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喜胡同的云姑娘却是云水绣,她和璎珞说起来还是因宋氏而结缘。
那时候在穗州的田庄上,宋氏联络了人贩子欲偷了璎珞出府,毁她清白,璎珞将计就计却让苏瑛珍遭了算计,当时她被丢在人贩子的马车上时,云水绣便在里头。
后来璎珞进了京,有日夜里刚巧又碰上了走投无路的云水绣,云水绣向璎珞借银子,璎珞帮了一把。
那时候正值云家最是困难之时,妙哥后来也陆陆续续又奉璎珞之命到云家去过几次,帮扶一二。
再后来云水绣的兄长腿伤养好了,云家的情况略有好转,璎珞念着她和云水绣的相遇总归牵扯到一些密事,便没再让妙哥去过云家。
本来璎珞也并非贪图云家回报之人,故此之后便没了联络,只却没想到这会子云水绣和其嫂嫂倒寻到了王府中来,璎珞岂能不心生奇怪?
她当初在京城碰上云水绣时,可还是苏璎珞的身份,如今她已然是真宁县主,这一家子怎寻到她的?!
璎珞满腹不解,那厢妙哥已经去迎了云家姑嫂二人进来,过了二门一路往皎月院走,到了皎月院,却正好碰上全嬷嬷带着人到皎月院来送冬装。
妙哥站定冲全嬷嬷福了福身,道:“嬷嬷怎么来了,快进去坐坐。”
全嬷嬷笑着道:“这是今年皎月院丫鬟婆子们冬装的份例,一人两件棉衣,两件棉裤,三件夹棉的褙子。王妃管理中馈,前几日因太妃的病,略耽搁了几日,这会子才发下来,让老奴亲自过来给世子妃陪个不是。”
妙哥忙道:“王妃辛苦,晚两日也没什么,都是为了向太妃尽孝,瞧嬷嬷说的,我们世子妃哪能因这个就生了怨言,这不知道还当我们世子妃是多没孝心的人呢,您说是不是?”
全嬷嬷脸色略沉,道:“不怨便好,既如此,妙哥姑娘便叫个人清点下,赶紧收了吧。”
妙哥这才应了,招手叫了几个小丫鬟来接衣裳。云嬷嬷瞧了眼跟在妙哥身后的云家姑嫂二人,见两人穿戴不过寻常小门小户的夫人小姐打扮,见她打量过去,还略显拘谨的躬了躬身子,全嬷嬷便也没多在意,淡淡扫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待丫鬟清点了冬装,她便带着人转身走了。
她却不曾看到,云水绣的嫂嫂郭氏待她转身,盯着全嬷嬷的背影瞧了半天,满脸狐疑,问妙哥道:“方才那位嬷嬷是?”
妙哥让着郭氏二人进院,道:“那是我们王妃身边伺候的全嬷嬷。”
郭氏不由又回头瞧了眼,垂头间,一脸的不解。
璎珞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到花厅时,云水绣和郭氏已在坐着吃茶了,见璎珞进来,忙忙站起身来见礼,璎珞笑着虚扶了下,重新坐下,因本就不熟悉,故而也不多绕弯子,只笑着道:“云家嫂子和云姑娘今日来是?”
郭氏是头一回见璎珞,听璎珞问起,竟是起身跪在了地上,道:“上回我们全家都得世子妃相救,妾身一直不曾有机会当面谢谢世子妃,给世子妃磕个头,今儿世子妃说什么也要受了妾身这一礼。”
云水绣也忙跪在了地上,璎珞吓了一跳,忙忙站起身来,吩咐了妙哥将人拉起来,一番礼让后,再度坐下,郭氏方道:“今儿来,却是因为明儿妾身全家就要举家离开京城随夫君上任去了,故而特来谢过世子妃,也和世子妃打个招呼,免得世子妃还惦记着妾身一家。”
璎珞并不知云水绣兄长考中进士,有了官身一事儿,闻言却也替云家高兴,道:“原来是云老爷高中要赴任了啊,不知是要往哪里上任?”
郭氏笑着,面上露出些许自豪之色来,道:“承蒙世子妃先前的帮衬,夫君他高中今年的一甲榜眼,如今已经接到了吏部的授官文书,授的是涠洲庆云府松县知县一职。”
璎珞听闻那云家大爷竟然是今年的榜眼,不想自己当初善念倒对金科榜眼有了恩情,略愕了下,却也是高兴的,道:“当时也不过举手之劳,云老爷高中凭的是十年寒窗,当不得云夫人如此谢意。”
郭氏连连摆手,面露感激,道:“雪中送碳难,当日若非世子妃,妾身和小儿已是一尸两命,公爹的性命只怕也难保,甚至于夫君的腿得不到及时救治,说不得就要耽搁了今年的大比,世子妃对云家上下的恩情如山。原本我家老爷是想要一起前来致谢的,只是有恐给世子爷惹来麻烦,故此便让妾身和小姑二人代替全家,好生给世子妃磕头。”
秦严是王府世子又手握兵马,新科的榜眼前来拜访,说不得有些闲着没事儿干的言官便要弹劾他拉拢施恩新科进士,结党营私之类的。
再一个,怕是云家也怕贸然前来拜访,恐有攀附之嫌。
璎珞笑了笑,又推辞了一番,云水绣才将带来的礼物奉上,不过是些自己做的绣品和一些家中做的小吃食,却也是用足了心思。
璎珞令妙哥接了下来,这才问道:“却不知云夫人和云姑娘是如何寻到王府来的?”
云水绣面上露出些许红晕来,娓娓道来,道:“世子妃帮了我们全家,不想后来却传出世子妃被苏家除宗的消息,小女一家担心非常,还曾试图打听过世子妃的下落,只可惜却一无所获,一直忧心不已。不想,前些时日小女却在西直门瞧见了世子妃,也是缘分,当时不大确定世子妃就是恩人,便也没敢往前凑,后来又多番打听,小女又在王府角门守过两回,瞧见过妙哥姑娘出府,这才确定了。先前不好来打搅世子妃,如今要离京了,若是不来拜谢恩人,却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璎珞微怔,想来就是前些时日,秦严出京时她到西直门相送那次,碰巧被云水绣看到了。
倒不想两人如此有缘,璎珞听说云水绣已经订了亲,便当即褪了手上一对白玉镯子给她添妆。
云水绣倒也没扭捏,大大方方的收下了,郭氏却道:“妾身难产,若没世子妃那日帮衬,妾身和小儿只怕凶多吉少,小儿的名字一直都不曾取下,公爹和老爷一直说世子妃是小儿命中贵人,妾身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世子妃为小儿取个大名?”
非亲非故的璎珞哪里好给云家小公子取名,连连推辞,无奈郭氏坚持,云水绣也在旁边帮腔,言道是他们全家人的意思,璎珞推辞不过,这才给取了。
郭氏和云水绣便也不再多叨扰,告辞起身,只那郭氏已然转身走了两步,犹豫了两下却又转回身来,道:“有件事,妾身也不知该不该说。就是妾身全家得世子妃相助以后一个月,那时候妾身刚出月子,有日家里突然来了个穿戴极富贵的嬷嬷,妾身招待了她,她家主子听闻妾身夫君高才,如今却遇到了难处,特让她送百两纹银来资助。”
郭氏言罢,冲璎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妾身全家那时候已经得了世子妃的帮助,委实不需要这笔银子,妾身便推辞了,送走了那嬷嬷,这事儿妾身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原本已经忘了此事,可刚刚……妾身随着妙哥姑娘进府,却是又瞧见了那嬷嬷,而且听妙哥姑娘说,那嬷嬷是贵府王妃身边的得力嬷嬷,那当日前往妾身家中,主动要帮衬云家的岂不就是王妃吗?可王妃和云家毫无交际,她又是如何知晓云家之事的呢?”
郭氏的话令璎珞瞳孔蓦然收缩,捏着茶杯的手都攥紧了,道:“竟有这样的事儿?云夫人不曾认错人吧?”
郭氏尚未言语,云水绣便“啊”了一声,道:“对了,小女也想起来了,当日那嬷嬷敲门,还是小女去应的门,她说明了来意,小女说要请嫂嫂出来待客,她似乎还非常惊讶,又确定了一遍,问我到底是不是云举人的妹妹。”
郭氏接口道:“是了,当时妾身接待了那嬷嬷,她看妾身的眼神很古怪,好似妾身不该身在云家一般,后来听闻妾身推辞接受那一百两纹银,她还询问了一番云家的情况,知道云家得了恩人的帮助,还试图探问过恩人的情况,妾身觉得此人古古怪怪的,哪里敢将世子妃的事儿说出去,便只说是老爷的一位同窗帮了我们。那嬷嬷见妾身推辞不受那银子,也便带着银子告辞了,后来就再也不曾出现过。没想到今日竟然在王府中遇上了。”
璎珞眸光跳动,道:“果真是全嬷嬷?全嬷嬷怎倒不曾认出夫人来?”
郭氏回道:“绝不会错的,那嬷嬷没多大变化,连声音都一样,岂能错了?不怕世子妃笑话,那时候云家穷困,妾身粗布麻衣的,又是刚出月子,身影丰腴,倒和如今差别极大,那全嬷嬷不曾认错妾身来也是应当的。”
璎珞若有所思,又问道:“云老爷可是才名远播之人?”
郭氏摇头,道:“不瞒世子妃,妾身全家都是老实人,夫君他虽然寒窗苦读多年,可大比却也曾三次名落孙山,夫君平日里行事并不张扬,也不爱于人斗文会诗,只一门心思做学问,又谈何才名远播,也正是因此,那嬷嬷突然造访说是听闻了夫君的才名,又得知云家苦难,愿意资助夫君科举,妾身才觉得古怪,不敢承受。故而,对那嬷嬷的印象也非常深,今日一件全嬷嬷便认了出来。”
璎珞心中砰砰乱跳,禁不住上前握了握郭氏的手,道:“云夫人今日这一番话却是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当真是帮了大忙了,多谢提点。”
郭氏面露无措,她本来就是觉得奇怪,又想着这高门大户里,总有许多的弯弯绕绕之事儿,且又听说靖王妃并非秦严的正经生母,再想到当日那全嬷嬷曾经试探,打听过救了云家人的是谁。
郭氏生恐这里头有什么蹊跷,怕靖王妃在算计璎珞,这才说出了此事。
她万没想到自己犹豫下的一番话,竟果然对璎珞有用,局促后才笑着道:“世子妃言重了,妾身全家的命都是世子妃救的,妾身说几句话哪里算得上什么帮大忙了,世子妃且莫折煞了妾身。”
璎珞没再多言,又握了握郭氏的手,这才令妙哥送了云家姑嫂出去。
她目光幽深望向庭院虚空处,好多事情都似豁然开朗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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