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自然是都跑得一身尘土, 英莲陆清葛娘子三个身上的土也不比黛玉少上一星儿半点。
葛娘子陆清母女下车进了营帐,葛娘子便赶紧给陆清摘了斗篷,拿到外头去抖一抖, 才交给丫头们擦拭。
陆清得了热毛巾, 第一个先放到葛娘子手里, 第二个才给自己擦脸擦头发。
一边儿擦,陆清一边叹道:“若是夏日在草原上就好了,根本就一点儿土也不会粘在身上头发上。”
葛娘子笑话她道:“有得出来玩你还不足, 还想东想西的,这就是先生教的那个词,叫做‘得陇望蜀’。”
陆清皱了皱鼻子, 拉葛娘子道:“娘, 帮我擦一擦后头脖子。”
葛娘子嘴上嫌弃,手里勤快, 拿了新毛巾就开始给自家姑娘擦拭。
晚餐照旧是饼馒头热汤加上两碗炖菜,两叠小菜。
没有小炒, 这个天气, 一盘小炒离开炉灶送到屋子里,就一点儿热乎气也没有了。
不过行路在外, 吃喝没有家里好是正常的。葛娘子和陆清两个从前也不是锦衣玉食过来的, 倒是适应得很好。
特别是今天菜里有一碗加了大白菜!连陆清这个平时不爱吃蔬菜的人, 看见大白菜都两眼放光!
葛娘子陆清母女两个都跑马跑得痛快,现在一闻见饭菜的香味, 就觉得腹饥饿难耐, 晚餐吃得比平日香多了。
娘儿两个一人吃了两个馒头一块饼, 桌子上两碗炖菜也吃了个差不多。
最后陆清饱得倚在葛娘子身上打了个嗝, 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葛娘子嫌弃的推推陆清道:“快起来!你个丫头脑袋多沉不知道?”
下了马, 英莲也开开心心和黛玉陆清道别,等走到自己帐前,却犹豫了一瞬,方才掀帘进去。
果然,封氏看见英莲这个样儿,先是叹了一声,才把英莲拉过来给她摘斗篷擦脸。
英莲自己拿了一块热毛巾盖在脸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虽然她娘什么都没说,可是英莲却觉得比说了一万句还叫她难受。
过夜的营地都是人带着东西提前扎好,等主子们一到热水热饭立时就能供上。
英莲沉默的把自己头发上每一丝灰尘都擦干净,又细心梳起一个辫子。
封氏看自家姑娘又变成干干净净的大家闺秀模样,方笑道:“这才是大姑娘的样子。”
英莲忍住鼻尖涌上来的酸意,把话在心头滚过三遍,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什么叫“大姑娘的样子”?难道我出去骑了一趟马,身上沾了些灰,就不是大姑娘了?
玉儿也骑马,清儿也骑马,今天三个人都弄得一身灰,难道玉儿一个一品大员的嫡长女,清儿五品将军的嫡妹,就不是大姑娘吗?
我们的习武先生和骑的马都是太太给找的,让我们出去骑马是老爷首肯的。
娘,您一面想让我亲近太太,一面又不让我做太太想让我们做的事。
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坐在饭桌前,英莲虽然饿,却感觉自己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可不吃好像又是在和母亲闹脾气。她沉默的勉强自己吃了一块饼,喝了一碗热汤,就推说自己累了要睡。
英莲躺在枕上,久久不能入眠。
娘……
听说英莲不去,黛玉陆清两个互相对视了一眼,陆清要张口说话,却被黛玉按住了手。
黛玉笑道:“姐姐不去,那青玉就劳烦姐姐照看了。”
英莲看了一眼黛玉和陆清叠在一起的手,浅浅笑道:“玉儿放心。”
其实白露姐姐把青玉照看得极好,哪里用得上自己呢?
玉儿不过是贴心给自己留个面子罢了。
文皎的马名叫奔雷,是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
马是好马,可惜文皎不常骑。为了免得奔雷寂寞,这马和另一匹惊云便和林海的两匹马一起轮流陪他上下朝。
当时奔雷和惊云还都是不到一岁的小马,文皎给它两个起名字时,林海还笑言没想到夫人心中是有大丘壑的。
可现在,他两个真的长成了如名字一般的骏马,奔雷跑动起来,远远看着真宛若闪电一般。
文皎也许久不骑马了,先纵马跑了个痛快,回来才发现今日英莲没出来。
她看向黛玉,母女两个只用眼神交流,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封氏啊……
文皎淡淡一笑。朝黛玉陆清喊道:“走,咱们比赛——”
“谁赢了,我就把那个黄玉香炉给她——”
说着,文皎调转马头,一抖缰绳,奔雷就再次冲了出去。
在没有自由的时候,她做梦都想要自由!哪怕是有限的自由也好!
现在她不但自己自由了,还可以给更多人自由,却发现有人宁愿呆在她们给自己画的小小的圈里,却不愿意走出来一步!
沈氏是这样,封氏也是这样。
明明封氏可以过得不那么自苦!英莲更不必那么小心翼翼!
文皎可以理解她们是怎么想的,但是不能认同她们的想法。
该怎么让英莲少受一些封氏的影响……
文皎心里叹了口气,暂时把这事放在一边,纵马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