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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夜半时,李知容突然醒转,觉得万分口渴,遍寻屋里找不到水壶,只好昏昏沉沉地走出帐外找水,营地里篝火旁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她,在月光下身姿挺拔,又让她想起千里之外的旧相识。

她一阵头痛,上前拍了拍那人:“兄弟,可有水。”

那人回头,两人四目相对时,她被裴公子的美貌惊得打了个酒嗝。

对方被她的酒气熏得默默挪了位置,将水囊扔给她。

她毫不在意,接过水囊就仰头猛灌。裴公子在她身旁不远处,隔着篝火,专注地看着,喉头滚动。

喝了水,她觉得清醒了许多,朝裴公子灿烂一笑:“多谢。”

篝火噼啪响了一声,她刹那间觉得裴公子的眼神不太对,像一只离群的孤狼,饿了很久,终于看见了他此前追丢的雌鹿。

但那眼神稍纵即逝。

“在下有件事,想问裴公子。”她拿起铁钩,拨了拨篝火。

对方的眼神又变得驯良温和:“请讲。”

“裴公子此次来西州,是为送商路图么。”

他低头,拿过她手里的铁钩,又将火拨得更亮了一些:“李中郎如何想?”

她从怀里掏出方才陈子昂给她的绢布,里面包着一块饆饠,但将绢布摊开来,里面却是一副商路图,漠南的山川地势、关隘城池,分毫毕现。

“既然裴公子自称是长安裴氏,不会不认得此物罢。”

裴公子头都没抬:“此图确是裴府旧藏。李中郎好眼力。”

李知容继续循循善诱:“裴公子此次随陈参军一道来西州,所为何事?”

刚刚还仙风道骨的裴公子此时把铁钩一扔,坐直了整理袖子,眼都不抬:

“来找人。”

李知容顿时好奇心泛滥,立马凑上前去:“来找谁?与商路图又有何关系?为何要将商路图给我?又为何要假以陈参军之手?”

她顿了顿,才又加了一句:“裴公子,你究竟是何人?”

今夜无风,因此篝火的噼啪声格外响亮。

她离得近了,才发觉裴公子虽然坐得板正,却早喝醉了酒,只是靠手肘撑在膝上,才不至于倒下来。

他此刻又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极了李崔巍。

大漠上,星河浩荡。

“别离太近。”他刻意垂下眼,不再看她。“我喝了酒。”

她像是被蛊惑,凑得更近,吐气就在他耳旁:“喝了酒又怎样?”

她很想念他。即使是一个瞬间、一个碎片,也想抓住。

他眼角发红,却竭力控制自己,语气变得冷淡生硬:“夜深露重,李中郎早些休息。”

眼见要被赶走,她立马拉住对方衣角,死皮赖脸:“裴公子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是何人?”情急之下,踩到了方才脚边的铁钩,烧红的铁钩弹起,恰好砸在她腿上。

裴公子比她更眼疾手快,立马上前查看,见衣袍已被烫了个大洞,腿上也烧起一片水泡,不禁皱眉看她:

“怎么如此不小心。”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神情。她心里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也不是总如此不小心嘛。”

裴公子叹口气,从袖笼中掏出一瓶随身创药,又撕下一块衣料,蹲下身看着她:

“李中郎,劳驾,抬腿。”

他半跪着,李知容慌张摆手:“不不不用了,我回帐里自己包扎就好。”

可他紧握着她的小腿不放,眼神还带着威胁:

“敢走,我就再烫你一次。”

半刻钟后,她十分尴尬地坐在篝火旁,一条腿放在萍水相逢的裴公子膝上,而对方正在专心致志地给她上药。她自随军出了洛京就穿得比爷们还爷们,是故这场景从远处看起来……十分地断袖情深。

果然,值夜的兵士们路过他们俩,都先是大惊失色,接着一脸了然,接着开始交换情报:

——“没想到李中郎浓眉大眼的,竟是个断袖。不过裴公子确实好相貌,换了我也把持不住。”

——“我怎的听说李中郎是个女儿家?”

——“不可能!女儿家怎的能进军营?休要信口胡沁。依我看,裴公子才是个女儿家。”

李知容听得酒都快醒了,无奈裴公子握着她腿的手实在有劲,竟挣脱不动。亏她之前还以为此人是个四体不勤的书生。

她此刻慌张,因此也未曾注意,他在替她上药时,颈后也起了一层薄汗。

“好了。”他终于放开她,李知容立马起身站起,不自然地撩了撩鬓发:“那、那在下告辞。商路图的事,改天再来请教。”

裴公子却又叫住她:

“在下此番来西州,并非是为送商路图,乃是为了阻拦突厥默啜进犯漠南……明日即启程。那商路图,虽从前是裴府旧藏,此番却是有人假托我之名带来,说要交与李中郎。”

“那人……可是鸾仪卫的李太史?”她脚步顿住。

裴公子点点头。

“你可曾见过他?他……可还好?”

“他很好,还托我传信,让你不要担忧。在军中莫要逞强,莫要贪功冒进,莫要喝酒,纵使不得已喝了酒后,莫要胡乱和陌生男子攀谈。”

李知容狐疑:“他真如此说的?”

对方却已走远,留给她一个仙气飘飘的背影。

(六)

裴公子走到自己所住的营帐外,却见帐外等候着一个人。

他靠在帐外的拴马桩旁,原本正在阖眼小憩,听见他走近时即惊醒,黄金瞳孔熠熠闪光。

“裴公子,借一步讲话。”

“有话在此处讲便可。在下今夜喝多了酒,恐怕举止失当。”

朱邪牙齿咬得咯咯响:“我不管你究竟是谁,离李知容远一点。”

对方听见这名字,抬头看了安府君半晌,才淡漠一笑:

“朱邪公子多虑了。在下明日即离开西州……应当不会再回来。”

安府君听闻此言倒是一愣:“战事吃紧,你要去何处?”

对方已掀开帘帐,闻言回头一笑,确实像是醉酒之人的呓语:

“去天地尽头,从死地讨一个生门。”

第二天一大早,李知容发现安府君和裴公子一起消失了,听闻二人此番结伴北上,是要去追赶突厥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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