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是我失策,没我出手,他冲早也会走。」卢笙依然全无愧色,还遗憾地叹了声。
柳梢慢慢地走过去坐到椅子上,抬手的动作有点无力:「你出去吧。」
「属下告退。」卢笙略略一俯首,步出大殿。
劫行站在殿外阶下,黑甲护肩与黑色披风衬出魁梧身材,不减威武气魄。
他看着卢笙从面前走过,突然开口道:「昔日圣尊征月强行开辟魔宫,导致晋陞失败,功体大损,於是他让我代位行权,自己外出寻求修复魔体的办法。」
卢笙停了脚步,淡淡地道:「很明显,你担当不起征月之名,令他失望了。」
拥有征月之名,也拥有了地位,替代品却不甘於成为替代品,想要成为那个位置的真正拥有者,他极力巩固地位,打压旧臣,导致魔宫势力衰退,多年无起色。
劫行沉默许久,冷厉的鬼眉彷佛失去了精神,显出一丝颓色,他自嘲地道:「原来你从未离开魔宫,这么多年,竟无人认出你就是圣尊。」
晋陞失败导致形体受损,昔日英武魔尊,变成了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
纵然如此,他还是一刻也不曾离开魔宫,利用右圣使的身份,极力维持魔宫势力的平衡。
「你又错了,魔宫只有一个征月,一个圣尊。」卢笙负手踏入烟雾中。
劫行在原地站了片刻,低哼,一拂披风,转身正欲离开,忽然听得柳梢在身后叫:「劫行叔。」
最近总被她刺激,劫行颇有些郁闷,没好气地转回身来,敷衍地抱了下拳算是作礼:「圣尊叫老夫何事?」
「哎,你哪里老了啊,」柳梢走下阶站到他面前,亲切地道,「是这样,我们要再去趟仙海,这次就请劫行叔跟着走一走吧。」
面对这位晚辈圣尊的命令,劫行哼了声:「魔宫大有能人在,属下修为低浅,不敢误了圣尊大事。」
他摆明是不想去,柳梢偏要恶心他,笑嘻嘻地道:「劫行叔这话就太谦虚啦,放眼魔宫,还有谁比得上你沉稳老辣,勇武过人呢?有你在,能叫人放一百个心的,你不会是看我年轻,不把我放眼里吧?」
劫行听得额头青筋直跳,瓮声道:「圣尊既这么说,属下去就是。」
其实卢笙推荐他是有道理的,上次石兰临时出了状况,此番绝不能再带她去,而且这次多了个洛宁需要保护,放眼魔宫,除了卢笙之外,就数这位曾经的「魔尊征月」修为最高,卢笙自己走不开,找他随行最合适。
不知不觉中,柳梢来到幻海外。
幻海还是没有任何结界,月下那道秀颀的影子,彷佛已在魔宫这片污浊烟雾中站了千万年。
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对这片土地无能为力,只能请求她的帮助。
柳梢停住,默默地看着那人。
察觉她到来,他转过身微笑,良好的修养一如当年,无论她对的错的怎么闹,也从未有过半点生气的意思。
柳梢站着不动。
他便朝她伸出左手示意,紫水精戒指在月光下闪着温柔醉人的光。
柳梢却突然转身走了。
「嗯?」他有些意外,收回手。
「她肯定是觉得你老了。」半空传来蓝叱的声音。
「说谎是不好的习惯,蓝叱。」
「她肯定是认为你太年轻了,主人。」
……
柳梢离开幻海,迳直去墨兰殿找未旭,刚到烟墙外,就撞见女魔押送那两个女人出来,两个女人估计又是被取了血,见到她就拚命挣扎。
柳梢停下来看,负责押送的女魔忙俯首问:「圣尊有何吩咐?」
形容装束改变,两个女人已经不记得见过她,也忘记了之前的怨恨,她们扑倒在她脚前,挥动着光秃秃的手腕,眼底满是乞求与讨好之色,像两只摇尾乞怜的狗。
柳梢沉默半晌,弯腰看着她们:「你们是很可怜,我也很想饶了你们。」
两个女人忙不迭地点头,眼泪直流,目中似乎也没有半点仇恨了。
「但可惜,我并不是那个被你们害过的人,」柳梢轻声道,「我又怎么知道,你们当初是怎样对待他的呢?也许当时的他,比你们更可怜啊。」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可怜后悔消除不了已造成的伤害。「原谅」两个字,从来不应该属於旁观者。
听懂她的意思,两个女人登时流露绝望之色,失去双手的她们愤怒地嘶叫,其中一个张开嘴,凶狠地咬住了柳梢的脚尖。
不被原谅,不能获救,就恨吗?她们早已忘记了自己曾经给别人造成的伤害。看吧,总有那么一部分人,道歉,忏悔,可怜地乞求原谅,都只是她们用来度过难关的手段而已。
柳梢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厌恶之色,直起身轻轻踢开她们,再不看一眼,抬步走进烟墙之内。
未旭手里拿着杯热血,躺在墨玉榻上看着她,很显然,刚才发生的事他都知道。
柳梢过去在榻沿坐下,也不说话,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
平日里神气十足的少女突然变成这模样,着实怪异,未旭挑眉:「圣尊何事不快?」
柳梢低着头,叹气不止。
未旭瞧了瞧,突然将她拉入怀里,将那杯血往她嘴里灌:「蔽处简陋,无甚好茶水,圣尊且慢用。」
柳梢立刻拍掉杯子,尖叫着跳起来:「放肆!放肆!」
未旭大笑。
血洒了满榻,柳梢嫌恶地消除那些血迹,也没发火,又坐下来发呆。
未旭道:「你想说什么?」
柳梢冲疑了下,道:「其实我们很像吧,落到现在的境地,都是被人害的。」
「算是吧。」
「我刚才听洛宁说了一些话,觉得很对很有道理。」
「哦?」未旭漫不经心。
「不用太在意过去,未来才最重要,」柳梢边说边观察他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也许我根本斗不过食心魔,被他杀了呢。不过就算可能没有未来,我现在也想要活得好点,我跟你还是不一样的。」
未旭瞧着她。
柳梢有点心虚,避开他的视线。
半晌,未旭失笑:「你是想劝我放了她们?」
心思被看穿,柳梢立刻道:「我没有,真的是洛宁说的!都是她说的!」
未旭咬着半边唇,凑近她。
柳梢只管东张西望,假装随口道:「又不关我的事,我就觉得……那个,她们根本不值得原谅,你也不用原谅她们,就把她们当成狗……啊,她们本来就是畜生,何必为两只畜生让自己不高兴呢?」
见未旭还是不说话,她连忙打住,拍着他的肩叹气:「算啦,你的伤,我会想办法的。」
「还真把自己当姐姐了?」未旭肩膀直颤抖,忍不住爆笑出声,「你才多大啊,那天还跑到我床上,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对小孩下手,才放过你,哎哟,如今装模作样跟我讲道理了。」
他提起那次的破事,柳梢尴尬得脸通红,跳起来使劲踢他:「你找死啊!叫你胡说!叫你胡说!你才是小孩!」
漂亮的桃花眼眯起,未旭惨叫:「圣尊饶命,圣尊教训的是,属下不敢了!」
柳梢也踢得发笑,蹲下来掀他:「喂,我要再去仙海。」
「又要去仙海?不去不去!」未旭想也不想就拒绝。
「你敢不听?」
「属下受内伤了,圣尊垂怜。」
柳梢气得又踢他几下,见还是踢不转,心知方才那番话还是让他不高兴了,也是,明知道那两个女人害了他,好好的管什么闲事呢!他才是自己人,何必为两个畜生让他添堵。柳梢心中懊悔,也不好再勉强,垂头丧气地跳下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