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lly? my pleasure.
李弧脚踩了一下洗手台的开关,龙头的感应器起效了,他将十指连同两只手臂树立着在温水下冲洗,然后是洗手液揉搓的泡沫,手心对着手心,手心对着手背,手指交叉,后再反交叉,指尖立在掌心划痕,虎口包绕着转圈,手腕及手臂都打磨了好几圈,温水再次洗尽,重复来一次上述步骤,直到他觉得手缝里面的血腥几乎消失殆尽。
很淡了,又浓烈了,就是那种铁锈的味道。
他穿着合体的手术隔离服,看着一助大大咧咧地用血管钳夹住噗噗噗往外飙血的小血管。无影灯旁的监护仪在哒哒哒的报警,麻醉师一边调整着仪器的按钮,一边在指挥二麻调节静脉泵。
这个车祸病人有够幸运的,大半夜的,可以让脑外科跟普外科两大主任同步开工。
他手伸了出来,接过手术护士递过来的止血钳,准确无误地将一助无意间遗漏的那条血管夹住,一助手顿了片刻,做了个thanks的口型。
病人的头部已经被脑外科的医生开了一个天窗,脑外科那群大夫们拿着精巧的电凝镊,在他脑回里面寻找小的出血点。脑压板在仅存的骨板里面隔绝脑膜跟手术室里面紧张的气氛。
他跟一助一起帮主刀分离好脾脏周围的若干根血管,吸引器搁置在不停出血模糊的腹腔里面,他踩一脚,它就努力地吸一下,嗡嗡嗡的,将猩红的令人反胃的血从沸腾着热气的人体容器里面搬运到放置在地面上的储蓄袋里面。
他有时不禁反复想着,他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呢,源源不断的,迸流不息的,好像渗了好几个百年的样子,怎么就不能氧化成风呢,怎么就不能湮灭在空气中,怎么就不能变成路灯下那颗微乎其微的尘埃呢,怎么就不能变成那百分之千亿分之一的瞬间。
在下一次转身之前,就可以被漠然忘记呢。
hey, fox, are you ok? almost 7 am. you're tired. you need a rest.
一助带着手套沾染了些许血渍的手在他眼前挥舞了一下,他回过神,一助担忧地看着他。
nope, actually, i do need coffee to keep me alive.
活着,果断地还活着,贪婪地吸着新鲜的空气,这么令人惋惜而又庆幸的事情啊。
他脱掉手套,脱掉隔离衣,脱掉护目镜,脱掉外科口罩,脱掉那些桎梏着他的事物,他开始洗手,一步步的抹上自己手缝里的血腥。
手术台上的他应该是最干净的,他想,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份干净似乎保存在昨日,保存在前日,保存在大前日,却过期在今天。
手机躺在他的手心里,很冷清地躺着,他指尖划开屏幕,师兄的邮件跟一份同学会邀请函上下分列,一起映入眼帘。
师兄在邮件里面很体贴地写着:if you have no specific reason to go back, just follow?the?footsteps?of our professor.
可是,他好像是有特殊理由的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