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1 / 2)

“是啊。”少年沈辛殊望着窗外春景,淡淡道,“他若回来了,爹必然会将这国公府的家业交给他吧。”

沈良虽没有回答,可心底却说了声“自然”。

沈瑞只有三个儿子,他沈良身份卑微,是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在沈辛殊面前,沈良便如蜡烛台下的融脂似的,与沈辛殊有着天上地下之别,更不可能继承爵位。

如果沈辛固不回来,那这安国公府就是沈辛殊的。可饱读诗书的嫡长子回来了,那便不好说了。

那时的沈良,其实不太懂沈辛殊的言外之意。在沈良眼中,沈辛殊是锦衣玉食的富家少爷,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无论安国公府是不是由沈辛殊来继承,这都已经足够了。

那时是春日,百花盛开。楚北冬日的融冰破了,江潮高泛。沈家派了一条船,去迎接大少爷回京。

谁料到,那条船却在江上遇到了一伙水寇,整艘船被洗劫一空,沈辛固也不知所踪。

寻寻觅觅一月有余,沈家人才在附近的城镇里寻到了沈辛固。他被水寇打了一顿,丢到了附近的城镇里。因为身上没钱,又一身伤病,沈辛固只得躺在破庙之中乞食为生。不巧的是,那年恰好疫病横发,沈辛固也染上了病。纵是找到了,可沈家人却一时不敢让他入京了。

沈辛固自幼颠沛,身子本就弱,这时疫又没有什么好方子能治,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人便没了。吴夫人听闻此噩耗,当即心疾发作,也匆匆地去了,膝下还留了个刚会记事的女儿。

沈瑞陡然遭遇两重打击,整个人便有些不对劲。从前贪爱的显耀门楣,在他眼里忽而变得轻飘飘的,再也不重要了。思来想去,沈瑞觉得那伙水寇罪该万死;以是,他发了狠,要将这水寇尽数剿灭。

最后,江上的水寇确确实实被他扫了个一干二净,可那水寇嘴里却吐出个惊天消息来——要他们这样干的,便是安国公府的二少爷沈辛殊。

沈辛殊倒也不是存心要沈辛固的命,只是叮嘱水寇装模作样地将沈辛固打一顿,不可伤及筋骨,再将他赶回从前养他的乡野去。

沈辛殊想的周到,甚至还着意准备了一袋银钱,方便沈辛固赶路之用。只是水寇凶恶,又不守信用,不仅将沈辛殊准备的银钱一并吞了,还把沈辛固打了个半死不活,以至于沈辛固行动不便,只能躺在破庙之中,又染上了瘟疫。

沈瑞得知此事,心下如何,自不必多说。

当年的下人们不知内情,只知道二少爷在中庭跪了整日整夜,都不曾起来。春寒尚未褪去,夜里天冷,沈辛殊险些跪坏了一双腿,都没能换来沈瑞的露面。

吴氏的白事办完后,沈家宗族便寻思着再为沈瑞找个续弦。只是沈瑞却像是豁然看开了一般,再也不想娶妻了,只说这京中利禄耽误事,他日定要出得京城去,做个自在人。

沈辛固病死的消息,宗族里的人并不知晓,还道大少爷不曾找回来。沈瑞索性将沈良唤了出来,说他便是刚刚找到的沈辛固,是沈瑞的亲生儿,日后会继承安国公府。

沈良乍一得知,惊诧非常。他自认身份卑微,不敢有所妄想,立即向沈瑞回绝此事。只是沈瑞却下定了决心,不可悔转。

“殊儿对我说,他并非是无情之人,他待你也是真情实意,将你当做亲大哥。他只不过是怕固儿回来了,挤占了你的位置,这才想要将固儿赶回去。”沈瑞冷笑一声,“既然他这么说了,我又怎好不顺着他的话来?若他是真心实意,就合该替你高兴!”

一时间,沈良无所适从。

他倒不是真的相信沈辛殊口中的言辞,反而更觉得他沈良不过是沈辛殊的一个借口。

饶是如此,那又如何?那少年救了他两回,也确实曾真真切切待他。

沈良啊沈良,当日你发过誓,若是出人头地,必然要好好回馈沈二少爷的恩情,如今恰是时候了。若是知恩不报,那便有愧为人了!

自此,沈良便改名做了沈辛固。沈瑞只对外人说,长子已被找了回来,便是这个面貌极是肖似自己的少年。恰好沈良也精于学业,与沈辛固那“饱读诗书”的名头对的上,族人皆无有质疑。

沈辛固本是个卑贱子,却忽然担起了这安国公府的前程,心底不可谓不惶恐。所思所想,仅剩下一句——他定然要回馈父亲之恩,令这安国公府更上一层;也亦要护好家人,照拂那有多番救命之恩的弟弟。

星移斗转,白驹过隙,已是近三十年匆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