭世危机!
让人间与冥府发生重迭,这是黑巫天女疯狂的作为,如今心灯居士闪电现身后,就被李华梅拖去玉石俱焚,黑巫天女一场辛苦等於是白干,但已经发动的魔法却没可能停下,而若让这魔法持续运作,那么不只是在场的我们、伊斯塔,甚至整个黄土大地上的生灵都要完蛋。
问题是,危机迫在眉睫,我们应该怎么做才好?
阿雪在光幕内大打手势,表示黑巫天女的法阵结构复杂,又有许多倒施逆行之处,娜西莎丝在里头几次演算,都掌握不到确切的运作模式,没可能循正规管道把这魔法给停止,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蛮干,直接摧毁整个魔法阵,看看这样有没有可能让魔法停止。
「这……这还真是蛮干啊,但你们要怎么做?」
我一句话问出口,自己也发现那个答案不妙之至。阿雪、娜西莎丝身边都没有带强力爆裂物,而这魔法阵又汇聚了六大黑暗神明、数千名魔法师的力量,魔力障壁无比浑厚,绝对不是轻易可以摧破的,在这种情形下,攻破此阵的方法就只有一个,那便是让魔法师自爆!
这种自爆歼敌的技巧,原本是光明系的专属密技,威力强大,但伊斯塔经过数百年研究,也能做到次一级的类似效果,尤其是娜西莎丝这样的一流术者,施放起来更是恐怖,但与光明系有别的一点,就是自爆之后绝对没有复生可能,连一丁点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你们不要乱来啊……」
阿雪在我心头的重要,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取代,我绝无可能放她去自爆,至於娜西莎丝,这段时间以来大家生死与共,我也很难说她死她的,不关我的事。
然而,她们两个都不是那种随便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一旦下定决心,也不会轻易动摇,但我只是想不太懂,阿雪这个热血笨蛋倒也算了,为什么连娜西莎丝都会去玩自爆?
「生命当然是最可贵的东西……不过,我是伊斯塔人,这里有很多我重视并且珍惜的东西,我……我要保护这里。」
这段话透过阿雪的「翻译」传达过来,让我明白了娜西莎丝的心情。哪怕是伊斯塔这样的鸟地方,仍是有人愿意为了它而付出,甚至牺牲,这个……或许就是国家的魅力吧。
不可否认,在这一刻……脸上挂着苦笑的娜西莎丝,那种镇定与带着觉悟的表情,彷佛与李华梅重迭,令我在震撼之余,对这名伊斯塔的女魔法师生出敬意,毕竟……能在生死关头有所坚持的人,是值得我尊敬的。
除此之外,我也留意到,阿雪正以一种依依不舍的眼神,满怀依恋地凝视着我,如果说娜西莎丝是为了伊斯塔而牺牲,那么……阿雪的牺牲理由里,我一定占了很大一部分。
我不可能放任她们去做这种事,然而,现在的我又什么也做不到。懊恼之余,我忽然见到阿雪一脸焦急的表情,对着我大喊,只不过声音传不过来。
(有危险!)
这个念头闪过,我回头一看,只见白澜熊、万兽尊者浑身浴血,被震得飞跌出去,两人的连手终於被攻破,而无头骑士策马掠空,朝我这边急冲赶来,手中黑剑凌空一挥,上百道锐利剑气如雨射来。
「谁也不能伤我外孙!」
万兽尊者虎吼一声,不顾自身伤势,挥拳试图阻拦,但终究是鞭长莫及,拳劲轰溃部分剑气,大部分仍是像疾雷骤雨般狂乱射来。
实力相差悬殊,我根本没有能耐抵挡,眼看着就要被万剑穿身,忽然一道金光破空而来,速度奇快,就只见金色剑光急掠,眨眼间便把无头骑士的剑气全给截下。
突如其来的剑光,令我为之愕然,但最想不通的一点,则是这道剑光似曾相识,好像曾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答案其实很容易找,放眼当今世上,有谁能够这样阻挡无头骑士一击?又有谁是最顶尖的剑道高人? 把这两个线索一凑,这个神秘的救命恩人已呼之欲出,但……怎么可能了?
「大威天龙,大罗法咒,般若诸佛,遍照三千。」
一声清越高亢的佛唱,声闻九天,伴随着一个脚踏七叶莲花光霞的神圣身影,光华灿然地自半空飘降而下。
慈航静殿第一高手,心剑神尼!
金雀花联邦一别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这个变态尼姑的面,也根本就不想再见到她,哪想到会在这个最关键的节骨眼上,与旧人重逢。无可置疑,有这么一位身为当世最强者的高手出现,在这种时候,绝对是对我们的最大鼓励,但……她是来帮我们的吗?
「孽障! 你为着一己之私,涂炭生灵,为祸苍生,我心剑岂能坐视?今天只要有我在,就绝不让你为所欲为。」
心剑神尼的金剑出销,遥遥直指向无头骑士,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如果不是我们太熟她底细,还真会以为她是有道之士,不过现在……我很清楚她是在享受伪装有道高人的变态快感…
对於这样的奇异敌手,无头骑士似乎也显得愕然,虽然是光之神宫的宿敌,但无头骑士却没有被引动怒气,也没有立刻杀上来,似乎是难以判别这人到底是正是邪,这一点确实是很有难处,因为就连我们都有着同样的困惑。
「没脑袋的!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万兽尊者完全没有思考上的判断问题,彷佛一头愤怒的猛狮,狂吼着冲向无头骑士,兽王拳威猛地挥击出去。
「孽障!看本座来收你!」
单纯论武者之德,万兽尊者未必乐意与人连手作战,不过心剑神尼这一边,我相信她很喜欢以众凌寡、大石砸死蟹这一套,一见万兽尊者发动攻势,就立刻从侧面配合。
虽然失去了李华梅,但两大最强者合斗无头骑士的局面再次上演。心剑神尼的力量与武技,无疑是强过蜕变前的李华梅,但此番与万兽尊者连手,却占不了多少优势,因为无头骑士的武学记亿渐复,魔古忌流的神妙剑技连施,将两人压在下风。
不过,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古怪,无头骑士虽然能力压两大最强者,但在战斗时,对心剑神尼手中的金剑显得忌惮,不欲硬拚。那柄金剑绝对是把神器,但之前在金雀花联邦时,并没有这么强烈的神圣感觉,是什么人改造过了吗?
「……慈航静殿几千名高僧合力念经加持,灌输圣气,必要时还能直接透过这把剑,把几千名正在举行梵唱大典的高僧之力接引而来,虽然只是一把剑,但却代表整个慈航静殿的背后资源,当然是厉害的。」
「谁? 是谁在说话? 何方高人在此?」
「哈哈哈,痴人愚昧,明明在你眼前,你却看不见我,到底是你权欲遮眼? 还是你心不能静,以致连这么明显的东西都看不到了?」
长笑声近在咫尺,听来距离我没有多远,但我却看不到人,心下惊疑不定,不晓得是慈航静殿的哪位高僧来了。
「咦?」
细想一想,慈航静殿的高僧,说话会这么鬼鬼祟祟?怎么想都不对劲。回顾我生平所认识的所有人,喜欢这么装神弄鬼的变态人物,似乎就只有…
「大叔!」
「哇哈哈哈!」
长笑声中,一道人影破土而出,在我身前昂然站立。一身红袍,腰悬酒壶,肩扛黑剑,看似一派豪迈的剑侠打扮,刚毅沉稳,但我们全都很清楚,这个人其实手无缚鸡之力,为人奸狡卑鄙,刚才还用地行道具趴在土中故弄玄虚,大扮乌龟,就连上次临别分手,都还欠了我大笔债务不还。
魔法阵之内的阿雪,看到茅延安离奇出现,眼睛都快要凸出来了,一脸喜色,差一点就要冲过来; 茅延安对她挥了挥手,再拍拍我肩膀。
「贤侄,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嗯,一段时间不见,你好像长高了,哈哈哈哈…哇,有话好商量,别一见面就拉我去撞结界啊!」
「谁鸟你啊!一消失就给我跑那么久,完全也不替我们着想,连欠了我的债都没还,现在终於肯死出来了是吗? 好啊,欠债我先搁下,先收利息,用你的血去祭这个结界,看能不能打出个洞来!」
「别闹、别闹,你也知道,大叔老骨头一具,撞结界连个蚊子洞都打不出,哪帮得到你什么忙呢?其实大叔也不是全虹觅贝献,这次一听说你们在伊斯塔遇险,立刻就和大和尚商量,不但发动慈航静殿全体作支持,甚至还请动了神尼,亲来伊斯塔当援兵,嘿嘿,这也算得上及时赶到吧。」
「哪算啊!你们就不能早一点来吗? 你还不晓得,画眉……画眉她……」
我抓住茅延安的衣领,想要说李华梅遇难的事,但却心情激动,怎么也说不出口。
茅延安静静地看着我,一语不发,墨镜后的眼神,温和却稳重,在无声、无言之中,让我镇定下来。
「贤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现在应该有别的任务要做吧?」
「嗯,我明白……但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你有什么主意吗?」
「其实……并没有。之前我们只听说无头骑士作祟,慈航静殿匆匆调集人手,进行准备,但没想到你们会搞到境界重迭这么大件事。这种灭世危机又不是天天有,仓促间你要我有什么主意?」
茅延安皱眉道:「对了,魔法阵外的那块石墙是什么? 我一来就看到了,那东西好像有些门道,上头的字……」
「哦,那面石墙啊!」
我还记得,石墙上的字是那个怪异矮人所留下,当时我不以为意,现在看茅延安一副慎重表情,再回忆到石墙上的字,顿时一惊。
「黑龙潜翔,金剑舞空,魔师骑士,百年遗恨,法阵无解,唯愿重生。」
那个红眼矮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并不清楚,但石墙上所刻的文字,如今却已一一应验,黑龙王一度重生,金剑或是指李华梅、或是指心剑神尼,无头骑士正在疯狂杀戮,而持续运作的魔法阵,变成一个无解难题,正在将这个世界推向破灭。
彷佛是最准确的预言,石墙上的文字都已应验发生,但在这绝望的情境中,最后的一句话似乎也点出光明方向。
法阵无解,唯愿重生。
唯「愿」重生!
一瞬间,我整个明白过来,察觉到石墙上文字所代表的涵义,也知道它所做的暗示。
这个暗示之前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总是觉得太过荒唐,因为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危机实在太大,就算是把当世五大最强者集合起来,都未必能够让失控的魔法阵停下,区区一个小恶魔的力量,又怎能…
不不不,我绝对不相信,这一定是我想偏了,事情真相该在别的地方,我要从头再想起…
「嘿,贤侄,你知道吗? 奇迹这个东西,很多时候真是他妈的有意思。」茅延安笑了笑,出奇地,这时的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文弱,反而有着一股顶天立地的男人味,让人觉得分外值得信赖。
「你认为……只有强者才能创造奇迹吗?」
「……无头骑士好像快要杀到这边来了,你我死到临头,还在那边掉什么书袋?」
「聊聊嘛,有些东西不找机会说一说,哪怕是死,我也死不瞑目啊。」
茅延安笑着说话,在他这么说的同时,心剑神尼、万兽尊者连手组成的防线,终於被突破,万兽尊者身上多了十余道血痕,心剑神尼也呕血重创,只是两人仍未放弃,试着打出最后一击,阻截无头骑士。
「大叔我是这么认为,奇迹的出现,往往是冥冥中一股天意,未必要很强的人才能创造奇迹,只要你自己有一股信念,一股坚持到最后,无论如何都不放弃的信念,就有可能顺应天意,召唤奇迹出现……」
「你……你要说什么就快点,我们这边就快撑不住了啊!」
这实在不是开玩笑的,阿雪、娜西莎丝的伤势都不轻,时间长了,两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倒的样子,随时会昏死过去,委实不妙之至,再这么下去,她们两个不用搞什么自爆,就要先倒下去了。
「……说到底,所谓的奇迹,只是把适当的人,放在适当的地方,该发生的就会自然发生,与力量强不强一点关系也没有,重要的是,你肯为这个奇迹付出多少东西?」
多少东西已经不重要,因为这时发生了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无头骑士黑剑纵横,却始终无法逐退两大最强者,久战之下,无头的身躯因为极度愤怒而颤抖,失落的生前记忆又回复了部分,於是,惊天动地的巨爆再现。
剧烈的爆炸中,万兽尊者、心剑神尼两大绝世高手,就如断线风筝般远飞坠落,彻底的惨败,暂时失去作战能力了。
一招之内击败两名最强者级数的高手,这是何等惊人的绝世神技? 但最令我们惊愕万分的一点是,无头骑士重挫两大最强者的一招,并非是什么魔古忌流神技再现,而是强之又强的绝对力量。
颠峰的第九级力量!
第二十五集 伊斯塔篇 第六章 法阵无解 唯愿重生
五大最强者,这是当今世上公认最强的五个人,虽然这是只论武技,不论魔法的排名,但魔法也好,武技也罢,被世人所共知的最强力量,是无坚不摧的第八级力量。
单单只凭第八级力量,便足以横行大地,但数百年来,却从未听说有人能够突破万难,将力量提升至恐怖的第九级。
能拥有第八级力量的强人,无一不是才智双全的精英之士,这些人勤修苦练,却始终望之不得的力量,可以想像那个难度有多高。如果说第八级力量是无坚不摧,那么第九级力量简直就是毁天灭地。
传说,五百年前战国时期,曾经有强人把力量推至第九级的至高境界,但传说终究只是传说,没人亲眼见过,也没人能够证实,从没有人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目睹。
无头骑士的第九级力量,真是一种毁灭性的力量,黑剑一扬,巨大的剑气冲天切云,沙爆九霄,方圆百尺之内的所有事物,全被摧毁,不管那是什么伊斯塔魔法师、羽族女战士,甚至就连冥府的骷髅兵团都不能幸免,大批骷髅兵、鬼怪都在这一剑之下被消灭,粉身碎骨。
巨大的黑色剑气,在造成大破坏之后,仍没有衰竭的征兆,笔直冲天,在半空中释放出一个与地相连的大黑十字,纵使在百里之外都清晰可见。
这么强绝的一剑,众生莫敌,在场的人全被这一剑给震慑住,而我大感不妙,觉得下一剑肯定是直接劈在我头上。
( 妈的,再这样下去,我就死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该站的位置,适合的人站在适合位置上,就能创造奇迹,那……我该站在哪里?有什么事是只有我才能做的?)
(只有我能做的事?想来想去,就只有许愿了,这确实是只有我能做的,但…之前已经许下三个愿望,得到阿雪、摆平蛇族、回到过去,现在如果再许愿,就是第四个,那……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五个愿望用掉四个,这倒是没什么,毕竟每个愿望都用在刀口上,我不觉得可惜,但约定的愿望剩下一个,再用掉就没了,到时候菲妮克丝就要和我算总账,照我们签订的契约,收取灵魂还是什么的,这样一来,我就完蛋了。
可是,虽然我不想变成那样,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我又不得不接受,要是我不先设法解决无头骑士,那么别说以后,我现在就要完蛋了!
「妈的,我的人生总是被迫接受选择,怎么来来去去都那么无奈啊!」
眼看着天上的大黑十字闪耀,并且以惊人的威势朝这边坠下,我晓得自己再无选择,唯有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那个尚未现身的小恶魔身上。
「菲妮克丝! 我向你许愿,用我的第四个愿望,把这边的整个问题摆平。」
这个愿望许得很笼统,但对方是玩文字游戏的职业高手,哪怕我把愿望说得再详细、明确,如果她存心偷懒,那再怎么说也是没用,反之,说得再含糊笼统,只要她明白就够。正因为如此,我甚至连许愿的声音都没有很大,深信菲尼克丝一定能听到我的愿望。
许愿誓辞出口,之前的几次,菲妮克丝把愿望实现时,都没有搞得太惊天动地,但这一次,几乎是我才出口许愿,魔法阵中央就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声响很大,但不是爆炸声,也不是雷响,而是一种……好像是许多种不同乐器一起鸣奏的声音。
巨大声响,震动魂魄,所有呆滞中的人们都身躯剧颤,就连无头骑士即将斩来的一剑。都好像被什么奇异的力量给影响,没有斩落下来。第九级力量,委实可畏可怖,但这座运作中的魔法阵,却是有六大黑暗神明的魔力守护,足以与之抗衡。
声响是来自魔法阵内部,所有人被这巨响一震,纷纷回头,望向光幕之内的魔法阵中央,想要了解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却只看到娜西莎丝呆呆地站着,一道若隐若现的七彩光虹,绕着娜西莎丝周身旋动,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给具体成形。
也许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娜西莎丝身上,但我所关心的目标,却只有阿雪一个。
本来站在娜西莎丝身边的阿雪,这时已经因为伤重而昏死过去,我固然是异常焦急,但却看到一道淡淡的粉红色幽光,自天而降,迅速地飘落在阿雪身上,消失不见……看起来,好像是某种幽体附身的现象。
(为什么是附阿雪的身? 是想要利用阿雪做什么? 重点……在阿雪的血裔吗?)
这个魔法阵之所以能够运作起来,是以阿雪为整个魔法阵的中心枢纽,这就是阿雪的特殊性,而现在……选择阿雪为附身目标,那实际的意图……是为了再一次启动境界魔法?
我吃了一惊,陡然间意会过来,就看到本来已经重伤晕死的阿雪,忽然站了起来,双手平举,轻巧地一下旋动,绕在娜西莎丝周围的七彩光虹,忽然延伸了长度,出现在阿雪的手指下方,迅速聚合成具体的形象。
黑色、白色的琴键,被七彩光虹所包围,形成了一幕瑰丽的灿烂景象,虽然只有琴键,没有琴身,但是当那雪白无瑕的十指在琴键上飞快滑过,阵阵悠扬动听的乐声流泻而出,听见乐声的人都停下动作,惊叹地望向这幕神迹般的画面,就连那些冥军都不例外。
我从不知道阿雪会弹琴,但此刻她的指头以高速在琴键上敲弹,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楚。音符一个接着一个在空中奔驰,彷佛象征希望的白鸽,在无穷黑暗中带来光亮。
快节奏的琴声,虽然音色如水晶般清脆,但高速弹奏所造成的效果,听来却比巨跋、大鼓的敲击更撼动人心,一声又一声,像是大海里一涛比一涛更高的浪潮,震击得人心狂跳,情绪激昂,在无形之间,更有一股神奇的异力,影响着全场众生,无论是生灵或死物,都被乐声感染,停下动作,一起望向魔法阵中心的光源。
站在整个魔法阵的中心,阿雪双目紧闭,看起来彷佛陷入深沉的美梦,表情一派恬静,但她双臂平举,十指飞快动作,那一圈魔法光琴在她指下,彷佛是号令天下的军旗,用激昂飞扬的乐声,指挥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这首似乎不会完结的乐曲中,我也沉迷了一阵子,整个心神被乐声给「吸」了进去,浑然忘我,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惊醒过来,想到事情不太对劲,阿雪莫名其妙弹起琴是做什么?在这里开个人独奏会吗?
这个答案就在不久后出现,当乐曲的音调一再拔高,到了一个难以攀越的颠峰后,阿雪重重敲了一下琴键,她美丽的身影陡然一分为二,再分为三,模糊的光影迅速变得清晰,三个同样美丽的阿雪站在魔法阵中央,整个人被一层晶莹的白光包围,好像三个同一相貌的美丽女神。
化一为三,三个阿雪作着不同的打扮,雪亮的白袍、魔法师服、性感的武斗袍服,更持着不同的乐器,三个阿雪将娜西莎丝围在中心,开始了新一轮的演奏,而娜西莎丝好像与她们有了默契,随着乐声响起,再次开始翩翩曼舞,在魔法阵的中心点上,曼妙地摆动着她火辣辣的肢体。
「啊! 原来如此……」
这时我大概明白过来,阿雪是在进行某种召唤,刚才的一轮琴音,是用来进行元灵分化,「召唤」着另外两个自己,然后,凭借着三灵分化的魔力,作更高层次的复合演奏,召唤更高难度的某种东西。
明白了阿雪做的事,我却搞不太清楚,什么大召唤需要搞到如此阵仗,难道是要再次开启别的境界通道吗?阿雪此刻所施行的大召唤,已经超越了我的知识与见闻范围,是我猜测不到,甚至想像不到的东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要召唤的东西……是太古魔神吗?或是……什么被封印起来的超级神器?」
困惑一闪而过,但发生的事却让我们目瞪口呆,在整个魔法阵的方圆十数里内,赫然出现了无数光影,渐渐凝化成具体形象:半毁的房屋、燃烧中的营账、满地的破损兵器与屍骸……片刻之后所形成的场面,就是一个结束战斗后的战场,一个建立在地狱上的战场。
「有……有没有搞错……这种事……不可能吧?」
我无法置信眼前看到的事,但仔细观察后,无论是那些半毁的房屋,或是各种毁损的兵器、盔甲,都不是时下风行的款式,而是几百年前的旧款式,换句话说,阿雪竭力召唤出的……是一个古战场?
一个古战场,非人、非物,是不能成为召唤目标的,如果硬生生要召唤一个古战场出来,从魔法理论而言,这就是把不同的时空轴重迭於一处,换句话说,就是第三度的境界重迭!
这简直是火上加油的找死行为,我惊骇莫名,却看到三个阿雪不约而同地抬头,睁开了她们的眼睛,尽管都是我熟悉的面孔,但慧黠、灵动的眼神,我立刻认了出来,操纵这三个阿雪的共同灵魂,就是菲妮克丝这个小魔女。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之前,菲妮克丝开口了,就像之前阿雪所唱的咒文歌,这次一开口,便是清亮歌声传遍八方,直透云霄。
「每次在这舞台上唱着我的歌,总是孤独一个人:每次说着我的话,总是希望能够让你听见。」
这显然不是咒文,但魔法阵中的能量却同样被引动,一瞬间,方圆十里范围内的一切发生改变,无数光影出现,而阵阵喧哗吵闹声也随之发生,当这些光影清晰起来,赫然是成千上万的征战士兵,正在交互杀伐,旁若无人地战斗着。
古战场、古士兵,这样一来,「战场」就整个活了过来,变成我们置身於古代时空、古代场景,实际回到了数百年前的一场大战中。如此匪夷所思的事,真是闻所未闻,在魔法史上恐怕从未发生过,非但我方人马目瞪口呆,就连所有冥军都是一副痴呆样子,反应不过来。
所幸,这些古代士兵似幻似真,一下子像是有实体,一下子又像只有幻影,从我们这边穿透而过,没有造成什么太大困扰,或许是因为次元不完全重迭,才造成这种现象,若非如此,这种境界重迭不但会造成灭世危机,搞不好还会改写历史。
不过,在最初的震撼过了以后,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要做到这种创历史纪录的事,绝非儿戏,所需要的魔力之强、肉体的负担之重,都到了一个难以想像的程度,别说是区区一个小恶魔,就算是黑龙王、黑巫天女连手施法,我都不晓得能否做到这种事。无论如何,这肯定是要拿命去拚才做得到的。
那么……施法的阿雪,她没事吗? 施法的菲妮克丝,她可以没事吗?
奇迹从不会平白无故出现,一定是因为某些人付出了什么,才会引来奇迹,我现在只是许愿,并没有付出什么,那付出的人就是菲妮克丝了。为了实现我的愿望,菲妮克丝是不是正在牺牲什么?
这样的念头,让我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压着,非常地不舒服,而当我担忧着望进光幕的另一头,则是见到三个阿雪朝我眨了眨眼睛,齐声唱出了满载着魔力的歌声。
「望着你对我的笑容,不知道那是真的,或者只是我一厢情愿? 你啊,总是一声不出,躲在这小酒吧的角落里……」
很奇怪,菲妮克丝所唱的歌,非但与魔法扯不上关系,反而很像是一般流行歌曲的旋律,还可能是一首情歌。这真是令人不解,难道恶魔随口发声唱歌,也等於是咒文歌吗?
「喂,阿雪在唱些什么东西? 我从没听过唱流行歌可以当咒文的,你这个师父真是有一手。」
茅延安在我肩上拍拍,笑道:「看看小雪儿的眼睛吧,真情流露,一直绕着你打转,大叔的经验,女人只有爱极了一个男人的时候,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嘿,我可不是说什么师徒爱或是亲戚爱喔。」
是这样的吗?
阿雪的眼神,我看得出来,那确实是一个恋爱中少女的眼神。满溢的爱火与依恋,能把战场上的冰冷杀气全数焚化,让人看了心里暖洋洋的,非常舒服,不过,无论别人眼中看到的是什么,在我眼中,看到的人不是阿雪,而是一个叫做菲妮克丝的女恶魔。
恶魔是专门骗人的,一个女恶魔的爱……我可以相信吗?
「我昨晚在这里,还是唱着那首老歌,一遍又一遍唱给你听;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这等你吗?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好喜欢你那样害羞地偷看我,嘿,你知道吗? 其实……我的眼睛也一直追着你跑。」
穿着一袭性感的小礼服,菲妮克丝露着白晰的双肩,头发盘起,雍容典雅有若贵妇人,浅浅微笑,拨弄着面前的大竖琴,十指在那银丝般的琴弦上挥过,在琴音流泄的同时,唱出美妙的歌声。
「我深爱的人啊,你总是用这种表情站在那里,好像你从没受过伤,好像你真的那么坚强。我可以……成为你生命中的那个人吗? 坚定又温柔地抓紧你,如果你皱起了眉头,我就知道你不是在梦中。」
作着魔法师装束的菲妮克丝,双眼微闭,长发披肩,背后的披风如波浪般抖动,七彩光虹所形成的环状琴键,在她周身旋绕,看来就是一幕超现实的魔幻光景,她轻唱着歌,不时向我这边眨眨眼,用那满载着爱火的炽热眼神,送来只有我们两人明白的讯息。
「……所以,让我靠近你吧,近到我满意,近到我能听见你加快的心跳声,站在那里轻轻对你说:我好喜欢你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哦,你知道吗?我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你的背影。」
黑发绑成一条长长马尾,一身武斗袍装扮的菲妮克丝,精神抖擞,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俏丽,戴着护腕的一双雪臂,没有持用刀剑,却把一具提琴扛在肩上,用几乎要冒出火花的高速,拉出飞扬的乐声。当她察觉到我的目光,灿烂的笑容便在脸上绽放,嘟起可爱的小嘴。遥遥对我飞吻。
「我深爱的人啊,把你的一切都与我分享吧;那些你已经拥有太多的爱、那些你强忍住的泪、那些深埋在你心里的痛,我将与你共同承担。」
三个不同的菲妮克丝,做着不同的动作「却有着一样的眼神。人们都说,恋爱中的少女最美丽,所以现在的菲妮克丝,确实是堪称天下第一美人,身在光幕中的她,抢尽了所有人的目光,成为最灿烂的明星。
女恶魔确实是很不得了的存在,三种不同的神韵,发挥出万种风情,在这魔法祭坛所化成的舞台上,颠倒众生。
或许是受到歌声、歌词的影响,就连我自己也是一样,在这个绝对不适宜胡思乱想的战场上,克制不住思绪飞驰,想了很多我不该想的东西。
与菲妮克丝在南蛮的初识、缔结契约、在阿里布达的合作、东海上为我承受灾厄、幻境之中生死与共……许许多多的回忆与往事,就在这一瞬间闪过脑海。若是论牺牲与付出,菲妮克丝为我所做的甚至不输给月樱、阿雪,是对我极好的女人,但我却始终存有一个疑虑。
我……我可以相信菲妮克丝吗?
再怎么说,菲妮克丝始终是一个女恶魔,恶魔是以骗人为天职的,或许这一切只是一场人性较劲,当我百分百相信菲妮克丝、认为这个女恶魔对我存在着真心,那时她就会回复恶魔的身份,给我冷冰冰的彻底背叛。
这点,是我心中的最大恐惧,也是我理智的底限,每次当情感开始动摇,我就用这个提醒着自己,但这一次……虽然我的理智连连发出提醒,但胸口的悸动却停止不住,一波波地袭来,脑里不停地想起与菲妮克丝柑识的种种,怎么也克制不下。
「到底……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晓得,在这里的我,不是只有漂亮的外表、动听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一样不该存在的东西出现,也不晓得为什么,眼泪开始在我脸上奔流……
奇怪?为什么我会流泪? 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哭的?为什么……明明知道她是一个女恶魔,却仍是让她打动了我的心。
「只要你大胆地伸出手,把我抱住,你就会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喔! 」
唱到这一句时,三个菲妮克丝一同向我伸出手,彷佛在邀我上台似的,一起展露美丽的笑容,简直灿烂到耀眼夺目的程度,若不是我眼前早已被泪水弄得朦胧一片,一定会被逼得无法正视。
出於本能的动作,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响应这份呼唤,走到她们的身边去,但就在我把这念头付诸实际之前,半空中一声霹雳炸响,旁边茅延安紧张地一喊。
「那……那个是……」
我转头一看,只见无头骑士像是被什么惊动,撇下心剑神尼、万兽尊者不理,策骑大黑马掉转回头,朝着战场的另一侧疾驰而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惊动了无头骑士,这点我也非常好奇,但当我顺着茅延安惊愕的目光看去,赫然见到一道黑色骑影,从战场另一侧风驰电掣般飙来,所经之处,黑色披风飞扬,无数颗头颅被剑气斩下,冲天飞起,形成一阵血腥狂暴的头颅雨,可畏可怖。
(对了,这是五百年前的古战场,所以那边冲来的骑影,就是五百年前的绝世杀神夏洛堤了?她是幻影还是实体?若是实体的话,这……这会怎么样?)
我错愕不已,想到事情的严重处,禁不住冒出一身冷汗。这时,彷佛苍天也体认到事情的严重性,天上电光闪动,一道怒雷轰劈而下,直射向人头血雨中的黑色骑影,就看到无头骑士的策骑速度飙增一倍,窜入人头血雨中,跟着便是轰然一声巨响,地面炸裂,沙扬九天。
如果我们天真一点,大概就会以为天雷把无头骑士给消灭掉,可以开始庆功了,不过很可惜,我们之中没有这样的蠢蛋,看到这情形,只是每个人都暗叫不妙,眼睁睁地看着烟尘消散后,那道恐怖的黑影出现在大黑马上。
手持黑剑,策骑骏马,在马背上的黑甲骑士,与我们先前所熟知的有两点不同。第一,躯干之上再非空荡荡的一片,一个戴着黑头盔的首级,正以森寒的目光朝这边倪视而来;第二,之前那爆发性的怒气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自内敛的怨毒,与那冰冷视线混合在一起,令每一个被那视线触及的人,都打从心里发着寒颤。
既非生者,亦非死灵,死白眼的拥有者,如今真正成了跨越於生死两界的存在,雄立大地,将所有人的生死操作掌中!
「呀~~」
令人发寒的一阵轻响,彷佛地狱中万魂所发出的痛苦呻吟,夏洛堤再次拔出了黑剑,在手中随意一挥,骤然出击,第九级力量再现。
魔古忌流·大佛母影黑剑·百刀杀!
与另一个自己结合后的夏洛堤,肯定已经得回了所有记忆、所有武学心得,第九级力量在她手中再非蛮劲,而是有绝世武技配合的恐怖力量,足以创造神迹,当这一剑刺出,夏洛堤周围百尺内的所有目标。无分是人类、兽族、冥军,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小洞,接着影子般的黑剑透出,无声无息之间,将所有目标紮了一记透心凉。
无可防备的一剑,真是魔武合一的完美暗杀技,本来可以让目标死得不明不白,毫无征兆,但发招的夏洛堤却不是一个喜好安静之人,满腔激愤与怨毒,一旦有了宣泄的对象,就会像火山般激烈爆发。
冷冷的一刺,灭魂取命,跟着就是一股摧毁性的内劲轰来,把断绝生机的屍骸炸成粉碎,刹时间,夏洛堤周身被染成了一片血海,就连跨下的大黑马都忍不住兴奋嘶鸣。
首一击只是试剑,确认自己回复实力后的程度,在确认完毕之后,夏洛堤望向了她的仇敌……不只是我,在场的所有生者,似乎都成了她的目标,五百年前暗之神宫一的绝世杀神,这次要一举灭尽她眼前的每一条生命。
「嘿…不管是什么怪物,我不会让我外孙受到伤害的!」
抡拳站在所有人的最前头,万兽尊者就有着举世无双的豪勇气概。为了保护家人,兽人们可以豁出生命,不顾一切,燃烧出最强力量,这正是南蛮自古以来的传统。
看在我的眼中,万兽尊者彷佛是一个不倒的天神,威风凛凛,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男子汉形象,不过……若是他身上的伤能够少一点,血别流得那么多,我应该会更有安全感一点。
「嘿,老兽头,这么刺激的事,可轮不到你一人独享啊,为亲人而拚命去战,嘿嘿,这种事情听起来很过瘾啊……」
心剑神尼站前一步,与万兽尊者并肩而立。这位正邪难分的绝顶强人,身上亦是伤痕累累,或许是因为情况严重,失去玩心,她脸上再也没有那种神圣表情,反而很陶醉似的,舔了一口金剑上的血痕,看来已回复本性,露出了邪恶的魔鬼面孔。
两大强人的携手作战,却不能给予我们多少安全感,因为他们连手所要面对的,是第九级的无敌力量,纵是当世两大最强者的连手,莫说抵抗,别给夏洛堤秒杀就不错了。
虽然我很不愿意看到自己的预见成真,但该来的东西始终还是要来,下一刻,夏洛堤黑剑破空斩出,第九级力量催动,一道巨大的十字黑剑破空斩下,剑气主体未到,掀起的冲击波已经直逼两大最强者,攻破他们连手的防线。
万兽尊者、心剑神尼合作,其他人力量差得太远,连站在他们身边的资格也没有,但是与夏洛堤相比,当世「最强」这两个字,简直是个不值一哂的笑话。眼看这逼命一剑斩来,我只有一种非常荒谬的感觉。
(有没有搞错?这么大阵仗的召唤,到了最后,获益的只有夏洛堤,菲妮克丝你到底是来帮谁的啊?)
这个念头闪过,我的脑袋忽然剧烈疼痛起来,彷佛千针齐刺,瞬间的痛楚,快要把头颅给爆开了。
是夏洛堤的剑气影响?
不,显然不是这个样子。
剧痛的同时,同化於我魂魄中的一件异物也在骚动……法米特的黄晶石。
第二十五集 伊斯塔篇 第七章 星辰之门 末日天谴
作为法米特最后遗产的黄晶石,经过我多次参详与试验后,已经与我的魂魄结合,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存在。
黄晶石的形成,有融合法米特的魔力在内,我相信把黄晶石与魂魄合一,能够助长我的修为,所以才毅然决然地这么做,不过,要是我当初晓得吸纳黄晶石后,会搞得我自己的头这么痛,我想我绝对会有所顾忌。
黄晶石因为某种共鸣而震动,这个情形非常诡异,我想不通有什么理由,会引动黄晶石的共鸣现象,但我脑内的疼痛却是实实在在,如果这么继续疼下去,我肯定自己很快就会七孔流血。
不过,在我头最痛的时候,忽然听见身边一片吵杂声音,不晓得是为什么,周围好像很乱,人们在吵些什么呢?
略带着迷恫,我顺着人们凝视的方向看去,赫然惊见把魔法阵与外界隔绝的光幕,开始迅速消减了规模,以极快的速度缩小,而光幕的源头,那六座巨大的黑暗魔神虚像,也随着光幕而迅速萎缩,由巨大参天的雄伟姿态,转眼间就变成与常人同高,形体也发生了变化。
魔神像剧变,是为了什么缘故?更重要的一点是,普通的魔法师大概只能看到魔神像变小,但真正高位的术者、武者,能够感应到魔神像在缩小的同时,能量却没有丝毫削减,换句话说,并不是因为能量消失而萎缩形体的。
总能量不变,容纳能量的躯体却缩小,这会造成什么结果?又为什么要这样?最理所当然的答案只有一个:压缩形体,增加能量运作时的爆发性,这亦即是……最佳战斗型态!
突来的剧变,代表着一场恶战即将展开,我很想多思考一些东西,偏偏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什么都无法想。然而,当那六道强光逐渐从模糊变成稳定,显露出具体的外型后,哪怕我仍是头痛,却不得不目瞪口呆地望向那边。
剧变之后的灵体虚像,并不是六大黑暗神明,而是六具闪耀着白光,曲线火辣辣的赤裸女体。
六具不同的女体,各有不同的美貌,或是清纯可人、或是冶艳风骚;赤裸的胴体也是美得让人舍不得转开目光,隆臀、巨乳、蜂腰、长腿……真是集天下女体之美於此,彷佛是一座美丽女体的展览馆。
如斯美丽,让人血脉贲张,不单单是那些巨乳、隆臀魅力十足,其中还有一具女体,那个诱人的小蛮腰,每一寸都充满了爆发力,我一眼就看出,这肯定是万中无一、天生媚骨的绝佳体质,若是能与她销魂一次,肯定是飘飘欲仙的极乐享受。
不过,这种垂涎的心动感受只有短短一瞬间,火辣辣的兴奋感很快就降温冰冷,因为当刺眼的光芒渐敛,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楚,那六具火辣辣的美人胴体并不完整。
倒不是说看见美艳碎屍,而是那六具美人胴体,只有一半算是人,胸部、臀部等躯干部位,都还保存着人类特征,但四肢部分却全都是虫体,好像是昆虫与人体的完美结合,既邪恶妖异,又美艳绝伦,展现出一种令人心悸又心动的黑暗魅力。
在场九成五以上的人,都还没意会过来,但我立刻就明白自己眼前的东西是什么。
法米特无敌於天下的六大暗黑召唤兽!
东海封灵岛之战,我曾意外召唤出暗黑召唤兽,对它们的邪异形体记忆犹新,一看到这个形体就认出来了。再仔细看一看,六具胴体其中的两具,呈现蜘蛛、蜂尾的明显特征,正是我在封灵岛上所驱使的两头暗黑召唤兽。
六大暗黑召唤兽,奇迹似的在这个时候重现,如果奇迹的发生,是一连串因果牵引下的现象,那么我相信,目前所发生的事只不过是奇迹一部分,因为召唤兽是不可能在召唤者不存在的情形下出现,封灵岛一役时,召唤者是我,但现在我只是个局外人,所以真正的召唤者是……
我抬起头,望向魔法阵的中心,发现娜西莎丝已经坐倒在地,而站在她身边的人,并非阿雪,也不是菲妮克丝,是一个穿着魔法学徒服色的青年。
单看长相,我想没有人会相信这青年是个大魔法师,因为他温和……甚至说得上腼腆的表情,看来就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学徒,如果不是因为他出现得太过突然,大概没有人会留意到他的存在。
但我却感到一阵强烈的兴奋,因为这场仗打到现在,终於有一种「得救了」的兴奋感受。
「……感、感谢老天爷啊,师父……不,是祖师爷现身显灵了!」
黄晶石的共鸣现象,是因为黄晶石的创造者出现了。能够令黄晶石共鸣,更驱使着六大暗黑召唤兽,这就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五百年前六大暗黑召唤兽无敌於世,现在就能够对付夏洛堤,菲妮克丝以这样的形式,响应了我的愿望请求,虽然不知她是怎样做到,但她真的做到了。
「……唉,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真的想把大地弄成这样吗?」
或许是因为黄晶石的共振,我居然能够听到法米特在魔法阵中心的低语,接着,就看到他缓步迈出,平举起双手,像是指挥一个乐团演奏似的轻轻摆动。
回应法米特指挥的,不是什么交响乐团,而是比一支军团还要强悍千倍的暗黑召唤兽。
六头绝世的暗黑凶兽,在法米特的指挥下,瞬间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分别位於不同地方,有两头开始自主行动,对象是冥府军团,进行猛烈的攻击,所用的招数非常惊人,我只看到那两具女体的手臂一动,天上风云变色,云层彷佛漏斗似的旋转,跟着就是巨大雷电自天上轰下,直劈地面。
天雷一轰,地面炸裂,我看到上百名冥军像是稻草般被强风吹起,至於被这一击打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牺牲者,就更是不计其数。暗黑召唤兽的战力非同小可,更具有高度智慧,两头召唤兽辅助作战,力量不下於最强者连手,过不了多久,就组成了防御火线,把人类一方与冥军一方隔开,算是护住人类这一边,不让我们因为被冥军围攻而完蛋。
两头召唤兽,压制住冥府军团,看似威风,但既在地府,冥军根本就是无穷无尽,就算暗黑召唤兽再厉害,相信也不能长时间支撑,换句话说,这势必会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战斗。
在冥军被牵制住的时候,四头暗黑召唤兽已经与夏洛堤战了起来。得回首级的无头骑士,记忆回复、思考能力回复,赫然比身为无头骑士时要强出许多,每一剑斩出,都切裂大气,造成大破坏;四大暗黑召唤兽连手所结成的防线也极强,有攻有守,联合起来,更将力量推上第九级,与夏洛堤全力拚杀。
两股绝世力量的相互比拚,把这个人间地狱弄得大乱,才短短一刻钟过去,我们面前的景象就整个变了。
雷电狂劈,金光窜闪,还有八道龙卷风扫地狂舞,把什么刀山、血海疯狂破坏,吸扯得拔地而起,凡是被这些龙卷风给扫到的,无分什么鬼怪、怨魂、屍骸投石器,全数被扯入旋风中心,很快就粉身碎骨,半点残渣也没剩下。
虽然冥府与人间重迭,我们此刻正在地狱,但我却觉得……我们眼前所看到的这场战斗,才真正算得上地狱景象,一片鬼哭神号、天愁地惨。
夏洛堤的武技强横,剑斩劈天,黑色骑影快如烟尘,在封锁线中神出鬼没,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反过来封锁四大召唤兽。
远远看去,四具各具曼妙体态的女体,身摆手摇,在做出无数美妙姿态的同时,发出毁天威能,确实是一幕让人看得着迷的光景,而远远指挥着她们的法米特,双眼闭起,神情无比专注,手臂优雅地上下摆动,像指挥乐团一样,让召唤兽随着他的操控而战。
(这个……他只是一直远远地指挥,难道说召唤兽虽强,但召唤者本身却是弱点,为了不被战斗波及,召唤者要保持距离,是这样吗?)
我感到好奇,但这疑问很快出现答案,在法米特的周围,大气忽然发生异样波动,在毫无预兆的情形下,空间裂出百余道缝隙,黑色剑影由缝隙中刺出,疾斩向中心的法米特。
魔古忌流·大佛母影黑剑·百刀杀!
适才重创冥军的强招,现在用来攻击法米特一人,以第九级力量推动的集中一击,如果我的担忧属实,这一下足够把法米特斩成血肉模糊,而他双眼仍闭着,好像什么也察觉不到一样,继续挥动着手臂。
「唔,六大召唤兽的力量能够贯串汇流,交互使用,而汇合的中心点即是召唤者,换言之,我这里是能量最强的一点,这件事你该早就知道了啊……」
轻声这么说着,法米特脸上浮现一抹微笑,双臂陡然扬起,像是要敲响什么东西似的弹了一下手指。
一下轻敲,周围百道黑刃的刺击,骤然间整个被封冻起来,时间彷佛停顿,百道黑刃再没有寸进。
「……世界终结!」
法米特轻轻的一声笑,百道黑刃同时碎裂,这一记突破空间而来的杀着,就被法米特给轻易粉碎。
就凭这一手,足以镇住在场的所有人。想要在精英辈出的战国时代生活,果然不是容易事,若是一个单单只有魔法强,本身没有近战能力的魔法师,根本没可能在那一个竞争激烈的时代生存,更别说得到「无敌」名号了。
法米特的强大,绝不是仅仅在於六大召唤兽,再怎么说,淫术魔法的理论在他手上大成,他可以说是这套魔法的「创造者」,与我这个盲从追随者不同,他的实力绝不光靠六大召唤兽。
可是,话虽然是这么说,法米特也没有占到上风,夏洛堤手中的那柄黑剑,形若鬼魅,根本是无从防御,最恐怖的一点,是那么快、那么飘忽不定的剑,居然可以瞬间爆发出这么强的力量,一剑横斩,切天裂地,恣意蹂躏着这个崩坏中的世界。
四头召唤兽组成的封锁线,越来越压制不住夏洛堤。可以明显看出,夏洛堤非常想突破封锁,杀到我们这边来,自从法米特现身之后,她就像是被点着了火药引线,怒气腾腾,一直想往这边杀来,只不过被四头召唤兽给挡住,冲不过来而已。
「法米特! 你以为自己能够躲到几时? 出来见我!」
这还是第一次,在幻梦以外听见夏洛堤的声音,隔着铁甲头盔,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但那种咬牙切齿的愤恨,却是再清楚也不过。
以这股强烈的怨与怒,夏洛堤悍然发招,我们眼前瞬时一花,那些被龙卷风所破坏的刀山、血池,忽然间回复完好,还更具威势,紧跟着,一股地狱现世般的恐怖力量,将四头召唤兽组成的防线击溃,四头召唤兽都给震开。
魔古忌流·九死邪剑!
强之又强的一剑,破去了四头暗黑召唤兽的封锁,夏洛堤催动黑骑,就要一口气飙冲过来,但将要奔出的马蹄瞬间止住,却只为了一个理由。
本来站在魔法阵里头的法米特·修·卡穆,缓步朝着夏洛堤走去,主动去面对这情孽纠缠百年的宿敌、爱侣。
「……何必那么急呢?该来的东西总是要来,该还的东西……也总是要还。」
事关重大,法米特却彷佛闲庭信步,一派悠然地漫步走来,那种平和的气度,像是根本不把这战局放在眼里,这让我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我记忆中的法米特,是一个甘於当个小术士、魔法学徒,这辈子也不想成大功、做大事的人,但这次现身出来的他,无论举手投足,都是一副绝顶高手的风范,气势慑人,这……实在是很不寻常。
另一个让我感觉很不妙的地方,就是法米特这样的表现,更刺激了夏洛堤的怒气,那头大黑马高声嘶鸣,好像立刻就要冲奔过来,把敌人践踏杀死。
「法米特!当年你背信毁诺,欺骗於我,更导致我派子弟兵全军覆没,暗之神宫败亡,这笔血债,今日就要你偿还!」
夏洛堤厉声喝问,空中雷声大作,更显得不凡威势,令所有听见喝问声的人都是心头一震。
不过,我曾经在菲妮克丝所提供的幻梦中,接触过夏洛堤的心声,所以这声喝问听在我耳中,觉得与其说这是指责,其实更接近质问,是在向法米特讨一个交代。
假若我所料不错,那么,夏洛堤势必要失望了,因为法米特听见这声喝问后的反应,竟是哈哈大笑,笑得无比张狂。
「哈哈哈,你出身暗之神宫,怎么脑子还会这么迂腐?难道不晓得兵不厌诈、成王败寇这个道理吗?如今拜月教已亡,胜负既分,你还要个什么交代?」
法米特的话在大笑声中说出,得意又自负,任谁听到这段话,都会觉得他是个绝世的枭雄,而话说到这个程度上,讲什么别的都再无意义,除了死战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方法可以解决问题了。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我用这种半调子的力量交手,哪怕是再打上十天,也分不出胜负来。」
法米特道:「把力量催至最尽,我大概能够发出三击,你那边的状况也该是这样,就把一切的恩怨寄托於这三击,用实力来界定是非曲折吧。」
这句话一出口,这段纠缠五百年的情孽,就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一切将於接下来的三击之内作出分晓。
从刚刚的话听起来,法米特应该是要和夏洛堤正面对撼。照一般的道理来说,魔法师最擅长的就是拉远距离,远远地使用魔法,把敌人轰个灰飞烟灭,这是魔法师的典型战斗模式,至於说傚法武者那样,与人近身对轰,这绝对是自杀的行为。
不过,这些常识也只能说是个通则,不是定理。修习魔法术数的人,通称为术者,当术者的修为脱离「术」而进入「道」的境界,一法通,万法通,就不能用所谓的常理来臆度,法米特会这样提出约战,自信十足,到底会有什么通天手段,已经成了全场每个人都关心在意的事。
无可否认的一点,和这对在战国时代叱吒风云的男女相比,如今在场的所有人都显得渺小,即使是得到「最强」称号的绝顶高手,也不够格参与他们两人的战斗,只能站在一边,用平静的心情去记住这场决斗。
「好!」
夏洛堤冷冷地哼了一声,骑影骤然化作一道黑电,疾驰而来,我们还没来得及看个清楚,夏洛堤已经杀来,鬼哭神号的第一剑也蓄势待发。
黑剑纵横,刚才一度出现的地狱气势,增强千百倍地重现,随着黑剑挥来,夏洛堤身后出现一道数十尺高的海涛之壁,彷佛海啸一般,遮天盖地,只不过这道波涛是无垠血海所化,在数十尺高的血浪中,还可以看见无数怨魂翻浪掀波,令血海充满戾气,要将整个世间一举沉沦。
九死邪剑·血海劫狱!
在地狱里头,引导地狱之力,夏洛堤的灭绝一剑,相信会比五百年前更厉害,而面对这强招的法米特,双手再次像指挥乐团一样动起来,六大暗黑召唤兽顿时转为黑色,疯狂吸纳整个空间的黑暗元素。
九死邪剑的原理,是引导冥府的邪气发招,如果说,夏洛堤因为此刻的特殊环境,使得九死邪剑的力量激增,那么法米特也在这里得到好处,现在等若是三个次元境界重迭,他在这一个特殊点上吸纳空间能量,所能吸纳到的黑暗元素将是平时三倍,大幅提升本身的力量,而当黑暗元素疯狂汇集於六大召唤兽,再融入法米特体内,他的杀着也随之发出。
先是一股股黑气往外散出,整个空间的大气剧烈波动,当感应到这股不寻常的波动,在场的所有术者脸色登变。法米特所发动的杀着,应该是黑暗系的魔法没错,不然暗元素的鼓荡不会如此激烈,但这股魔力波动我们从没感受过,难道法米特借力的对象……是无人供奉的太古魔神?或者……是别块大陆上的黑暗神明?
没有太多的思考时间,夏洛堤的灭绝一剑,已伴随血海斩至,而法米特不避不闪,以身接剑,只见黑剑斩落,竟然从法米特的脑袋劈下,直砍至腰部。
这一下,几乎把我的心脏吓得跳出来,想不到法米特一招之间就被夏洛堤斩杀,但看得再仔细一点,法米特的身体模模糊糊,彷佛幻影,夏洛堤的一剑应该是斩在幻影上,根本没有杀伤力。
一剑落空,滔天血浪却倾泄而下,法米特的身形再变,幻化成一个巨大的幻影,头戴黑色高帽、脸上挂着一个惨白的小丑面具,面具上诡异的笑脸,眼睛下方各有一滴鲜红色的泪珠。手执一把巨大的次元刀,刀身放出妖邪的绿芒,身体被暗红色的斗蓬遮盖。
当祂提刀上举,斗蓬飞扬,内里竟然看不到身体,只有无尽的漆黑,深不见底的
黑雾,中间有一个银河般的漩涡,令人以为是在凝望宇宙一般,随着空间扭曲,小丑的笑脸变得恐怖狰狞。
五极天式·星辰之门!
一个彷如上半身人形的巨大黑色空间便毫无预警的打开了,一瞬间,所有的风,所有的声音都不再存在,被那黑色的人形吸入:就连光线也无法逃过,更别说那滔天血浪,瞬间就被巨大吸力拉入,连同翻涌於其中的无数怨魂,一股脑地全给吸了进去,干干净净,点滴无存。
(哇!这是什么招数……我连听都没听过啊!)
旷世奇招,看得我都快傻了眼,相信全场术者都有与我一样的惊叹,而夏洛堤一招失利,更不多作停留,提腕收剑,在那恐怖的强大吸力下说走就走,没有半分窒碍。
「好!且看这一击你又如何应付!」
那么强大的一招甫发,夏洛堤竟无需回气,立刻就能组织第二击,力量果真是强得可怕。
这时,星辰之门的吸力消失,法米特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我们眼前,表情没有了刚才的从容,看来甚是疲惫,但仍是自在地预备见招拆招。反观夏洛堤,第一击无功而返,满腔怨怒无法宣泄,积郁之下,头盔开始发生变化,遮脸的铁面具扭曲幻动,变成了一个狰狞的鬼面具。
百年遗恨、最深刻的怨愤,在黑剑的舞动中再次爆发。这一回,极热与极冻的剧烈温差,把周遭环境疯狂破坏又重整,一边是黑色岩浆滚动的焦灼地狱,一边是冰雪寒风怒吼的刀山地狱,冰与火,两个各走极端的力量,在一剑之中完美结合,伴随着无数被召唤而来的屍偶、怨魂,一起向法米特发动攻击。
九死邪剑·寒冰·焦灼劫狱!
两式劫狱合一而发,非独威力惊天动地,更还发生了一件奇事,在无数被召唤而一来的怨魂中,最前头的一排,我隐约看见有些阴魂的形象特别清晰,更还依稀有些眼熟,好像是我在夏洛堤记忆中曾经看过的人……法米特的亲朋故人!
这样的一着,确实是阴损之至,我相信法米特一定会受到影响,而当我回望向他,只见他摇了摇头,双手在胸前合掌结印,无声无言中,六大召唤兽的身体骤放雪白豪光,三个次元空间的光元素,疯狂汇聚於法米特掌心的三角形中。
「对不起,我的朋友……我的亲人……这已经不再是我们的时代,请你们先行一步,到天上去安息吧。」
法米特双掌结印而成的三角形,骤然释放出强盛豪光,这个刚刚才在使用黑暗系究极魔法的大魔导士,现在全身满溢着神圣气息,赫然打破魔法定律,催运着光明系的究极魔法,而满天的厚密乌云中,开始释放出电光,最奇特的地方是,这些电光既非紫色、红色,也不是惯常该有的金色,而是如传说中的白色电光,故老相传,这种纯白的闪电,只会在一种时候出现……
光明系究极魔法·末日天谴!
成千上万道白色的电光,犹如万龙天降,疯狂地由天上劈向大地。这一着「天谴」是只存在於传说中的光明系魔法,引动九天神雷、光明圣焰,狂轰地上一切不洁罪业,渡化众生,倘若轰击目标是身无业障的善人,这一招将命中人而无伤,但若目标是一群罪人,那么,罪人这一生所造的杀孽越多,天谴的威力就越强,万雷齐发,无坚不摧。
夏洛堤是暗之神宫的首席杀神,一生所杀之人难以计数,又是使着九死邪剑这种黑暗武技,这样一来,末日天谴威力到达史无心刊例的程度,无数道雷电疯狂苔击大地,洗涤罪孽,无穷无尽,凡是被挨着一下的屍偶、怨魂,立刻就化成一团白色莲焰,瞬间净化,幸运的可能就此升天,倒霉一些的大概当场神形俱灭。
天谴降临地狱,对所有冥军而言,更是绝对的噩耗,白色电光轰击的范围甚广,这些性质属阴的冥军首当其冲,放眼望去,只见一大片的白焰燃烧,犹如朵朵白莲盛开,几乎是瞬间就被消灭过半。
就在这无数的哀号、爆裂声响中,黑色骑影与法米特错身而过,雪白神雷如怒龙
击下,夏洛堤所制造的冰、火两重劫狱被粉碎,雷劲余势未止,不但她的黑色盔甲破损多处,就连那柄伴随她杀戮战场多年的黑剑,都硬生生断成两截。
传说中的光明系究极魔法,确实是恐怖的招数,破去了夏洛堤两式合一的强着,更将之创伤,这是我们之前想像不到的战果,但法米特也付出了代价,全身好像被烈火烧过,冒起了阵阵青烟,发出焦臭。
「唔……好像也快到极限了……」
法米特横移目光,围绕住他与夏洛堤的六大召唤兽,其中有三头的形影开始变得模糊,正是即将崩溃消失的前兆。第九级力量的连续对拚,在目前这样的状况下,不完整的召唤兽并无法发挥完全力量,所以,已经是到临界点了……
「再多战下去,就会发生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这场应该只属於你我的战斗,会令别人得益,成为乱世的火种……九死邪剑你还有一式未出,就用这一剑,把我们的事了结吧。」
第二十五集 伊斯塔篇 第八章 百年遗恨 情仇一剑
九死邪功,伊斯塔皇室的镇国武学,共分九重,每一重都以一层地狱为特征,修练者必须冒着生死大险,每练一层,就尝一次身入地狱之苦,历经九次生死险关,方可大成。功成之日,每一招发出,便能使敌人犹如身堕地狱,受尽苦楚,尤以最后一层无间劫狱最是厉害。
从历史渊源来推,伊斯塔这套名动大地的镇国武学,就是源自於昔日暗之神宫的绝学,九死邪剑。现在这套绝学由夏洛堤亲手施展,传闻中天下无敌的最后一层,无间劫狱,究竟有多少威力,连我也非常好奇。
「哦……原来如此啊,居然如此苦心孤诣,世上的男人真是不易做……」
出奇地,最后决战爆发之前,我旁边的茅延安摸着胡须,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话。
「喔,你在干什么? 扮神扮鬼的,很了不起吗?」
「没有,不过,等一下你记得仔细看,要看到最后啊! 会有让你吓一跳的事情发生。」
「废话!」
我没有多理会茅延安,事实上也是无暇理会,因为夏洛堤在马背上慢慢举起了剑,一股庞大的压力迅速往外延伸,令我汗毛直竖,作声不得,再也无暇理会茅延安的胡言乱语。
这一式……运用的方式极为特别,夏洛提横剑在手,真气源源不绝地灌输进去,那柄折断的黑剑赫然飘离她手掌,浮翔於空,同一时间,一股「黑暗」自剑上冒出。迅速地溢往四面八方,令整个空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黑暗里,不仅光线被消灭,就连声音也被吞噬,万籁俱寂,我半点声音都听不到,只能感受到胸腔的剧烈心跳,却听不见心跳声。就在这样无声、无光的绝对黑暗下,那股恐怖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彷佛吞天蚀地,无物可挡。
瞬间,我明白了过来,地狱最底一层的阿鼻地狱,也就是所谓的无间地狱,那里没有什么恐怖的刑具或刀山,也没有血海、岩浆,唯一存在的,就是「无」,无边无际、无形无相,什么都不存在,只有永恒的虚无,这才是怨魂们最痛苦的惩罚。
而当这层意义化为武学,那就是舍弃一切的繁琐花俏,把力量专注於一个「纯」字,以最纯的力量来推动此招,反璞归真,缔造出最强横无敌的一式。为了把这一式回归到最纯,发招者甚至不再用手持剑,而是以气驭剑!
在这浓烈的黑暗中,我看不见法米特发动什么样的究极魔法来防御,但从气机感应上,我察觉到法米特那边正有强大能量汇聚,六大暗黑召唤兽无视元素差别,疯狂吸取空间内的六种构成元素,所汲取的能量之巨大,我肯定法米特要发动的魔法,比末日天谴的规模更大。
「死!」
夏洛堤只说了这一个字,手中黑剑就彷佛闪电般破空而去。适才两击没能消散她的怨气,在怨愤之下,她的铁甲变得更狰狞可怖,尤其是遮脸的面甲,甚至生出獠牙,流出血泪,在无比怨毒中斩出这灭绝一剑。
九死邪剑 无间劫狱!
黑剑有若一道墨色闪电,瞬间飞射向敌人,我看不见整个过程,只是猜测着法米特该要如何拆解这一剑,脑中还没有答案,眼前的黑暗骤然放亮,只见法米特仍是站在那边,周身散发着微弱的光亮,而黑剑正停在他左胸,不是插入,是从左肩硬生生砍至心口上方的。
这情形与刚才法米特以星辰之门化虚体接招时类似,但是当惊人的出血量一下涌现,大量鲜血染红了法米特的半身,我才意识到,眼前的法米特并非虚体,他是结结实实地被这一剑斩中,身负重创了。
( 怎么会?无间劫狱真的有这么厉害?他怎么好像是一点都不抵抗才被斩中的?还有……躯体受的伤害要怎么算? 阿雪她…… )
我心急如焚,却看到黑剑上的「黑暗」迅速淡化,全数被吸入法米特的体内,因为激烈痛楚而满头大汗的他,好像正拚着身受重创,吸纳夏洛堤灌注剑上的绝世力量,将这股力量纳入体内,化作己用。
「还、还不够……再给我来啊!」
夏洛堤的最后一招已发,但法米特却还末发招,不仅如此,之前不住积蓄力量的他,似乎觉得吸纳夏洛堤全力一击仍不够,呼喝一声,六大暗黑召唤兽一一消失形影,连同所吸纳的巨大能量,全数回归法米特体内。
这等若是两大绝顶强者合力以第九级力量推动的一招,空前绝后,世上无双,若这一击发出,相信夏洛堤绝对无法抵挡。她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不顾自身在使完无间劫狱后力量大幅下降的事实,策马狂奔向法米特,想做最后一搏。
力量逊於之前,夏洛堤的一腔怨血却更为澎湃,连盔甲都长出了尖剌,高速飙驰,一瞬间就来到法米特面前。
这时的法米特,全身都蓄满力量,只待一击发出,绝对可以把夏洛堤一招击杀。夏洛堤的最后一击虽快,但法米特却先一步发招,右手挥出,强大的力量如海啸般宣泄出去,虽然不晓得是什么样的绝招,但战局到了这里,整个大势可以说是己经确定了。
然而,尽管我们都是这样想,但局势却不照我们的推想来进行。在一众错愕的惊叹声中,法米特挥出的右手从夏洛堤侧面掠过,没有造成伤害,而夏洛堤在逼近法米特的瞬间,忽然从马背上消失,鬼魅般闪动,出现在法米特的面前,右手一推,就推刺在法米特胸前的那截断剑上。
「哗啦!」
一声轻响,法米特的背后像是喷泉一样洒出大蓬血雨,刹时间血洒长空,成了一一幕怵目惊心的画面。这种事若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肯定当场碎屍毙命,即使是法米特这样的强人,一下搞不好,也会是致命重伤,换句话说,他刚刚做的事情根本就形同自杀。
到底是为什么,在已经取得胜利的时候,要做这种事?这个疑问不仅是我们,就连夏洛堤也错愕不已。
「你……你这么做是在干什么? 你不是要辟邪守正,诛妖灭魔吗? 那你现在这样做又算什么?」
「这么做是为了给你个交代,早在五百年前,就该还这一剑给你了,我……我想告诉你,和你约定的事……我从没有打算骗你……」
伤势严重,法米特才说了几句话,口中就激烈呕血,但这些话并没有能够打动夏洛堤,她手上发劲,法米特的背后又是一道血箭飞射,剑上力量应该已经破坏了他的五脏六肺。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骗我!当初是你和我约定,只要我协助你毁灭拜月教,你就会把前事一笔勾销,我们可以像最初约好的那样,乘船出海……但是拜月教亡了以后,你在哪里?凯瑟琳号召大地所有高手围杀我的时候,你在哪里? 当我突破百万大军封锁,到了东海之滨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是的,我没有保护好你……拜月教总坛被灭的那天,我本来要去接你,但凯萨琳约见我,说是要告诉我暗黑召唤兽的秘密。这件事……太重要了,我不能不去,后来我才知道她号召大地所有高手围杀你,我闻讯后立刻赶去,但你们已经不在战场上,我冲来了一步……」
从法米特断断续续的说话,我们大概了解了五百年前这桩悬案的真相。
在大战的末期,法米特为了减少伤亡,曾与夏洛堤约定,只要她倒戈相向,协助消灭暗之神宫,法米特就放下两人之间的血仇,重拾乘船旅游世界的美丽梦想。
权势对夏洛堤根本不重要,听到能够与法米特和解,她几乎是立刻就欣喜地答应了,倒过来协助慈航静殿,歼灭拜月教。但是在拜月教覆亡之后,应该要现身的法米特却失约没来,出现在夏洛堤眼前的,是凯萨林女皇所号召的大地正道联军,这些理应配合她把拜月教余孽斩尽杀绝的人,却把矛头指向她,而一场凄厉惨绝的厮杀就这么爆发了。
夏洛堤虽强,却已经在剿灭拜月教总坛的战役中受重创,面对正道联合的百万 大军,她战得异常吃力,但美梦破碎的伤痛、遭到背叛的怨愤,却比肉体所受的伤害更为难熬,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夏洛堤单枪匹马,独对百万大军的围剿。
同一时间,法米特却赴了凯瑟琳女皇的邀约,去了解暗黑召唤兽的真相。这点非常奇怪,但也暴露出一个问题,暗黑召唤兽的完成,肯定不只靠法米特一人之力,其中大有借助他人之处,否则不会连法米特自己都不清楚整个真相。
当法米特结束约会,得知夏洛堤那边所发生的事,全力、全速赶去,却是已经冲了一步,夏洛堤勇悍无双,硬生生突破百万大军的围杀,逃逸而去,慈航静殿的高僧率领高手群衔尾追杀,法米特所看到的只是战场痕迹,两边人马早已远去。
冲到一步,法米特随后追去,希望能够制止战斗,但始终是缘铿一面,每次他抵达战场时,决战的双方早已结束,转战他方,再加上凯瑟琳女皇同时也派出手下精英,不住误导、阻拦法米特的追赶,几次下来,法米特快追绕过半个大地,终究是没能追上。
最后战役於东海爆发,法米特抵达时,夏洛堤已自刎身亡,怨绝千古的幽灵船诅咒就此成立,法米特空望茫茫大海,虽有当世无敌之力,却已无力回天,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就是五百年前的真相,虽然法米特与夏洛堤的交谈,只是寥寥数语,
但我们却不难推测出这些事实。从我对法米特的了解,我是百分百相信他说的这些话,然而,我信不信他不重要,夏洛堤会否相信他,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
「这种话……你说给三岁小孩子听都没人信,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非常遗憾,事情是往最糟糕的那个方向发展,夏洛堤似乎不打算相信法米特的话,握着剑的手再一次要发劲,而大量的冥军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现,重新把所有人类包围起来,顺从死白眼王者的支配,要把在场生灵尽数屠戮殆尽。
「妈的,这些鬼魂、殭屍都是不要钱的吗?死了一批又一批,比武林中的正道人士还多!」
身在冥府,除非以特殊手法把鬼魂、妖物打得形神俱灭,否则它们本就会不断重生,这点我本就知道,却仍是忍不住抱怨起来。眼看情势恶劣之至,我也不得不掏出百鬼丸、破魔枪,作好战斗的准备。
「哎呀! 贤侄,太令大叔我感动了,你这样拿剑又拿枪,是要保护大叔吗?我好感激啊!」
「感激你娘,我是要杀出一条血路,去投奔我外公,请他救我的狗命,谁要保护你?」
「啊? 但我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你不保护我,那岂不是要我死?」
「死是不见得,你可以立刻飞奔出去,投靠神尼,凭你中年男人的魅力,说不定她会看在你屁股的份上,奋力掩护你杀出重围。」
「这个主意倒是……哇哇哇哇哇!」
茅延安忽然一副夸张的表情,大声叫起来,我还以为是冥府军团杀到身边了,但回头一看,只见眼前景像一片模模糊糊,某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正在发挥作用,扭曲着周围的空间,令次元连结发生变化,爆发时空震。
这种现象的发生,本来应该是极其危险的事,境界重迭所导致的连锁反应,会让整个大地都陷入危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是另一种状况,产生了负负得正的效果。
本来重迭在一起的三个次元,因为这一记足可回天的强大力量,在剧烈的时空震之中开始分离,非但解除了灭世危机,就连那些张牙舞爪、挥舞刀剑要冲杀过来的冥军,都在我们眼前迅速消失了踪影。
时空震发生的原因,是因为又有一个新的次元境界被召唤扯来,这个新的次元境界是哪个时空,我们并不晓得,但我却知道这一切发生的理由。
法米特挥空的最后一击!
正确来说,法米特并没有打空,他甘冒奇险,以自己身体硬接夏洛堤全力一击,将那一击的力量完全吸纳,归并体内,合两大最强者之力所发的究极大召唤,此刻正在发生作用。
这个大召唤,肯定是法米特深信能够对付夏洛堤,才这么拚命去做,而大召唤所召来的空间,迅速出现在我们眼前,不久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什么刀山、血池、熔岩海,都已经随着冥府远离而消失,但天上的乌云依然浓密,阴气森森,无数怨魂在乌云里钻来钻去,一起发出痛苦的悲啸声,甚至形成阴气漩涡,令天上风云旋动,惨绝千里,这种恐怖的景象……与刚才地狱现於人间的情形简直一样。
但在地面上,我们却没有看到那些地狱所应有的特征物,眼前所见到的东西只是一片浩瀚无边的茫茫大海,而且还很眼熟,虽然大海的本身没有特征,可是我真的觉得,这片大海我很熟悉。
忽然间,我明白过来,晓得法米特到底召唤了什么东西来,也晓得为何我对这片海洋如此熟悉了。
这是东海!
法米特扭曲时空,像是把一张纸的两端对折黏起,竟然把巴格达、东海之滨给黏贴在一起了。
连这种荒唐事情都做得到,我不得不写个服字,或许魔法这种东西,只要有足够的意志与力量去推动,就真的可以无所不能。不过,法米特做出这种事,应该不是为了想吃海鲜想得要死,而是有其他的重要理由,那个理由我一时间想不到,但是…
「咦?」
我忽然发现,此刻天上鬼哭神号的恐怖情景,与当日幽灵船之战甚为类似,而左侧随海洋一同出现的崖壁上,又莫名其妙多出大批人马,看来服色混杂,像是来自各门各派的联军,这些似曾相识的画面,让我终於知道眼前所见代表了什么。
转过头,我看到了那个应该存在的东西,就在海之滨,一具无头的屍体傲然站立,血流遍地,握剑的手犹自搁放在肩颈上,犹如一座不屈的断首雕像,满怀怨怒地作着控诉。
地点是东海没错,但时间……是五百年前,夏洛堤自刎於海岸边,幽灵船刚刚形成的那一刻。
法米特把那时的场景重现一遍,到底是想干什么?从一般情理来说,他这么做只会更刺激夏洛堤,虽然他老兄这个大情圣不在乎自杀,但我们这些无辜的善良人士就要一起陪葬了,这点事先也没问过我们一声,我实在是很有意见。
才刚刚这么想,忽然一个声音传进耳里,很细微,好像是来自很远的声音。
「你……你们……」
颤抖中的声音,听得出声音主人的极度震惊,整个情绪处於最紧绷的状态,我大概花了七秒钟的时间,才认出那是法米特的声音,想不通正被夏洛堤一剑刺穿的他,怎么还能这么有感情地说话,这声远远传来的颤抖低语,忽然间变成了炸雷大吼。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这一声震天大吼,彷佛空中无数个怒雷一起炸开,山动地摇,惊得我们一身冷汗,有些修为比较浅的魔法师,当场被震晕在地,屎尿齐流,我想大概就连万兽尊者纵声长啸,都未必有这等威势,含着无比的愧疚、伤心、愤怒於一吼之内,情至深处,金石为开。
那些被这一下吼声给震晕的人,其实应该要赞叹一下本身的好运道,因为他们只是听见吼声,不用近距离面对怒吼的那个人。
传来吼声的那个山崖上,忽然闪起电光,十数道怒雷受到魔力牵引,自天上狂苔而下,击打在山崖上,立刻就是山石炸裂,血肉横飞,几十道人影被炸得四分五裂,一起飞上了天去。
在雷电之后,龙卷风也出现在山崖上,疯狂肆虐,山崖上的众多高手相争走避,想要逃开,但又有几个人可以和龙卷风比速度?许多人都给龙卷风吞噬进去,也不知是怎么的,龙卷风里竟然生出熊熊烈火,那些修为略强、仍在龙卷风内苦苦支撑的高手,都烧成了烤肉串。
天雷怒震、狂风呼号、烈火缭烧,在这三种不同的杀伤力交相扫过后,空中忽然下起了雨。
血雨!
无数的鲜血,在躯体碎裂的同时洒向天空,化作点点血雨落下,形成一幕血腥光景,不过,更为残忍的画面,却是更之后的那一场人头雨。引风成怒箭,几十箭瞬间射出,就是几十颗头颅离体飞空,那种惨绝人寰的辣手,我差点以为是无头骑士从那个方向杀来了。
「哈哈哈哈~~」
一声声理智濒临疯狂的大笑,越来越清晰,造成这场大杀戮的人终於出现在我们眼前。
狂风、烈火开道,无数高手争先恐后地窜逃,杀戮者踏过长长一条血路,直直地走向崖边,身上魔法学徒的长袍飘扬,应该看来潇洒从容的自在风范,却因为通红的眼神、颤抖的狂笑,浑身充满了危险气息。
危险的信号,不只来自他本身,也来自环绕他身边的六头召唤兽,正是这六大召唤兽的一起出动,才引动天雷地火,败尽聚集於此的天下英雄。
这是结束战国时代的最后一仗,却也是本来不应该发生的一仗!
法米特·修·卡穆,这个平生只愿安安静静待在属於自己的角落,平和度日的青年,在完全失控的情形下,一次杀了比他这辈子累积杀过更多十倍的人。
因为此役,六大召唤兽被冠以「黑暗」之名,法米特更成了举世无敌的第一人,天下豪杰无分正邪,从此对他闻名丧胆,望风而逃,淫术魔法师的灿烂传说於焉完成。
不过,在这个时间点上,法米特只是独自踱步到崖边,当他终於看到下方沙滩上,那具僵立不倒、持剑站定的无头屍身,不堪打击的心神再也支持不住,跪倒下来,眼泪不停地流着。
尽管冲到一步,但身为魔法师的特殊感应,不只让法米特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更还「读出」了一些平常人所不晓得的讯息。正是因为如此,他跪倒在崖边,对着阴风怒号的大海痛哭失声。
「……为什么……呜呜……明明就是我,害得你众叛亲离,家破人亡……和孩子一起……死在这里……呜……为什么……你诅咒了整个世界,却对我……为什么,你……」
虽然是问着为什么,但在痛哭之中,那个道理他是再明白也不过的,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像个废物似的跪在这里。假若自己当真是史上最强的魔法师,那么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该为她、为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做些事…
想到这一点,他站了起来,眼中燃着斗志的火焰,扬起手臂,对着天空大声起誓。
「天上全能的神明啊,无论是哪一位,我法米特·修·卡穆在此与尔缔结契约,只要……」
话就只说到这里而已,下面的部分不是没有,而是整个画面、声音突然之间消失不见,连同那些不应该存在於这个时代的东西,全数消失,只余下一望无际的滔滔大海,还有那面对面站着的一双男女。
血,仍在流;僵持着的姿势不曾改变,仍是那么剑拔弩张,生死一瞬,但在无声之间,那个气氛却发生变化。
「……你……真的有来……」
同样激动而颤抖的声音,这次是从夏洛堤的口中说出,从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夏洛堤身上所散发的怨气大幅削减,本来狰狞的外表,迅速改变,盔甲上突出的尖刺、面甲上的血与泪,全都消失不见,化作枭枭青烟,蒸发散化。
「……我说过,我没有骗你……」
法米特没有太多的言语,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已不能。强行吸纳夏洛堤的全力一击,等若是以自身为容器,用血肉精魄去承受,造成的伤害非常大,再加上刚才夏洛堤的破体两剑,法米特已受致命重伤,奄奄一息,每说一句话,就是大量墨色污血呛喷而出,说到最后,他整个人再也站立不住,颓然跪倒,被面前的夏洛堤给接住。
只是轻轻一碰,插在法米特胸口的半截黑剑便化为灰飞,纵使力量大幅虚耗,夏洛堤仍有着强横实力,但无论她怎么灌输力量,法米特的状况却似乎没有起色。
「……不、不必了……我是没有得救了……但能够让你明白,我就没有遗憾了……」
再没有什么高手气势、强者风范,这时的法米特,看来就像是一个初出江湖的草包魔法师,之前的种种做作,只是为了刺激夏洛堤全力发招,汇集两人的极限之力,才能精确地召唤那一刻的时空轴。
虽然菲妮克丝刚才也做出时空召唤,但若要做到以分钟为误差的精确,那么所消耗的魔力便是天差地别,法米特也需赌上性命,倾尽力量才能做到,而当心愿已了,他再也无须支撑什么了。
「……不用浪费力量去做些什么,这是我应该要付出的代价,不能改也不能变,这是……我当初缔结契约,所付出的代价……」
听见法米特的话,我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法米特看来不像死灵,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存在,但为何一个已死在五百年前的人,会忽然重生於此时此刻?
重点一定是当初东海之滨,法米特向天祈愿,与神明所缔结的那份契约。
伤心於夏洛堤亡故,悔恨自己来得太冲,法米特定是愿意用尽一切来弥补这段遗憾,虽然我不知道他付出了什么代价,也不知道他是与什么神明缔结合约,但这肯定就是他能够重生於此刻的关键理由。
五百年前,他的死亡可能只是一种假象,死亡瞬间直接连结契约的发动,之后他便以不生不死的浑沌状态存在五百年,直至今日被召唤出来。不过,再高位阶的神明,也不能长久逆转生死定理,法米特的重生……应该只能维持很短的一个时间,所以纵使夏洛堤不重创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对不起,我没有相信你……」
辍泣的声音,从黑色的面甲下发出,跟着,夏洛堤毅然决然地摘下了头盔,露出了她秀美姣好的面容,只见一头金发倾泻下来,泪眼盈盈的少女,清秀可人,哪里有半分暴戾凶恶的样子?
「如果……如果我……」
少女轻泣声中,法米特苍白着脸,吃力地伸手拂去少女面上的泪痕,极为苦涩地一笑。
「……事情总是这样……你总是先走一步,我总是冲来一步,现在大家没路走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后记:
很惭愧,预估错误,这一集居然没能结束伊斯塔篇,又是预算的超支,幸好这不是拍电影,不然片子还没拍完,预算已经把公司搞到破产了。
不过,这一集写起来的感觉,很满足,有很多想写的东西,都表现出来,以作者的角度而言,这真是一件很充实的好事,要是每一集都能写得这么有满足感,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那么,下一集再见吧,伊斯塔篇将在下一集肯定完结……( 应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