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衿与冬生相互对着,各自想着。
虞子衿该是低头不去看她的,冬生该是转身背对他离去的,可谁也不动。好似谁也不忍心做头一个负心人,将不浅的情谊从触手可及变作往昔记忆。
冬生忽而笑了,如雨后天晴时日光,不刺眼的烂漫。她问:“你可想再看我跳一支舞?”
“想。”虞子衿也笑,“你是我见过跳舞最好看的人。”
“我去换身衣裳。”冬生款款而去。
虞子衿则抱着懵懵懂懂的戈颖走出去,倚靠在门边,看准屋前一块偌大空地,恰好可作舞。
一炷香时间,冬生换上火红舞衣,上头坠着流苏。短上衣大大方方露出一截纤细腰肢,鱼尾似的裙长至膝,下摆四散开来,如同一片片花瓣。洁白脚裸系挂着仿制的铃铛,发出叮铃叮铃清脆声响。她动,举手抬足妙不可言。及腰长发随之舞动,轻盈一如其人。
冬生简洁的发髻间连出一片朦胧红纱,飘荡起来时如梦如幻,映衬如雪肌肤,煞是动人。比起初见年夜一舞,此回胜在活泼热烈,几乎欢喜得不像是冬生。
——若在夜里起舞,或许能发亮。
虞子衿看着看着,心神晃荡起来,还在想:冬生姐姐这样好看,性情好,作糕点的本事也独一无二。她出宫去,是否会遇到一个好好的男子疼爱她?
倒有些希望她干脆忘却那个心上人,另寻良人好了。
虞子衿豁达,他觉着世上有千千万万个人,不该痴痴守在一人身旁的。那可太傻。哪怕他承认离不了玄北,可若玄北打他骂他逼他害他,他早晚会走。
这一生数十年,数下来千万天,擦肩而过的陌路人更不知多少。宏大不定数里自会有人的定数。人不要光去中意别人呵护别人,本末倒置忘了自身才是。
可惜冬生看着不是个惦记自身的人。
她起舞是亦是如此,全将风华往外抛,供人看赏。
一旁本故作忙碌走来走去的宫女脚步停下了,沉重头颅抬起了,原来她们眉目安好,眼珠子也会活生生地追随冬生身影挪来移去。仿佛诚挚道别,若干人一言不发,静静站住看她。
情无尽,舞必终。一舞终了,冬生微微气喘,她稍稍平气,而后双手叠在腰间,盈盈一拜,“半年光景,多谢美人照料。今日冬生去,怕此生难得再聚。但愿——”
冬生一字一句道:“但愿美人此生,衣食无忧情无愁。”
虞子衿说不来漂亮话的,他静静看冬生转身回屋换了衣裳,提出一个简朴灰布小包袱旋又转道回来。
她临走之前像是决心说些私房话,语重心长地叮嘱他吃食住行皆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切莫再对宫中丫头推心置腹。
这话一出,虞子衿立刻醒悟了。
原来再三要他性命的人在宫里;
原来冬生的心上人在宫里。
是谁从始至终厌他,至今安然无恙?且日后还有本事再要害他?
呼之欲出的。
虞子衿想:难怪冬生要为意中人看塞外苍穹。难怪她是个如此哀愁的女子,全因她不光用力中意一个不爱她的人,还是个永生永世不会以情爱看她一眼的女子。不过既然冬生如今答应出宫,是否也决意要放弃这个爱而不得的意中人了?
“昔日在塞外,我本想取大王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