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飞升,牧北绝还真有想要留下的告诫。千年之前,修士飞升只有雷劫不需心劫,是牧北绝入魔后派出化身干扰修士飞升方才衍生出了心劫这一说法。仙魔都以为这是他削弱仙界力量的手段,只有牧北绝知道,他的化身只是唤醒了渡劫修士隐藏在心底的留念,飞升之前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待到成了仙魔,人间的未了之缘未解之怨便只能是永生永世的遗憾了。
当年没有和牧北尘冷静解释清楚真相便匆匆飞升,他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遗憾的。那份心情就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心里,以至于到了仙界仍是无法释怀,最终还是不敢靠近他人,寂寞地活到了最后。
他已没有重来的机会,如今的尤姜却不一样,此时牧北绝倒是难得真心实意地说了句正经话,“天魔境可不好进,你还是拿着前尘镜再练几年吧。不过小爷可以给你一句过来人的忠告——先计划好成为天魔之后要做些什么,确定那样活着比在人间更好,再去寻求飞升。”
就是这番谈话让尤姜终于对飞升一事释怀,他看着满面尘霜的大天魔,只问:“你后悔入魔吗?”
“我当初没得选,但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自己能在仙界敞开心扉认识新的朋友,而不是成为如今的无心魔。”
这是本体绝不会告知旁人的心情,牧北绝说完便不再提,只按着不灭天子的头笑道,“当然,小爷一定会给本体带来快乐的,看,我这不是把身体和债主给他捎回去了吗!”
还债这种快乐方式可真够特别的,尤姜瞥了他一眼,最后只能诚心祝福道:“但愿本座飞升之日你还没被本体打死。”
风波结束之后,魔教的日子终于好过了起来,新一代修士根本不知旧时的厮杀是什么滋味,正魔两道吵一吵架在他们看来已是了不得的热闹。那个若不随时携带刀剑便活不下去的江湖终是伴随着一代人的爱恨情仇逐渐老去,熟悉的名字一个个成了话本戏词中的人物,只有他还守在这方人间,等着说好会归来的人。
这是姜奉之过去最喜欢的生活,安静,自由,永远与最爱的枫林为伴,可以随心所欲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若不是少了一个人,简直堪称完美。
尤姜不再执着于飞升之后,修为反倒提升得比过去更快了一些,隐隐已触摸到了成为天魔的门槛。可现在的他已不急着跨过去了,每日仍是闲坐看书,偶尔游历,偶尔访友,待到入夜便温了酒赏月,伴随月色枫林陷入安眠。
他现在懒散了许多,就这样躺着看书,直至入夜方才悠哉地提着灯火返回卧房。今夜月色如水,风吹层林,倒是个妖精作祟的好时段,也不知是不是天相给的征兆,当尤姜进入房门时,床上还真有一只白衣精怪轻笑回望,见他瞬间呆立,只拍着被子笑道:“教主的床榻如此冰凉,可要好心人暖上一暖?”
在风十七鼎力相助之下,付红叶的身躯多年前便已完成,然而他的灵识为吞噬牧北尘而消耗太多,沉眠于长安之后便没了声息。尤姜守了百年空壳,用画笔想象了无数次他动起来的样子,如今美梦成真反倒不知该如何欣喜了,愣了一会儿只冷笑道:“本座可不知这天下还有三更半夜爬床的好人。”
他们总是来不及好好告别就彼此分离,如今漫长时光过去,终于到了再会的这一天,付红叶上前抱紧这个想了百年的人,虽暗道此生再不放手,嘴上仍是调笑道:“夜黑风高,你落在了坏人手里,可做好了心理准备?”
重生一次失了掌门身份的束缚,这人倒是越发放飞自我,尤姜的伤感之意瞬间没了,斜了他一眼便道:“本座瞧着你这小花卷月下采花很是熟练啊,莫不是改行做淫贼了?”
对此付红叶很是无辜地一笑,眨眼间便胡诌出了个理由,“我每日都想着如何快些醒来与你偷情,怎还能继续做个正人君子?”
这样的言语也是久违了,以至于尤姜听见竟没了恼意,反倒是颇为唏嘘地叹了口气,只轻声问道:“既然回来了,不去一趟天道盟吗?”
“十七将天道盟管理得很好,我也到了该退隐的年纪,正道往后如何只看他们这一代人的本事。”
付红叶的掌门之责已经尽全,他也是会老的,如今再次苏醒终究没有力气去理会江湖纷争,除了心心念念的尤姜再没有去见任何人。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终于又变回了那只无事一身轻的小精怪,除了自己最爱的画圣什么都不必再去想。飞升也罢,正邪也罢,一切随缘,不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