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爸爸一面凝视着火的宅邸,一面说出的那句话一样……
原以为已经遗忘的名字赋予了他权利。为了成为巡礼者,几个月来辛苦万分的达夫南,在这一瞬间又再变成好战国家奇瓦契司的男子了。已经放手呆站着的 少年们、因为额头伤口而惊吓到的贺托勒,还有屋里不发一语的伊索蕾,在他们所有人的倾听之下,他破口大喊了出来.就像同为奇瓦契司男子的耶夫南曾经说过的 那样,凛然地吼出了他以前的名字。
“我波里斯。贞奈曼!正式向你挑战决斗!”这里只有两个人。他们不允许其他人旁观。
贺托勒要艾基文和其他少年都退到一边。他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似地,拿出了自己的剑,连达夫南的剑他也准备了。
那是在吹着夏日冷风的山上一处空地。两人不需要信号,连主持者、观众,都不需要。第一次交战,尖锐的声音响彻了山头。
锵!锵!
“呼……”
两人的位置互换了过去。这是因为两把剑接连挥击对方的内侧与外侧之后,以相同的动作转动姿势的缘故。这是一开始的热身运动,接下来就不是这样了。两把剑全都在下一刻开始觊觎对方的要害。
锵锵!
以少年的对战而言,这算是充满可怕杀气的情景。无庸置疑,他们都想杀死对方。被踩着的杂草也和这火辣的气味同时扑倒下去。
贺托勒的剑瞄准了对方的心脏,达夫南的剑则是瞄准了对方喉咙。很明显地,只要有一方不做防御,就会两败俱伤。两人衣服都被划破,长长的伤口尖端流 出了鲜血。两把剑继续交锋、推开、又再互击,一场力量的决战在展开。达夫南知道这样对他不利,所以很快划过他的剑,后退一步之后,朝对方手腕刺去。
然而却扑了个空。贺托勒的剑抓住气势,往达夫南的左肩砍去。滴答,鲜血沾湿了草叶。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这种程度的伤口,根本不会让人感觉疼痛。达夫南弯曲手臂往后挥砍的剑割到贺托勒的下巴,划出长到脸颊的伤口。两人赶紧往后退,然后又没有任何冲疑地再交战起来。
“还不快住手!”
两人都听到这声音了。但谁也没有停手。贺托勒猛然跳上前去,挥击两次,达夫南则是把那两剑都给挡了下来,再往正下方横扫攻击过去。当就要决定胜负的那一瞬间——
肯,雷,啊沙,奈伊得!
突然间,手臂变得像木板那般僵硬。达夫南原本想硬撑下去,但还是没有办法,只好垂下剑来。往前方一看,贺托勒也是一样的情况。接着便双脚发软,两个人都跌倒在地上。]“怎么有你们这种不怕死的人?”
跑过来喊出咒语的是奖章之祭司泰斯摩弗洛斯。在他后面是艾基文他们那一伙少年,还有莉莉欧佩。她吓得脸色苍白,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达夫南猜得出来。一定是上完思可理的课之后,莉莉欧佩知道贺托勒一行人的行踪,所以跑去叫泰斯摩祭司,花了点时间,所以直到刚刚才到。
“里寇斯!你去把那两个小子的剑拿来这里!”里寇斯冲疑了一下之后,跑去捡起掉在地上的两把剑。达夫南看了一眼贺托勒的表情。只见贺托勒抬头看着里寇斯,一副很生气的神情。
达夫南却没有生气。他的头脑已经稍微有些清醒了。他几乎已经回复到平常的自己,对於不久前的愤怒也稍微比较能够客观看待了。
同时,他也决心今天的事一定要做个了结,这不是瞬间的愤怒所引发的事。而是越冷静看待,就越认为这不能是可以就此带过的事,而是必须讨回的一笔债。
优越血统的本性慢慢在体内苏醒过来。奇瓦契司人是不会毫无代价就和解的。敌人在前,即使经过一段长久时间,也终究会打起来的。现在的状况如果置之不理,一定就会有下次、再下次地不断发生。
所以我绝不会忘记讨债回来的。
他一度埋藏的贞奈曼之名,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再拿出来用的。少年时代的他可以用任何名字,在任何土地上都能用相似的模样成长,但长大成人之后,他终究还是要当奇瓦契司的贞奈曼。“呵呵,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理直气壮讲完了一大堆话的艾基文抬头看着思可理的棍棒护身术老师,并对他用力点了点头.艾基文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跑到这里把听到、看到的事全说出来,但吉尔老师却比谁都清楚,因为他故意在艾基文一定会经过的巷道等他。
白天发生的事他早巳全都知道了,但他还是刻意耐住性子听艾基文全部说完。艾基文巧妙扭曲事实的部分,他也全都看得出来。
只不过,吉尔老师也不知道贺托勒是用什么话侮辱伊索蕾的。这是因为所有少年都对此三缄其口的关系。达夫南也无法轻易把那些话说出口。
“所以说,祭司们都不知道那是正式决斗,是不是?”“我们故意不说的。他们以为两个人只是一时气愤才挥剑打架。因为,要是我们说出来了,以后不就无法再决斗了?”
吉尔并不是看不出这话中的核心所在。他的语气像是真的在责怪祭司们,说道:
“嗯,你说得没错。所谓正式决斗不是用这种方式喊停就停的。决斗一定是要战到最后的。即使是少年之间的决斗也应该这样才对。”
“对啊!要不是莉莉欧佩来扰局,我哥早就把那小子杀死了!”艾基文对贺托勒的信心有一半是正确的,不过年纪还小的他对於自己虚造出来的信心和假像,还没有区分的能力。
“可能会吧。以贺托勒的实力,他是岛上少年之中最厉害的。”
吉尔老师很恰到好处地赞同艾基文。不过这还是招来了反效果,艾基文表情有些犹豫地用刺探语气问道:“老师,您是思可理的棍棒护身术老师,棍棒护身术的实力一定是岛上最厉害的吧?”
“是啊。”
“那么武术方面是不是剑之祭司最厉害,再来就是您了?”
“可能是吧……”
“那您一定应坚持立场守护剑术、武术的吧?”
“应该吧。”
“那么,正式决斗被这样随便喊停,您也一定看不过去吧?”
“嗯。”
“如果是老师您主持的话,就不会有人说话了……啊,当然,除了剑之祭司以外。”
“……”
艾基文瞄了一眼他的神情,说道:
“可是剑之祭司大人完全站在达夫南那一边,立场不公正。所以不管他的意见也没关系。
所以也就是说……只要他不晓得就行了。“”嗯……“
吉尔老师看到事情如愿进展,但还是故意站在中立的立场,静静地等待着。不过不懂事的艾基文终究还是触碰到了他的敏感之处。而且和自己刚才说的话完全矛盾。
“老师您是不是也不喜欢达夫南?一定也希望那小子死掉吧?那小子和剑之祭司,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您也看不过去,是吧?”
这实在是太中他的心怀了,吉尔老师差点就气得想把这少年给赶出去。不过他还是暗自忍住怒气,回答他:“我虽然有守护决斗的义务,但我不能决定你们之间的问题。我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干涉自己领域以外的事。这种话你可别跑去跟奖章之祭司说!”
艾基文一听到第一句话,就懂了,立刻一副高兴的模样。他有个习惯,虽然看起来开心,但两眉之间却还会难看地皱起来。而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对,没错!所以请您不要让其他祭司知道,请帮我们决定地点。而且也请您帮忙主持。只有剑之祭司大人会包庇达夫南,所以那小子死了也不会有什么事。而且决斗也是他先提出来的!”
这也是岛上少年和大陆的少年,最为不同的一点。艾基文已经确实认为他们可以亲手杀死达夫南,这已跟单纯一时怒气喊“要将他杀死”大不相同。岛上的 孩子们即使年纪还小,就会很轻易想把不喜欢的人杀死除掉,甚至会付诸行动。虽然有祭司们的律法挡着,无法轻易付诸实行,但仅是心态上就和大陆战场上打打杀 杀的大人已没什么两样。
这也可以说是信仰对错过於分明且处罚严厉的月岛王的副作用。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吉尔老师知道可以说出自己计画的时候终於到了,不过他还是强忍住一直要露出的微笑。奈武普利温已经知道达夫南惹出的事情,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的脸孔,看了好一阵子,然后说:
“受伤的地方没事了?”
达夫南的回答只是点头,移动他的头。
“还要再这样子吗?”
这跟“这小子,以后还敢这样吗?”的父亲口吻是不同的。达夫南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奇瓦契司人的本性要他撒谎。
“是。”
这一回他的语气并没有很强硬,因为对奈武普利温的信任至今还是强大到可以压制住才刚苏醒的本性。
“你确定你会赢?”“我不知道。”
他确实是不知道。如果他手中有冬霜剑,可能会简单许多,但剑还在戴斯弗伊娜祭司的手中。而且即使剑在手边,他还是不想用它。并不是因为比对方有利是不公平的,而是因为奈武普利温禁止他用。
“真是的!”
奈武普利温知道这个曾经还小的少年来到岛上之后,一直都在改变。原本他认为男孩子本就会一直在变,所以也没特别在意。达夫南刚来岛上的时候,原本他担心少年会太依赖他,还担心自己的决定会左右到他的人生。
不过,事情却不是那样。岛上已经有好几个人开始影响他了,甚至有些人的影响力比他还大.这些人的存在带给他的左右为难已令他觉得很难受。他想要试着适应这种情况,但却还未完全适应。
在这种情况下,少年一直在改变。他也想过,即使是父亲也无法完全主宰一个少年的命运。而且这少年原本就与他很不相同,出身不同、民族不同、生长的时代与过程不同。如果他是达夫南同龄的朋友,他会接受达夫南,但这少年却一直给他不一样的新模样……
“我们原本是朋友吧?”
他突然这么说。达夫南圆睁着眼睛看他,说道:
“现在不是吗?”
“不,现在也是朋友。我只是又想到我们当初是从朋友做起的。”奈武普利温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
“朋友是不该介入朋友的生活并企图想要改变朋友的。是啊,现在的我知道你的决定,这就该满足了。不过,你要记住,这里是一座岛。这里的孩子们和大人一样危险。统领我们的夜空女王希望这个样子,所以这是无可避免的结果。”
达夫南垂下眼睛,静静地答道:
“我知道。”
“更危险的是,我不会对你的危险置之不理。所以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过要你随时记住,你和我的命运是被绑在同一条船上的。”第二天,在思可理吃午餐时,达夫南从艾基文手中接到一张纸条。他刻意走到建筑物外面,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这样的句子:
你一定也希望继续决斗吧?你我伤口复元后,再做个了结!五天后,上完思可理的课,你一个人来上次打斗的地方。到时候我会跟你说新的地点。输赢是看谁先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