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宪成点点头道:“也好,既是宗海如此信我,我也与你实话相告,就算我们二人不反对恩师,但恩师早晚是要退的,依我看来不会出于数年,到那个时候朝堂上我们以谁为主?又有谁来主持大局?”
“八年之前,宗海你三元及第,独占鳌头,为我等同年中第一人。八年后,你官至三品,论名望更是天下仰之。此刻宗海何不跳出来,自立一片天地,我等必是以你为马首是瞻。”
林延潮寻思,顾宪成这话很诛心啊,这是要自己自立门户啊。连顾宪成如此心高气傲的人,都说出以自己马首是瞻的话来,这实在令林延潮心底微动啊。
不过顾宪成话说得很打动人,但林延潮觉得自己实力还不够,现在暂没有与申时行,王锡爵,沈鲤这样的大佬分庭抗礼的实力。
“所以你要我出面扳倒张鲸?”林延潮反问道。
顾宪成点点头道:“不错,张鲸乃祸国殃民之辈,是堪比刘瑾,王振这样的巨奸。这几年他倚仗恩宠,欺天坏法,招权纳贿诸般劣迹罄竹难书。”
“若是宗海能扳倒张鲸,不仅为朝堂上除去一大害,同时也能得当朝公卿支持,一举两得!”
林延潮不由沉思,这顾宪成时机抓得很好啊。
没错,张鲸这几年作风越加放肆了,朝堂上不少官员对他都攒着怨气。而且自己与张鲸不和是众人皆知事,张鲸数次打压过自己,此仇不报非君子啊。
可是要扳倒张鲸,必然绕不开申时行。
申时行是不愿意扳倒张鲸的,因为张鲸有把柄在他手中,随时都可以控制。
而且若是顾宪成,林延潮上疏扳倒张鲸,天子必然以为是申时行所为。张鲸一倒,朝堂上的权力平衡必然失去,到时候难受的反而是申时行。
林延潮摇摇头道:“我何尝不想除去张鲸,为国除奸,为民除害,但是恩师必然不肯,你要我自立门户,但我有今日一切,都拜恩师的提携。”
顾宪成正色道:“宗海,大义当前,何谈小义。当年你为张江陵,潞王事上谏天子,当时陛下何尝又待你不薄。”
林延潮闻言皱眉,这是两回事,自己当年上谏天子,虽触了龙须,但也帮了天子独揽大权,将李太后赶出权力中心。
但是自己现在弹劾张鲸,对于申时行而言就是彻底的背叛。
当然顾宪成也说的有道理,扳倒张鲸后,能为自己赚取巨大的政治声望,以他现在的地位,加上这政治声望,以及顾宪成,赵南星他们在朝中的支持,未必不能自立门户。
面对顾宪成的期望,林延潮想了一会道:“此事你先容我想一想。”
顾宪成不饶地道:“宗海,此机遇乃是天授,不可失之啊。”
林延潮道:“叔时好意我心领,此事关系重大,我不得不认真考量。”
当夜林延潮与顾宪成分别后回到了自己府上。
林延潮先把陈济川叫来道:“你今晚动身去保定买田,家里有多少银子,就买多少田,最少买得一千亩以上。”
陈济川讶道:“今年保定风调雨顺,田价不便宜啊。”
林延潮道:“那就去别的地方买,总之要在靠近京畿的地方。”
“老爷为何突然生此念头?”
林延潮道:“这是我纳的投名状。此事你尽管大张旗鼓去办,不要迟疑。”
陈济川称是。
林延潮又吩咐道:“去把钟事中,于员外叫来。”
不久工科左事中钟羽正,刑部员外郎于玉立一并来至林延潮府上。
钟羽正,于玉立现在都是林延潮的心腹,在他的提携下,二人这两年来也是平步青云。
钟羽正从礼科给事中升为吏科左给事,于玉立也是从刑部主事升任为员外郎。
随着林延潮官至京堂,林党的实力也在暗中渐渐壮大。
二人见礼后,林延潮道:“这么迟了叫二位前来,是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办。”
二人当即道:“请部堂大人吩咐。”
林延潮道:“南京提学御史房寰可知道吗?”
于玉立道:“是否抨击海刚峰为官无一善状,唯务诈诞以夸人,一言一动无不为士论所嗤笑。”
钟羽正道:“是啊,此人还言海刚峰,妄引剥皮实草之刑,启皇上好杀之心。并言海刚峰以圣人自许,奚落孔孟,蔑视天子。”
于玉立道:“部堂大人是要替海刚峰主持公道吗?这个时候弹劾房寰,不知多少官员窑拍手称快。”
林延潮道:“我让你们弹劾房寰并非为海刚峰之故,此人当年弹劾海刚峰时,还言在京义学之事,无一可用,徒然虚耗国家钱粮。”
“这义学之事乃我的政柄岂容他人诋毁,任何攻讦此事者,本部堂都不会与他并立于朝堂之上。”
听了林延潮的话,于玉立,钟羽正不由心道,林延潮的手段还真是狠辣。
钟羽正道:“也好,我早看这房寰不顺眼了,既有此机会,无论是为了海刚峰,还是其他都定要叫他罢官才是。”
于玉立道:“不谈此人弹劾海刚峰,诋毁义学之事,就说他督学南京时,种种弊事如此就够弹劾他罢官的了。”
听钟羽正,于玉立之言,林延潮点了点头道:“元辅我会打招呼,你们二人放手去办就是。”
随着海瑞病逝,天子也是乐意作人情给天下读书人看,给了海瑞很多哀荣,下旨礼部给海瑞议谥号。
而这时候钟羽正上疏弹劾南京督学御史房寰,言房之试士,用法太严,江南士子恨之入骨,至拟杜牧《阿房宫赋》作《倭房公赋》以讥切之,俱用杜韵脚。
钟羽正上疏后,于玉立也是上表弹劾。
两封奏疏一下,身负天下骂名的‘房寰’终于被天子下旨夺官,永不叙用。
听闻此事一时大江南北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