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子揉了揉额角,“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一消失,要么是别有用人的人安排的,万一跟倭人有关,事情就麻烦了。可要是事情跟倭人无关,又这么一走了之,就八成跟工党那边有瓜葛。不管是哪一种状况,都不好处置。对外的说法……私奔了!只能私奔了!看上一个穷小子,怕家里不同意,干脆一走了之。”
要不然怎么解释?要是自家的妹子妹夫身上不是担着大干系,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他也犯不上撒这个谎。可要是真有人说杏子的出走跟倭人有关,或者说是投奔了工党了。那杏子的大姐,桐桐身上又会有什么样的嫌疑呢?这些事情看起来是捕风捉影,但是实质上,到了关键的时候真能要命。
所以,宁可是杏子的私德上有亏,也别跟大事沾上关系。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大了。
林雨桐朝里面指了指:“只怕老太太不肯认下这说法。”
“由不得她。”槐子摇摇头,“桐桐啊,我真是后悔当初认你回来了。”叫你跟着受这些烦难事。
“我却庆幸。”林雨桐笑道,“没有大哥帮衬,哪里能处处顺心。就说这次你不在,我们住在林家,就跟住在堡垒里一样,安全!”
槐子苦笑了一声,“是我的运气。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你一回来,我出门安心的很,知道家里有你照看,再没有不放心的。”
这就是兄弟姐妹的意义。彼此扶持,相互作伴。
两人在林母的哭声中静坐着,杨子回来的很快,进门就往一边一坐,“……最近她确实是参加了学生抗倭救助会。跟几个医学院的学生走的有点近,下午的时候偶尔会去红字会。”
槐子这才起身:“红十字会那边我叫人去打听,看看可能朝哪边走了?”
杨子见槐子要走,一把拉住他:“大哥……二姐大概找不回来了。刚才进门的时候有人问娘哭什么,我说找不见我二姐了。有人说这大姑娘不见了肯定是跟人跑了,我没反驳。就这样吧。要不然……姐夫那边怕是有麻烦。”
竟是跟自己和槐子想的不谋而合。林雨桐一抬眼,正好跟槐子对视。两人都没有说话,槐子只拍了拍杨子的肩膀:“放心,杏子去了也是做护士的。即便是前线,也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她有胆子走这一步,反倒叫我出乎意料,我槐子的弟弟妹妹就是不一样,有胆识!”知道是抗倭,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杨子抹了一把脸,眼圈却红了。
槐子打听消息,天没黑就打听到了,“应该是往辽东去了。”
林雨桐皱眉:“辽东什么地方?”
槐子摇头:“……哪里的抗倭联军很活跃。”
他能这么说,大概是已经知道杏子大致的去向了。
林雨桐没有再问,跟着叹了一声:“乱世就是这样。国破家亡,四散流离。等吧,也许十年,也许十多年,只要还活着,总还是能见到的。”
之后有人再问起杏子的事,林家只是黑着脸,从来没有主动说起过。可是很快的,流言还是传了出去。话说的很难听。都知道槐子的亲娘年轻的时候跟人跑过,如今生下的野丫头也跟男人跑了,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有人热心的问槐子,要不要帮忙打听。毕竟做生意的,天南海北的跑,登一登寻人启事,也是举手之劳。槐子一概拒绝。语气也说不上好。这就更从侧面证实了这个说话。娘跟人跑了,妹子跟人跑了,丢人也丢死了。难怪从来不言语,别人一问就跟点了炮仗似得。
没几天连林德海都惊动了。他到林家见槐子倒是好意:“……就说是我做主,给杏子说了个外地的亲事,将人远远的给打发了吧。别人顶多骂我不是东西,反正我也确实不是东西,骂就骂呗。如今这亲老子卖了亲闺女的都有,我卖了野种算什么大事?反正我是混账了一辈子,亲儿子亲闺女都不管,别的跟我有什么干系。这骂名老子背了也不冤枉。总比现在……一说起来,就少不得提到你额娘当初的事。你这脸上也太难看了。如今在京城,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别把自个的脸不当回事。你额娘那人糊涂……这么着,你刘婶子隔壁的院子你花几十块钱买下来吧。从后墙上开了小门,平时那门两边都锁上,如此,叫人看着就是一家人。可关上门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要不然你将你娘送出门,别人不说你娘糊涂,只说你不孝顺。可跟我紧挨着住着,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我跟你娘不在家里住,对外根本不用解释大家也能想到。你坚持在家里住,可就这两间屋子,你怎么住?你这年纪不小了,早该成家了。不管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吧,这把屋子腾出来总是没错的。这是林家的屋子,自然该你住。你娘那边呢,对外就说是顺便给杨子置办的产业。兄弟大了都得分家,杨子又确实不是林家的种,安置在外面,也算合情合理。省的谁指摘你的不是。越是当官,就越是要爱惜自己的羽毛。这道理你好好的寻思寻思……”
槐子听了,笑了笑也没在意,脸面这东西,他看的没那么重。或者说,这些年早习惯了。只要又本事,这点闲言碎语,能把人怎么样?
可随后,外面的风声还是变了。说是林母想把闺女嫁到卖大烟的人家,是私自做的主。林德海气坏了,直接说了个乡下人家,悄莫声息的把杏子送去了。听说还收了人家不少钱。如今被槐子逼问了,才说出实情。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能怎么办呢?再说,到底是当老子的。还说林德海被刘寡妇挑拨,坚持要叫林母过去伺候他。槐子既心疼娘,又没办法忤逆爹,就在刘寡妇的边上买了个小院子,地契上写的却是杨子的名字。还专门请了个哑巴婆娘伺候亲娘等等的话。
林母本来是不愿意搬的,可到底那房契地契上写的是杨子的名字。自己住了,这院子就是杨子的。自己要是不住,保不齐哪天就卖了。杨子不能总跟着哥哥过日子,迟早得顶门立户的。
不得不说还是林德海了解林母,这不,林母搬的很利索,不管谁问,都是给大儿子腾房子,给小儿子看屋子,“屋子里长期不住人,好屋子也败了。”她是这么说的。
对于杏子的事情,她只字不提。再拎不清,也知道杏子去辽东的事叫人知道了,是要出大事的。
一个到处宣扬,一个低头默认,杏子的事就这样被变成了事实。
嫁人了!嫁到乡下了!
有那见不得人好的,说是林家这是在遮丑呢,肯定是私奔了,为了面子才说是嫁到乡下了。反正说来说去,杏子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上了几天学的人,谁也不会想到她到底是去干嘛了。
改忙大事的还得忙大事,但是过日子嘛,细碎的小事从来都不会少。日子就在流言中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暑热的天气。
林雨桐一大早的,就拿着团扇,扑腾的扇着。
“今年这刚一入夏天,就热的灼人。”佟婶说着,就吆喝着采买的,“到村里多收两车的西瓜存着,今年就靠这个降暑了。”
林雨桐看着佟婶安排,这些琐事,她甚少插手。
白元从外面进来,只穿着大褂子,不时还把衣襟撩起来擦一把头上的汗。好多不讲究的小伙子如今都光着膀子呢。白元算是文明的。
他递了帖子来,“郑家叫人送来的。”
林雨桐接过来,是郑东的夫人,说是家里开茶话会,请自己过去捧场。
这种女性间的聚会,林雨桐向来去的少。姚华女士那边的规格高,相对也文明一些,大家说的到一块去,她一般肯定会过去的。但像是一般人家那种附庸风雅,她很少去凑热闹。但是郑东又不同。
这家伙跟自家的关系很微妙,所以这面子就必须得给。
“回人家,到时候一定过去。”林雨桐将帖子看了看,就答应了下来。
到了那天,林雨桐花了裸妆,叫自己看起来更精神就行了。大夏天的,穿短袖旗袍固然好,但是行动间其实是有些束缚的。她选了白色绣着中袖,袖口衣摆都是荷叶边的敞口,下身是翠绿的裙子,刚好到脚踝,裙摆大,走路半点不受拘束,再搭配一双白色的低跟鞋,一个白色银链子的小包,就完美了。
林雨桐到的时候,很多人都到了。郑太太笑眯眯的迎过来:“我还怕您不过来呢。”
“嫂子请了,怎么也得来瞧瞧。”林雨桐跟郑太太客气。其实这位郑太太为人也挺好的,不过自己是过不了她的日子的。没事打打麻将逛逛街,这就是她的日子。她跟郑东结婚的时候,郑东才十六岁,正在街上当混混呢。都是她一针一线的养家。所以据说郑东对这位太太很敬重。郑东有一子一女,都是这位太太生下的。前两年都送到美国求学去了。这位太太爱找林雨桐说话,是因为想听国外的事情。当娘的就是这样,好似多知道一些,心里就能踏实上两分。
进了大厅,里面还真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林雨桐挑眉:“这是?”
“我们家老郑不知道从哪里认识的,顺便请来了。”郑太太小声道,“别的就罢了,只身上的味道,太冲了。”
很多人确实是不喜欢这些老外身上的味道。
林雨桐跟郑太太说笑了两声,就叫她去招呼别的客人了。她自己则朝于晓曼和陶桃的方向走去。这两人今儿也来了。
“倒是少见的很。”她上前去打招呼。
于晓曼在陶桃面前不会表现的很林雨桐很熟,也客气的笑:“金先生我们是常见的恶,真是这么长时间,可从来没见林先生去查岗。”
“那厂里除了两位就没女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林雨桐朝陶桃看去,“你说是吧,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