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呀?”
即便是知道了波里斯的真正的身份,那个男子依然没有什么顾忌,说话的口气较之前丝毫没有什么改变。波里斯这才恍然大悟,其实眼前这个人已经明白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少爷,主人分赴让您和客人到接待室,主人和小姐在那里等着。”
他们两人跟在仆人的后面,开始沿着走廊走。这家伙的穿着十分褴褛,除了外面披着的僧袍,里面都是些由於时间久远而破烂溜丢的衣服,因而与这装饰得 十分华丽的走廊形成了强烈鲜明的对比,显得非常不和谐。波里斯想起以前也听哥哥讲起过,那些有真本事的人总是有些与众不同,他们的行为常常令人感觉怪异。 剑术特别出类拔萃的人里面,不乏这种怪人,就一厢情愿地把眼前的这个人归到那类人的群体里。可是,这个人似乎怪的有些过分。从扛在肩上的僧袍里已经有不安 分的核桃开始掉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掉在地上的核桃有的因为熟透了,直接脱去了外面的衣服,也有的就那样嘟噜嘟噜的滚落到走廊的某个角落里,但 是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去理会,甚至做出一副丝毫不知道核桃掉落这一情况的样子,继续阔步的行进。
一开始,波里斯有意识的假装不在意,但是没过多久,就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甚至於可以看到走过他们身边的,那些侍女正捂着嘴巴哧哧偷笑。 又过了一会,这些侍女干脆跟在他们后面剑那些核桃,波里斯转过头去,他们就像小偷被主人发现了一样,悄悄的躲起来,等到波里斯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又有人出 来拣起几个又跑掉。作为贵族家庭里的侍女,他们这样做并非是因为缺少吃的,短了喝的,只是出於少女的一种性格上的本能,看见那些可以吃的果实就那样被丢 弃,实在是看不下去,这种意图,波里斯还是很明白的。
等到他们到达接待室门口的时候,装着核桃的僧袍已经空了一大半。在他们走过走廊的那一段时间里面,那些调皮的核桃从僧袍里掉出来,碰到地板发出接连不断的声音,就连波里斯也忍俊不禁。
“快请进。”
打开接待室的门,伯爵亲自起身迎接他们,伯爵夫人由於身体不适,用餐时间没看到她的人,此刻,接待室里还是没有她的身影。萝兹妮斯睁着一对充满了好奇的眼睛满怀期待的凝视着眼前这个扛了一袋核桃的男子。
波里斯忧虑的事情终於发生了。只见那个男子把装着核桃的袋子从肩上放下来,所有人都没有反映过来,就那么唐突的把核桃袋子伸到伯爵的面前。
“衷心感激您的招待,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请不要嫌弃。”
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礼节方面都做的无可挑剔。但是,那所谓的礼物的内容和外观却实在让波里斯感到尴尬。他还没有看到过客人送礼物的。……
伯爵也没有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没有当众翻开那个袋子,只是很郑重的表达了自己的谢意,然后就让仆人把那个袋子拿下去。但是就在伯爵把袋子递给仆人的过程中,有一颗可恨的核桃当的一声掉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天啊!”
暂态,萝兹妮斯的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惊异的表情。那个男子瞟了一眼萝兹妮斯,以一种完全不同於跟波里斯说话时的口吻,对萝兹妮斯说道:“这是一种神秘的果实,小姐。像小姐这样人每吃到一颗就会长大一岁,只要吃上八个,一夜之间就能长成二十岁的姑娘了。”
听到这一席话之后,萝兹妮斯显得更加惊恐,愣愣的看着那颗掉在桌子上的核桃果实。她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当然,萝兹妮斯也 不是不知道核桃为何物,但是,现在的这颗核桃因为还没有脱去最外面那一层皮,不同於平常见到的那些表面凹凸不平,但摸起来无比光滑,有着淡褐色的外壳的果 实。这对於没有任何野外经验的萝兹妮斯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两者联系在一起的。
况且这一番话出自被称为出色的剑术老师的口中,在她幼小的心里不免生成一丝疑惑。
波里斯发现萝兹妮斯因为过於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颗核桃身上,望着那颗核桃的眼睛几乎有些呆滞了。波里斯勉强忍住了就要迸发出来的笑声。明明就是不久前从树林里摘来的核桃,却冠冕堂皇的给它冠上神秘的果实的名字,而且说的如此镇定自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波里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先生,,您是怎么知道萝兹妮斯今年十二岁的呢?”
“这个嘛,这个很简单,看一眼不就都知道了。你也是十二岁对吧?”
波里斯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心想,可能是事先向伯爵了解过。
伯爵看到自己的女儿如此痴迷于那颗核桃以及那个男子关於那核桃的那番话,心里觉得这个男子真的会逗孩子,一袋平常的核桃,竟然在瞬间化身为神秘的果实。仆人们见主人如此郑重其事,在拿着果实出门时显出恭恭敬敬的样子。
萝兹妮斯偷眼看了看其他人的眼色,缓缓地把手伸向那颗孤零零的落在桌子上的,充满神奇色彩的核桃。波里斯非常斯文地阻止了她的这种意图。
“就那样直接用手去抓,是要得皮肤病的。”
就要触到核桃的手在波里斯的话结束的同时打了个哆嗦,马上离开了那颗无辜的家伙,然后用更加惊奇的眼神端详着那东西。对於波里斯来说就不是在说谎了,因为不可以用手去碰核桃最外面那一层皮,这是千真万确,不容置疑的。
稍候侍女端上来热气腾腾的茶,伯爵开口了。
“那么灰特拉先生,这是我的儿子波里斯,这是我的女儿萝兹妮斯……”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分别指了指他的两个儿女,介绍给客人。
没等伯爵的话结束,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男子突然摇摇头说道:
“其实呢,灰特拉不是我的真名字,只是我到了这个地方以后自己取的临时的名字而已。”
“那您怎么称呼?”
伯爵自始至终对待这个穿着十分落旧的男子非常斯文有理,尽管他的装扮与这个华美,富丽堂皇的接待室是那样的不相称,而且他回答明显地表露出对伯爵的不尊敬。
“真是很抱歉,我不能亮出我的真实名字,因为有某种信念上的原因,使我无法向别人说出我的真名字。”
“那么是不是可以继续称呼您为灰特拉呢?”
“那样不行,不一样的生活环境就应该有不一样的名字。嗯……你说,渥拿特怎么样?这个好像不错。”
到了这个时候,萝兹妮斯也该识破那个谎言了,但是她依然对那颗神秘的果实的功效充满了好奇,致使她陷进自己的想像世界里无法自拔,对他们的谈话听得不是很仔细。
“那就随您的方便吧,不管怎么说,能够见到您很高兴。就拜托您以后好好指导我的孩子们。”
“您是说,还有您的女儿是吗?”
伯爵脸上露出很为难的笑容,看了一眼萝兹妮斯说道。
“是这样的,您只要在教学的时候让她在旁边看着,懂个一招半式的也就可以了。”
听了伯爵的解释,渥拿特先生也大概的了解了主人的要求。依照萝兹妮斯的性格,她是无法忍受让自己美丽的双手长满老茧,浑身酸疼的,因此她无论如何不会愿意接受剑术训练的。让她只当旁观者,也许是苦苦的哀求她的父亲的结果。
“如果您想今天就开始,那我吩咐仆人领着您到练习场……”
“不用那么着急,学习呢,从明天开始,今天呢,先彼此熟悉一下。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必须求得您的原谅,我在教学的时候,对待学生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这是我向来的教学方针。”
伯爵很痛快的表示可以接受。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之后渥拿特先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波里斯说道:“先到你的房间谈一谈,然后将脸转向萝兹妮斯说:“丫头呢,一会再谈。”
萝兹妮斯还是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丫头!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她觉得很生气,但毕竟是爸爸允许的事情,自己也不能说什么,显得无可奈何。渥拿特先生跟伯爵点点头,就让波里斯领着自己去他的房间。
“你看你的头发什么样子?留起来了就利索点,把它紮起来。”
来到房间,刚刚落座渥拿特就对波里斯劈头来了这么一句。渥拿特的头发尽管高高束起,长度还是到了腰际线处,而波里斯的头发充其量稍稍地过了肩,因 此就觉得没有必要紮起来。但是先生还是不由分说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头绳,把波里斯的头发也高高地紮在了脑后。这下可好,又多了一个活生生的渥拿特先生。
“哈,你看,这样好看多了。”
兰吉艾过来问要不要用茶,渥拿特就说:“怎么这里,是不是只提供茶水啊?我可是最讨厌被水灌个饱的。”过会又说:“去拿点可以吃的东西来吧。”兰吉艾出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盘已经剥了皮的,拾掇得干干净净的核桃仁。
“这是厨房的一点心意,让我送给先生。”
波里斯想到刚才跟在他们后面拣核桃的那些侍女,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兰吉艾略微有些吃惊,自从几天前他见到波里斯以来,好像还是第一见到他这么轻松的笑容,不过嘴上还是没有说什么。
倒是渥拿特先生跟兰吉艾说道:
“呵,你这家伙还说是侍从,看德行却像个少爷。怎么,你要不要也跟我学学剑啊?”
波里斯越来越觉得这个剑术老师跟自己心目中想像的那个形象对不上号,随便什么人都会问“要学剑吗?”,这成什么体统?他曾经听哥哥说过,一般拥有出色的剑术的人是不会随便地把自己的本领传授给别人的,他怎么见人就传艺呢?真是不可思议。
兰吉艾很有礼貌的回答说:
“我的主人没有下达这样的任务。”
“呵,真是。”
接着就自言自语,什么兰吉艾自己把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福气踢掉啦,命里注定的就是没办法啦等等,说着说着,猛地一下子靠坐在椅子上说道:
“月光塔?这个名字很好。”
波里斯再次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座塔的名字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老师本来就是无所不知的。”
“……”
波里斯心里渐渐升腾了一团疑云,怀疑这个家伙会不会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呢,刚想到这里,那边渥拿特又抛出来一句话:
“你,跟刚才那个丫头不是亲兄妹吧?”
这一次,不只是波里斯,就连兰吉艾都觉得有点意外。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波里斯老老实实的回答:
“是的,就像您说的那样。”
“那个丫头是伯爵的亲生女儿,那你就是伯爵的养子喽?”
波里斯这一次简直是惊愕!这个人的反映怎么会这么快?
“是的。”
“波里斯,波里斯?是不是奇瓦契司出身?”
就连这个属於伯爵为他营造的过去先生也知道,波里斯更加惊愕了。但波里斯依旧点头称是。渥拿特好像从中得到了鼓励,说出来的话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那你说,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这家伙,是要跟我玩游戏吗?
波里斯沉默不语,很意外的,兰吉艾开口了。
“是因为少爷跟小姐的年龄相同。”
渥拿特看了兰吉艾一眼,点了点头。
“是啊,你还真是有点头脑。那你说,我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两个同岁的呢?”
“那个嘛……”
这个问题兰吉艾也无法做出确切的回答。他会不会是从伯爵那里听来的呢?兰吉艾想了想,那是不可能的。渥拿特见对方答不上话,便自己回答道:
“那我告诉你啊,那是我的超能力。”
“啊?什么超能力?”兰吉艾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对方。
“超能力,不懂?就是是一种很特别的能力,可以猜到别人的年龄等等。”
“那您知道兰吉艾多大了吗?”波里斯有些将信将疑,想再验证一下,当场考考先生。
渥拿特凝神望了望兰吉艾,回答波里斯说:
“也是十二岁,按月份比你大。”
波里斯回过头去问兰吉艾:
“兰吉艾,你是几月份生?”
兰吉艾也十分吃惊,迅速的做了回答:
“是二月份。”
又对了。这一回波里斯无法掩藏自己的惊异之情,接着问道:
“您是怎么知道的呢?只是用眼睛看的吗?还是凭借自己的经验……”
“经验,什么该死的经验,我只要对一个人的脸看上一眼,就像看到树木的年轮一样,可以准确无误地知道来这个人活了多少年。”
波里斯不经意地问道:
“那萝兹妮斯比我小的事情,您也应该清楚了吧?”
这其实是在试探他,想摸摸他的底,萝兹妮斯称呼自己为哥哥。这时渥拿特却皱着眉头,忽然大声叫到:
“你竟然想戏弄老师!那个孩子比你早出生三个月!”
再也没有提出反论的余地了。波里斯是七月份生,而萝兹妮斯是四月份生,刚刚好大波里斯三个月。
过了一会,渥拿特先生舒展开紧锁的眉头,十分柔和的对波里斯说:
“哼,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资质,如果肯好好练的话,会成为优秀的剑师的。”
这一次又是凭着什么这样说的呢?波里斯反问道:
“这个也能看得出来吗?”
“说什么呢?我这么说完全是针对你刚才跟我撒谎的事情。”经渥拿特这么点破,波里斯的脸不由马上红了。
跟这个家伙对话,凭借小聪明是完全行不通的。简直摸不透这家伙的思路到底是怎么样地。
波里斯抗议道::
“撒谎跟剑术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么,你以为那些有名的、优秀的将士都只是靠挥舞手中的剑就能成就的吗?当然不是这样的,不只是剑,还有用斧头的呢。总之,并不是擅长使用手中 的武器就可以成为出色的将士的。最重要的是灵敏的直觉,和比对手超前的意识。没有这种头脑的人,也可能成为剑术的拥有者,但是这些人如果遇到有勇有谋的 人,肯定会败下阵来的。一个走惯了笔直的道路的人,走进弯弯曲曲的小路会迷失方向;擅长在平地作战的人,遇到斜坡或者是水战,肯定会无功而返,不战而败 的。”
波里斯觉得老师的这一番话说的花哨且不实用,语速倒是惊人得快,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关於剑术的第一西高谈阔论,波里斯便暗暗的想:还是听这个家伙讲完也无妨。波里斯怀着这种想法望着渥拿特。渥拿特抓起一把核桃仁塞进嘴里,嚼得嘎吱嘎吱作响,一边继续说道:
“头脑灵活的人善於应变,必须先读懂对手的动作,才能先做出对应的有效攻击。那些头脑反映快的人最擅长的是什么?就是说谎!你以为谁都会将谎言编 得无懈可击吗?想骗人又不得其法的人数之不尽。举个例子说,刚才那个丫头,我说那一番话,你可能不相信,但是对於那个想早日长成大姑娘的丫头来说,有很大 的诱惑力,所以你看,她被我拉下水了吧?”
波里斯听得瞠目结舌,萝兹妮斯想快些长大当姑娘?她原来是这种人?
兰吉艾由於不同於波里斯的原因,脸上现出很新鲜的表情,他居然把萝兹妮斯小姐说成丫头?
还没有从这一意料想不到的状况中摆脱出来的两个少年,接下来又受到一次结结实实的冲击。渥拿特把塞进嘴里的那一把核桃人全部咽下去之后,把剩在盘子里的那些也分两次消灭掉了,接着,突然伸了个懒腰:
“啊——今天话说得太多了,没有讲完的,等到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说吧。我有些疲惫了,要去眯一会觉了。”
“……”
对於他们的回答他根本就不去关心,只自顾自地,倒在干净整洁的床上,睡去了。
没讲完的等想起来的时候再说?
就在刚才听他那一番雄辩的时候,波里斯就想着会不会是他临时起意,编出来哄我的呢?到了现在这个家伙终於原形毕露了。这个家伙所谓的教学是连一定的体系框架的随意的方式,也不管这种方式的教学品质如何。
“少爷……要不要再拿点核桃仁过来呢?”
波里斯摇了摇头。端着空盘子走出去的兰吉艾的嘴角漾起了一种不明原因的微笑。
波里斯呆呆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渥拿特的大脚,他的脚板就像青蛙的脚,脚趾之间有很宽的缝隙。
催促安诺玛瑞的核桃成熟的秋天,也准确无误地光顾了奇瓦契司。望着窗外日渐染上橙黄色的落叶,勃拉杜说道:
“夏天走了。”
有个人朝桌子上的烛台走过来,一一点亮了插在烛台上的三根蜡烛,黑暗中浮起三个光圈。
“所以说,是有成果喽?”
“是的,主人。”
隆哥尔德贞奈曼宅邸的书房同贝克鲁兹培诺尔城堡的壮观的书房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这里很暗。培诺尔的书房开了很多窗户,且都是玻璃窗,可这里的窗户只有那么一扇。
勃拉杜关上了那扇窗户。想到这个书房跟以前相比,唯一的变化就是更换了主人,勃拉杜不由得笑了笑。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借着蜡烛的光芒读了起来。读毕,把纸放下来,就看着把这个带过来的那个人。
贞奈曼家族的执事涂尔克低着头站在他面前。
“哼……”
对於这个家伙而言,贞奈曼家族的主人是哥哥还是弟弟,是无所谓的。反正都一样,他不过是个奴才。想一想,这个执事从前跟布林拉一向都很合拍,可是他对原来的主人背信弃义,投奔到了现在这个主人的门下。
“那么说,小家伙去了安诺玛瑞的?”
“那个贵族看起来分明就是安诺玛瑞出身,只是因为在旅馆利用了假名字,无法知道他确实的身份,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快打探到这个人的身份的。”
勃拉杜如此费尽心机寻找波里斯只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马上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
“冬雪神兵是不是在小家伙身上?”
“这个还不清楚,因为他的哥哥耶夫南至今音讯全无。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那个被推断是波里斯的孩子身上,有一把套在白色刀鞘里的硕大的剑。”
“应该是冬霜剑,没错。”
涂尔克现在不再称呼优肯的两个儿子为少爷了。
既没有老婆,又没有儿子的勃拉杜没有下令修筑宅院,也没有指示扔掉哥哥的东西,似乎对那种事情毫不在乎。在优肯曾经使用的书房里办公,在他用过的桌子前,用他握过的笔写字,在他曾经休息过的床上睡觉。
过去的管家涂尔克收过来继续任用,家里面的佣人全都没有换掉,只是把优肯亲手带出来的士兵进行了一次清洗,除去逃跑的,其余全部都杀掉了。
仆人和侍女在那个夜里逃走了大半,剩下的数量还不及优肯在的时候的一半,可是勃拉杜好像连这也不在意。对於他来讲,用来打扫房间,打理宅院的佣人的存在,简直都不值得他去关心。
由数百个士兵把守森严的宅邸,看起来十分荒凉。坎恩选侯借给他用的魔法师琼格纳已经回到了选侯的城里,但是由他召唤的怪兽克里格尔摧毁的屋顶至今 都没有修复。能够住进去都已经是很令人欣慰的事情了。经过琼格纳几天几夜倾力帮助,通过强力的净化之后,才勉强把克里格尔的毒液消除干净。
谢了顶的房子一直在漏雨,如果照这样下去,到了寒冷的冬天肯定要吃到不小的苦头。可是勃拉杜似乎丝毫不想在这栋房子里安享生活,或者说好像期待这这栋房子继续被摧毁,直至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根本不过问有关修补房子的任何事情。
被克里格尔的毒液消蚀过的石头墙仍在不不简写地脱落着,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危房。
“很好,继续追踪那个小子,还要打探耶夫南的行踪,搞不好另外半个在他身上也说不定。”他说的“另一半”显然是指那神奇的盔甲。
“知道了,主人。”
涂尔克在次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听着门被关闭的声音,勃拉杜用手支起了下巴。
烛光在眼前轻轻的摇曳着。也不知道是墙上哪里裂开了缝,风从缝隙中吹进来摇曳着大火光。由於对房子不闻不问,也无从知道。可是望着烛光,他的嘴角在逐渐上扬,直到成了类似微笑的表情。
“哥哥,还在为我抢占了他的房子事生气啊?”
烛光略微地往上窜了窜,再一次摇摆起来。嵌在满是皱纹的脸上的,勃拉杜的发黄的眼珠,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烛光。长长的影子在他背后像一对翅膀忽隐忽现。
“如果你想,就坐坐吧,可以直接坐到我身上,幽灵不是都可以这样的吗?”
对着空气中虚妄的幽灵说着话,勃拉杜的脸上莫明其妙地浮现出苦涩的表情。
事实上应该是丰收的秋天。勃拉杜终於如愿以偿,实施了处心积虑很久的一件事情。总是压迫着自己的哥哥死了,哥哥的后代们也成了无家可归的野孩子,姐姐的亡灵不再出现在自己的梦魇里。
勃拉杜很遗憾没有亲手杀掉自己的哥哥,但是那个背叛了自己的主人的执事,代自己了却了一桩心事。仔细想一想,这个执事也是个不懂何为义气的混蛋。 在那种情况下,可以把刀叉进自己主人的背里,再把人投进湖中,这对於奇瓦契司人来讲,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最终还是托了这个家伙的魔法的福,自己才可 以了却这桩心愿。这个家伙其实早已经知晓那个红眼恶魔的存在,要是再耽搁下去,有可能会全军覆没。就连琼格纳也受了那个家伙的恩惠。唯一可恨的就是,由於 在混乱中丢失了马匹,让两个侄子跑掉了。他们带走了家族的传家宝物,得到它是他发起这次行动的目的,但至今宝物仍然下落不明。
目前还摸不清注这个家伙的底牌,但是把他带在身边,还是很有用处的。这是一种骄傲,很长时间以来效忠自己哥哥的人,现在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也充分地满足了他的报复心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的某一角落总是觉得凉飕飕的。
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又不确定究竟少了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一股风吹进来,很冷很冷。他觉得总是提不起精神,虽然这分明是一场重大的胜利。
为了下个月的选举,忙着做最后阶段准备的坎恩选侯也送来了祝贺胜利的亲笔书信和用纯金锻造的大块头的礼物。毫无疑问是连同那句“望早日找回冬雪神 兵”的话一起送来的。要说被勃拉杜霸占的贞奈曼宅邸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一进入口便能一览无余的,摆放在大厅正面的那一面钟。
构成时钟的躯干的辉煌灿烂的纯金支架,摆在过去优肯所驾驭的贞奈曼宅邸里也会显得不协调,更何况摆在这栋如同废墟的房子里,更加不顺眼,看了叫人不舒服。更让人受不了的是钟声。
钟声响彻整个宅院的每一个角落。该敲九下了。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有没有吃过晚餐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很清醒的记得时钟在不久前响了八下。好像自己的生命只是在那钟声里慢慢的滑过。
……
最后一响的余音徐徐消失的时候,烛光再次不安分的扭动着躯体,忽然间灭了一支。
“哥哥,你是不是也对那面钟感到厌烦?”
勃拉杜的声音像回音一样,在空荡荡的书房响起。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十二点,浅浅地睡去的波里斯,由於感到了一阵寒气醒了过来。想重新盖上被子入眠,但是此时瞌睡虫早已不知去向。
那个奇怪的老师在这个房间的床上睡了足有四个小时,被兰吉艾艰难地叫醒之后,又吵闹着要去看萝兹妮斯,不得不劝解一番。波里斯觉得这个人倒是很有趣,但至於能不能把剑教好,却没有多少把握。如果学不到切实的功夫,肯定征服不了那个为了萝兹妮斯出战的少年。
一定要赢吗?
对於波里斯来说,这是个十分难以回答的问题。如果没有伯爵一家人的帮助,他万万享受不到现在这种安逸的生活,而是在追踪者或是强盗的眼皮底下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光是凭着这一点,他也要把伯爵的恩惠铭记在心,有朝一日自己有了本领,一定要来报答。
但是……冷静地说,这只不过是一场交易,而绝不像波里斯想得那么好。伯爵说过,最好的结果是赢,不过输了也没办法。这桩交易的条件并不是十分优 越,但不管怎么说,先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竭尽所能地作一番,如果不行,自己也无可奈何。事实上,对波里斯过分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做出什么超出自己能力范 围的事情,是很荒诞的。把还没有具备实力的波里斯带回来,完全是伯爵的决定。
这或许是一个荒唐透顶的计画。
可是为什么,自己要想那么多呢?自己不过是仅仅为了生存,选择了一条不能不选择的道路。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活下来。万一波里斯失利,伯爵违背当初 的诺言想要惩罚自己的话,他是不应该有着什么“我会负责任的,我甘愿受罚。”之类的傻念头,而是赶快逃跑,以保全自己。自己并不是为了让伯爵来到这个世界 上的,而是纯粹为过着属於自己的生活。
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加紧努力吧。练就过硬本领才是最重要的。
能把剑学好,从长远来说,对自己是很有利的。而且他最大的愿望之一就是能随心所欲地挥舞这把剑——如同哥哥身体的一部分的冬霜剑。他希望自己能强大起来,这样的话剑就不会被人抢走,而且可以不受任何人的约束而生活下去。不依靠任何人,也不会给人带来任何烦扰。
波里斯从床上起来,下床寻找放在床底下的那把剑。
他把手伸到床底下去摸索,但是平时能摸到的剑并没有一下就进入手中。他把胳膊伸得更长,仍无法摸到。因为床太大,所以把胳膊伸到床的斜对角不太可能。放到哪边了?
波里斯换到另一边继续去摸那把剑,但他变得越来越紧张。从脸颊和鼻子某种东西正在往下淌。直至现在他都不知道什么叫冒虚汗。
“……”
终於,摸到布块并将它拉出床外。但是里面什么也没有。他爬到床底下,但毫无用处。
没有,哪儿都没有。
放在那里的冬霜剑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