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珍安抚道:“母亲,您不要担心,儿子这就出去看看。”
静王妃目送他出去了还有些不放心。旁边的嬷嬷是孟如珍的人,眼色很快,见状道:“王妃娘娘,您去歇一歇。一会儿二公子回来了,详详细细将事情讲给您听——您不就知道了吗?”
静王妃点头应允,转入卧房安歇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孟如珍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刺杀就发生在思政殿,孟如珍去的路上还在思考,马家那个小子为何突然打算献出善善投诚了。前几日不还挺硬气的?对他的人说善善既然已经是他马庆忠的未婚妻了,就是他马家的人。没想到这么快马庆忠就转变了态度,其中多半有诈。
只是孟如珍再怎么也没想到,善善竟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孟如珍一步踏入思政殿便觉不对。殿外倒是一切如常,殿内服侍的人却是一眼望去全都是眼生之人。他当即就想要退出思政殿,然而脚下才一动,就听到吱呀一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而原本被绳索缚住,跪在阶下的善善也慢慢站起身来退到一旁,与马庆忠并肩而立。
孟如珍心知不对正要抢上前去挟持善善好求得一线生机。然而左右长窗中忽然飞出两位灰衣人。孟如珍连他们的长相都没看清,就觉得喉头一凉,紧接着便感到有粘稠的液体从中汩汩涌了出来。
他不敢置信地将视线投向善善,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连痛的感觉都没来得及体会。
善善优游自得地解开手上的假绳结,慢慢踱步到他跟前来。孟如珍感到全身的力气都在流走,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就听到善善凉薄的声音在他头顶:“皇位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坐上的?”话音里满是嘲讽。
善善看着孟如珍已经没有动静了的身体,余光中看到马庆忠正向殿外走去,不禁出声问道:“你去哪里?”
马庆忠头也不回的说道:“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善善扬声道:“你不同我回去一起见你父亲吗?”
马庆忠不再说话,只是大步离开了思政殿,径直回了马府,闯入了他父亲向来不许别人进入的前院。他实在是不懂自己的父亲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记忆中的父亲大约只存在于他很小的时候。仅剩的模糊的记忆,就是他父亲喜欢收藏各种各样的翡翠、碧玉。他还记得他父亲用圆滚滚的手指抓起一把圆形的碧玉,塞给他玩的情景。但是自从他父亲脸上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他就很少再见到父亲了。这些年来更是连句话都没说过。
马庆忠闯了进去,在幽香而寂静的室内,大声道:“父亲,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回想起在思政殿里见到的那两个灰衣人,一个嘴中有长而丑陋的獠牙,一个十指尖尖、蓝色的指甲看起来异常可怖。为什么他的父亲手下会有这样的人?为什么他的父亲会越过他与善善有联系?为什么他的父亲会与别人联手刺杀孟如珍?他的父亲究竟想要做什么?
长长的沉默过后,白色鲛绡帐后传来一句声音平静的话,“送小公子出去。”
两旁的奴仆上前请马庆忠离开。
马庆忠一挥胳膊想要硬闯进去,却被两个奴仆不由分说架起胳膊推了出去。马庆忠不敢置信。他究竟还是不是他父亲的儿子?笼罩在这个家之上的谜团疑云,令他坐立不安。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同一时间的暖香阁处,昨夜的大火已经渐渐熄灭,士兵们将废墟围了起来。却有许多的百姓出于好奇都围上来,凑热闹看发生了什么。远处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他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面白无须,穿了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粗布衣裳。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到殷倾玉家中想要抓走孟七七的秦媚儿。
当日上官军冲入城中,一片混乱之中秦媚儿独自流落在街头。他知道禁宫已是翻天覆地,所能仰仗的胡太妃等人也已经身首异处。因此不敢再入宫,就在街上游荡着。
吸引他走过来的却是一缕似曾相识的奇异香气。
废墟旁的士兵们正在驱赶着围观的百姓。秦媚儿而为人机灵,趁着为首的士兵不备,溜了进去,循着那缕香气找到了湖边。却原来就是竹林小楼前的那一方湖泊中透出来的异香。只见那湖水泛着荧荧的蓝色,而那似曾相识的异香就是从这湖水中泛上来的。
秦媚儿思索着曾在何处见过这样的湖水,然而他这一生除了在干旱的故乡,就只是在禁宫这样一方天地里,从来也没有见过湖泊。他正想着的时候,被为首的士兵首领看到抓了起来。
就在此时,南宫玉韬从府中回来了见到这一幕,看了秦媚儿一眼。他这样聪明的人一眼便看出秦媚儿不是正常男子,便使个眼色让那侍卫首领将秦媚儿带到眼前来,问道:“你是何人?在此作何?”
秦媚儿是见过南宫玉韬的,只是他如今形状狼狈,从前在宫里又是个下人。他认得南宫玉韬,南宫玉韬却未曾正眼看过他。因而此时南宫玉韬竟是见了秦媚儿也不认识。
秦媚儿跪倒在南宫玉韬面前,心念如电转,最终因为当初见这南宫玉韬与胡太妃关系尚好的样子,还是如实道:“奴才秦媚儿,原是祥云宫胡太妃身边儿的总管太监。”南宫玉韬闻言,心中微感诧异,面上不动声色得打量了他两眼,问道:“怎得落到如此田地?”
秦媚儿知道南宫玉韬与孟七七关系好,不敢说他是去殷倾玉家捉拿孟七七,这才阴错阳差流落在外,只道是那一夜混战中逃出宫来。
南宫玉韬见他言辞闪烁,并不很信,却也并不在意,只问道:“这处围起来了,不许旁人进来,你是为何要偷溜进来?”
秦媚儿听不出南宫玉韬话中的喜怒,他知道自己没了可以仰仗的胡太妃之后,在南宫玉韬面前不过是一只小蚂蚁。此时本能得感到危险,脑中一凛,竟然记起这股异香曾在何处闻到过。秦媚儿忙颤声道:“我是因为这湖水……”他真的想起来了,惊得自己也睁大了眼睛,“当年毓肃帝驾崩那一晚,思政殿的夜香就是奴才收来倒掉的。那香气跟这湖水中的的香气真是一模一样……”他仔细想了想,仿佛颜色也像。
南宫玉韬眸光一闪,他知道当年上官千杀父祖死去的真相。况且当初上官千杀除掉毓肃帝的香料还是他给的。难道?他示意一旁的士兵首领带人去湖水中打捞,片刻之后便将已经死去了的十九长公主孟皎依捞了上来。
原来昨夜马庆攀吩咐下面的人将孟皎依的尸体好好安葬。但是后来得知和尚明远带着真相逃脱了之后,马庆攀又迅速下令将暖香阁处烧毁。原本已经将孟皎依尸体清理好准备运出城去的下人便偷懒,索性将尸体丢入了湖水中。没想到天亮之后,一切现了原形。
南宫玉韬打量着秦媚儿,正准备继续仔细盘问,却收到传报说是宫中出了大事。
原来是孟如珍遇刺身亡。
南宫玉韬赶到禁宫门前时,上官千杀也刚好从马上下来。两个人走到一处,南宫玉韬将在暖香阁发现的事情说了。上官千刹眉头紧皱的听着,面色沉重。这与七七所说的话合在一起,已经证明了当初害了他父祖性命的异香,并非是孟狄获送来的那种——而是被与马家有关的人换了另一种烈性的。不知怎的,本该是让他松了口气的消息,却令上官千杀更觉得心情沉重起来。他和七七之间没了家仇这个死结,然后弄错了事情令她受委屈而产生的负罪感,却萦绕在他心头了。
两个人来到思政殿亲自察看孟如珍死状。玉如军和上官军已经将禁宫重重把守,此间的消息不曾外传。
上官千杀仔细看了一下孟如珍身上的伤口,南宫玉韬则是查了一下孟如珍体内的毒素。
两人对视一眼。
南宫玉韬说道:“是柴浪国的人,看样子该是尖手和尖牙两兄弟的手笔。”其实善善带人之所以能够行刺成功,还要多谢南宫玉韬大开方便之门。思政殿处的守卫原本是玉如军的人。南宫玉韬早接到消息,知道善善打算安插人手;他没提醒孟如珍,只是静待事情发展。这才给了善善刺杀成功的可能。
上官千杀沉重地点了点头。
南宫玉韬站起身来,邪气一笑,“他们动手了。”
上官千杀仍是半蹲在孟如珍的尸体旁,垂头沉默了半响,一语惊人,“七七中的毒,我也中了。”
南宫玉韬霍得看向他。
上官千杀掐住自己指尖,给他看蜿蜒出来的紫线,淡淡道:“我和七七都中了这毒,你却没有。那中毒的时机多半就在你不跟我们两个人在一处的时候。”
南宫玉韬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上官千杀继续道:“在隐婆处,你被掳走的时候,我和七七吸入了一种灰色的烟雾。”他想起当初那烟雾是如何令他意乱情迷,倒是吻合了这毒蛊“焚情”的名字,“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多些想出解毒方法的可能。我中毒之事,只要你知我知便可。”
南宫玉韬问道:“你是不想让七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