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寒梅哪怕是再怎么不愿意,她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了。赵平还能站最后一班岗,她却真的到线了,最多也就是在家属委员会里,当个主任,发挥余热,调解一下邻里关系。
她卸任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罗恒生扶上了革委会主任的位子,顺便再送了一程。
有这么一个人在上面占着位子,不管再调了谁来,都还有腾挪的余地。
其实这些变动,对四爷和林雨桐来说,也没产生多大的麻烦。不变动最好,能省点心,变动了,费点心思而已。
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唯一比较操心的就是几个孩子。丹阳的婚事一直是没有定下来,跟那个叫方继明的小伙子,不知道是不是在谈恋爱。反正时有接触,但却从来没有带回家里来。
林雨桐就说:“咱不能因为别人说,就去谈恋爱。也不能因为怕别人说,就不去谈恋爱。要是觉得合适,是可以考虑的。”
丹阳点头如捣蒜,“考虑考虑,肯定考虑。”
可等考虑好了,要结婚了,高考都恢复了。
那一年,朝阳考入了h工大,骄阳考上了广播大学。丹阳也结婚了,并且回她的母校任教去了。
家里就只剩下两口子。端阳不放心,带着宋璐和孩子搬回来住了。
宋家几次要调端阳去b京,都被端阳推辞了,说什么都不去。他跟宋璐说过了:我爸我妈在哪,家就在哪。
宋璐也笑:“你和孩子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林雨桐笑着跟已经住回军属院的常秋云是说:“我也是没想到,一个个都成了没良心的飞走了。只有端阳,是靠得住的。”
常秋云也哼呢:“你两个哥哥也都是靠不住的,我也没想到,能养老的是闺女。”
这都是说笑的话,四爷不会一直把端阳留在身边的。孩子的去前程要紧啊!
况且:“我跟你妈可还都不老,赶上好时候了,这十年积蓄的力量也该动一动了。”
大刀阔斧的,厂里也是要创新和改革的。
这个时候的中原重工,罗恒生早已经退居二线了,去工业厅担任了个副厅长,没几年,就去了人大。再之后,就没怎么听到消息了。倒是谢东升和罗燕妮一直都留在厂里。终其一生,罗恒生和罗燕妮这对父女,都没和解。哪怕是罗恒生病入膏肓,陷入弥留,嘴里一直念叨的也是‘雪娇’。为了父亲走的没有遗憾,罗燕妮还专门托人去东北找个雪娇的儿子,打听到他的消息,然后把消息告诉已经睁不开眼睛的父亲,父亲这才缓缓的松开紧握起来的手,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比起罗恒生的黯然退场,沉寂了半辈子的钱思远却青云直上,好些人都说,大器晚成,就说的是钱思远这样的。
中原重工人员更迭,一拨一拨的变动,但无法忽视的就是企业的蒸蒸日上。
不光是中原重工,就是当初的一一五,也受益匪浅。比如当年愣是要扩建出去的厂区,如今一一五可就在接近市中心的位置,这地皮一年比一年的值钱。比如当年开班的技校,在国家大力的发展教育事业的前提下,这些学校都被移交给市里,省里,换个名字,就成了大中专院校。这都是他当年留下的资本。
等一切都步入正轨,谁都想着,金厂长要大干一场的时候,却没想到,他利索的放手了。
为厂里办的最后一件好事就是,在b京的郊区买了大片的土地,说是要盖酒店,要盖办事处,其实这地皮,建成高层小区的话,当做福利房子分下去,将来只怕几代人都得念着金厂长的情。
两人撒手不干了,回了b京。对于四爷来说,才像是漂泊了半辈子,落叶归根了。
几个孩子随着爹妈走的,端阳和宋璐回京城很容易,一个在政府机关,已经是正处了。一个在医院上班,也是科室主任了。丹阳两口子也跟过来,方继明在宣传部,丹阳却去了农业研究中心,干她的老本行去了。朝阳却没有跟过来,而是选择留在中原重工,他爸没完成的事,他希望在他的手里做完它。骄阳是满世界的飞,她是学新闻的,做了随行的记者。经常跟着领导出国做采访报道的工作。
总之,好像每个人都忙了起来,只有四爷和林雨桐是清闲的。
到了周末的时候,孩子们能回来的尽量都回来。反正再想把一家人聚齐吃一顿饭,却有些困难。
这得选朝阳进京开会的时候,得选骄阳不出国的时候,然后还得刚好是赶在周末这个时间点上,然后凑齐,回家,陪爹妈吃饭。
家里的条件好了,孩子们都不希望妈妈劳累了。就说雇个保姆吧,心里还寻思了一堆的话,知道那个年代的人,对于这种用保姆,请佣人是比较反感的。因此,做了很多的铺垫之后,一提这事,他妈就答应了。他爸还一脸认同的点头,觉得儿女还算是有良心,知道心疼妈了。
等保姆请回来,人家这么自然的用保姆,叫几个孩子都沉默了。人家的爹妈都是‘老古董’,就自家这爹妈,忒的与时俱进了。
虽然家里有保姆了,但是孩子们回来,还是当妈的亲自下厨,给孩子们做好吃的。
饭桌上,红卫嫌弃肥肉太腻,被端阳给拎出去抽了几下:“嫌肉腻?你知道我跟你叔你姑姑他们小时候去人家农场薅人家的麦苗吃吗?如今给你肉,你都嫌弃腻的慌。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的,惯得你!饿你两顿,什么毛病都好了。”
红卫委屈的不得了,“我就喜欢吃野菜馒头,不爱吃肉还不行了?”
孩子们对野菜馒头爱的什么似的,吃那口新鲜。可端阳几个,谁也不乐意碰那东西。
桌子上撒了饭粒,孩子们说是不卫生,坚决不吃。但是端阳几个,却从来没这毛病,掉在桌上的,一定会捡起来吃了的。
孩子们嫌弃当爹妈的不讲卫生,当爹妈的嫌弃孩子们不知道珍惜粮食,只会浪费。
一顿饭吃的,吵吵嚷嚷的,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热闹吧。
吃完饭,四爷拉林雨桐,两人默契的,谁也不说话,牵着手,慢慢的朝外走去。
太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丹阳蓦地一下,眼眶就湿润了:“打从我记事起,就这样……爸妈两人就这么搀扶着……一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现在了……”
骄阳突然跑回房间,将相机拿了出来,对着这越走越远的背影,摁下了快门。
朝阳就说:“怎么不拍个正面照?”
骄阳摇头:“哥,你不懂……其实这背面才更动人呢。”
不管面上有多光鲜亮丽,背面总是有许多的坎坷的,艰难的,不为人所知的困苦与窘迫。可不管经历了什么,他们从年少一直走到如今,始终不变的都是相互牵着的手和相互依靠的身躯。
双手紧握,十指相扣。
两人看着远方,似乎是不知道脚下的路还有很长。他笑着,她也笑着。
孩子在后面打趣的喊:爸,你可抓紧点,别把我妈给丢了。
丢了?
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