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就对绯暝秋打开了心房,不留一丝防备。
嘴上占不了便宜,那便多说无益。
绯柚再不理会任何言语,小臂轻抖,镰刀如闪电在夜色里破开一道银路。
这是没有任何征兆的攻击,上一刻还软在怀中的少女下一刻便抽出了利刃。
银色的光芒在夜空中滑出一道短暂的弧线,速度之快就连绯暝秋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绯柚反手握着刀柄,底部的初月似的刀刃卡在男子的手中。男子挡着刀刃的手绽开一丝血色。
滴答——
粘稠的血液自他左手握着镰刀的掌心流下,落在了地上。
只差一点,就能刺入右胸。
两妖之间隔着一杆刀柄,绯柚向后想要抽出刀刃,那镰刀却被男子捏在手心,无法拔出。
空气之中蔓延了鲜血的香气,群妖震惊,这还是绯暝秋统治西北之后,第一次在外受伤。
表面上两妖僵持不下,但绯柚极为清楚,现在的情况根本是她彻底受控於了哥哥。鲜血的气味刺激了妖兽的心脏,绯暝秋眯了眯眼,那双紫黑色的凤眸里流露出了些许恼怒。
不管对像是谁,首领当众被挑衅都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绯暝秋愿意被妹妹的小爪子在身上留下些痕迹,可那绝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不错,多少是有些进步。」他漫不经心地扯开嘴角,露出一侧尖锐的獠牙。
绯柚沉下了心,运气妖力护在周身。
这个语气这个表情,哥哥动怒了。
果然,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冲力将绯柚狠狠打了出去,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依旧飞了足足二三十丈才撞上了王钟下的白龙柱。
亏得提前用妖力护在了四周,身上倒是没有多少疼痛,只是被冲力撞得头有些发晕。
绯柚甩了甩脑袋,头上的兽耳和尾巴冒了出来。她没有保留的打算,一开始就放出了半妖的形态。
三十丈之外,绯暝秋丢弃了手上的镰刀。他锁定了少女所在的位置,瞬移至还有些头晕脑胀的妹妹面前,一把掐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
「舔干净。」
那染血的手上垂在绯柚鼻上,她跪在绯暝秋脚前,看似是低人一等的屈辱,但绯柚明白哥哥的意思。
首领既被挑衅,他必须得做出挽回首领尊严的举动。若是别的妖精,哪怕是左砂,此时都非死即伤。
而自己现在好端端的跪在这里,只要按照哥哥说的舔舐她所造成的伤口,这件事就算是到此结束,哥哥会立刻缓和脸色,重新将她搂入怀中。
这是不需要言语就能表达出的含义,绯暝秋相信妹妹明白自己的意思。
然而绯柚拒绝了。
她抬头,口中的利齿狠狠咬上了男子的手腕,带着一股是要让他断手的力道,刺入了骨头。
绯暝秋暗暗叹了口气,没有第一时间将手抽出来。
狭长的凤眸微瞌,「若不是你,我真想现在就剥了你的皮。」
这话幽幽然如叹息,他另一只捏在绯柚下巴上的手指微动,只听咯啦一声,少女的下颚被卸了下来,再也无力咬合。嘴里的手却没有拿出去,反而更深一步,肆意地在那檀口中蹂躏,将少女的下颚弄得满是流出的唾液,晶亮湿滑一片。
绯暝秋的动作总是和语速截然相反的迅速,让人反应不及。
「最后一次,跟哥哥回去。」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地上的少女。
心胸狭窄如绯暝秋,从未这般无条件的再三退让,可回应他的是绯柚从喉中吐出的寒气。
牙齿不能动作,她便催动丹田,一股刺骨的寒气从喉中喷出,直接将男子在她嘴中的手掌冻出了层白冰。
她趁着这个功夫连连后退了百丈,伸手自己将下颚接回去,抬起袖子揩去了下巴上的唾液。
绯暝秋站在原地,那只漂亮的手变得惨不忍睹,中间一道见骨的血痕横断了掌心,手腕处还有少女的几颗牙印,整只手附着白霜,一时僵硬得无法动弹。
这怕是几百年以来,绯暝秋在外最狼狈的一次。
绯柚没有给他缓和的机会,抬手一抓,被扔在远处的巨镰应心而动,牢牢地握在她手中,随着主人一同朝男子的肩膀劈去,如银月降临,白光大盛。
绯暝秋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五指关节微屈,在少女即将触碰到自己的一霎,微微侧身,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一把握住了刀刃和刀柄相连接的地方。
凤眸的余光瞥了眼惊愕的绯柚,紧接着后三指微沉,看似轻轻一动,竟是单手直接将这柄巨镰的镰刀折了下来。
哐——
於刀柄脱节的刀刃如死铁一般砸在地上,失去了光彩。
绯柚呼吸一滞,没有想到绯暝秋的伤手居然依旧有力,如果连受伤之后都是这般强悍,那么另一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岂不是…
还不待她细思,脖子便被扼住,重重地朝地下砸去。
后脑着地,大殿的白玉石下陷了几寸。头部遭到创伤,脖子被死死扼住,绯柚顿时失去了主动权。
压在身上的男子面色如水,唯有那张薄唇浅浅地勾起。「哥哥是怎么教你的?攻击那种地方,你还真是仁慈善良。」
肩膀并不是致命的位置,方才就算绯柚击中,对於绯暝秋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一击,并不致命。
绯柚呼吸不畅,脸颊涨得通红。她双手掰着脖子上的手,努力让自己呼吸到空气。
听到绯暝秋的话,吃力地回答,「只…只是哥哥而已。」
只是哥哥而已,如果不是哥哥,她怎么会不对准心脏。
这个回答很好的取悦的绯暝秋,不过他手上的力道并没有减弱,只是眸中多了两分笑意。
「只是哥哥而已?可柚子现在的态度不像是在对待哥哥啊。」
绯柚放弃了掰开脖子上的手,她手掌垂到了身侧,无力地松软了下来。
「不是敌人…」那双黑色的狐狸眼直直盯着上方,清楚地映出男子的面容。
「喜欢哥哥……不、不是敌人。」
绯暝秋微怔,那双眼睛太过干净,甚至让他有一种被烫伤的灼热感。
倏地,右胸一阵冰凉。
绯暝秋低头,赫然瞧见镰刀刀刃的一角从背后穿透到胸前,速度太快,尖锐如寒星似的弯尖上甚至没有沾染血迹。
他目光下移,看见少女垂在两边的手掌不知何时用力绷直。正是方才分心的那一霎,她控制了断掉的镰刀从后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绯柚趁着绯暝秋钳制松懈的一刻,当即从地上弹起,和他拉开了距离。
男子黑红色的长袍沾染了血迹,并不明显。
他虚捂着胸口,手指微颤,瞳孔收缩至极。
第一次……一千一百年以来第一次,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竟是这样回报他的。
这是一种盖过了心痛的愤怒,比起难过来说,绯暝秋的恼怒更甚。
背叛、欺骗,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绯柚做出的事情。
他可以为了妹妹付出一切,相应的,绯柚也应该将他视为最重要的存在。
欺骗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在他们之间了。
绯暝秋必须让妹妹明白,什么才是她对自己该有的态度。
男子双手紧握,胸膛微挺,不需要动手,肌肉便将那柄残刀迸了出去,远远射进了场下的树干。
他十指爆出锐甲,暗红色的尖锥在黑夜里几乎不可见。
底下的妖精一震,所有妖都能察觉出气氛和之前陡然不同,变得凝固肃杀,再也不是之前逗弄幼崽似的轻松。
绯柚的武器被拆分毁坏,她拔下头上两根格外长的发簪,如匕首一般反握在手上,全身绷紧着地盯着男子的动作。
这一次绝不是闹着玩。
空气似乎扭曲了一瞬,这个冬夜的温度不自然地渐渐高升,不过几息的功夫,脚下的白玉石变得滚烫炙热,呈现出淡淡的红色。
四面八方逼来令人窒息的灼热感,绯柚没有动作鼻尖都冒出了细汗。
无色之焰,曾经对付灰雄时展现的绝技再一次显露,而且范围威力比上一次更加巨大。
绯柚握紧了手上的发簪,面色凝重,心里却并不慌乱。
这么多年以来,哥哥从来不对她使用火术,因为顾忌着千年之前胡村的事情。
可是今天,绯暝秋再不纵容包庇,他是动了真格地想要驯服面前挑衅的妖精。
这正是绯柚想要的。
她不是幼崽,不需要哥哥刻意忍让,她已经是一只千年的大妖,是以独立的姿态站在哥哥面前。
她是如此重视这一次的对决,之前的打斗更像是一种调情,直到现在她才有了被尊重的感觉。
从现在开始,他们是对等的存在,是正式的敌人,自该全力以赴不留情面。
不要有任何顾忌,输了,那是她一早就预料到的结局;赢了,她也该堂堂正正的正面击垮哥哥。
不管这次是输是赢,绯柚都能坦然。
因为她的心意已然很好地传达了出去。
她不是任性,不是闹着玩,她是赌上了性命、认真地想要阻止。
这份决心,哥哥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