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白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横竖你又不能生了,理会这些做什么,只好生管教大皇子便是了,他出息了,自有你的锦绣前程。”
秦贵人叹了口气,略带嫌弃的说道:“姑母说的我并非不懂,只是大皇子实在是块朽木,短短四句诗,人家三皇子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滚瓜烂熟了,可他呢?前头背了后头忘,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上书房里先生教,下学后我也教,足足教了半个月,他都没能背下来!”
嫌弃完又幽幽道:“若能将他换成三皇子的话就好了……”
“怎么,你想打三皇子的主意?”太后吃了一惊,猛的抬头看向秦贵人,半晌后突然不屑的“嗤”了一声,冷冷的警告道:“别说现今皇上护着她,又是从锦衣卫调人,又是跟太医院要医女,防备的滴水不漏,就是从前皇上不待见她时,她不照样怀胎生子,没谁能对她下得了手?不是哀家瞧不起你,就你这点子心眼,竟还是别班门弄斧了,仔细黄鼠狼没打到,倒惹一身骚,不但自个栽进去,还连累秦家跟着你没脸。”
被当面贬低,哪怕对方是自个的姑母呢,秦贵人也觉得有些脸热,不甘的咬了咬唇,上前挽住太后的胳膊,撒娇道:“不还有姑母么,有您这么个运筹帷幄的军师在,我定能无往不利。”
这么些年,司马睿是个什么性子,太后也算摸透了,从郑贵妃身上就能看出来,除非他自个腻了,否则她纵使再装病再捧更多的棋子出来打擂台,都无用,俞馥仪自然也是一样的,太后傻了才会再去触他的眉头。故而太后抬手挥掉秦贵人的胳膊,坚定的拒绝道:“你自个作死,别拉上哀家。”
难得寻到机会将话说开,秦贵人不肯就这么放弃,犹不死心的劝说道:“我知道姑母是怕坏了与皇上的母子关系,这才不肯搀和,只是姑母您要明白,三皇子本就聪慧机灵,又有个椒房独宠的母妃,那个位置于他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可比大皇子容易多了。他上位之后,俞家才是他嫡亲的母舅家,他要兴也是兴俞家,还有咱们秦家什么事儿?要不了三五年,只怕就日暮西山,变成京城里那些三流世家中的一员了。”
“若子孙没本事,变成三流世家才好呢,省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太后冷笑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浅笑道:“俞敏远本是个淡泊名利的,平生只爱闲云弄月,若非先皇三顾茅庐,威逼利诱,他也不会接过教导皇上这个难题,德妃是他亲自教养出来的闺女,性情肖他,向来不屑与人争是非长短,想来对那个位子也是没什么兴趣的。”
秦贵人不赞同的扁了扁嘴:“她没兴趣又如何,若皇上硬要给呢,她还能抗旨不成?”
“若哀家连这点成算都没有,又何必替你将大皇子抢过来?索性让皇后抢了去罢了,任她们斗个你死我活,哀家还能看场好戏呢。”太后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暗骂自个这个终日打雁的竟被雁啄了眼,当初真是看走了眼,本以为她一介庶女能脱颖而出被秦家送进来,定是个心机深沉的,只面上装的天真无邪,不想竟真的天真无邪,未免她坏事儿,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只管好生教导大皇子便是了,后头的事儿不必忧心,他是皇长子,又养在哀家膝下,立他为太子,任谁也说不出不是来。便是不成器些又如何,那些臣子巴不得皇帝不成器呢,如此才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不是?且看现今便明白了,皇帝成日里优哉游哉的,正经做过什么事儿?大小事务不都是内阁在料理?他能成,大皇子自然也能成。”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太后干脆将计划全说了出来:“你好生教导他一年,明年这个时候,哀家会叫人上折子请立他为太子。”
“真的?”秦贵人惊呼一声,随即重又抱住太后的胳膊,笑嘻嘻道:“姑母放心,我定会尽心尽力,不辜负姑母的一片心意。”
“你知道就好。”太后抿唇笑了一下,然后捻着手上的佛珠,赶人道:“哀家要去诵经了,你且回去罢。”
”是。”秦贵人行了个礼,脚步轻快的走人了。
候她的肩舆离了慈宁宫后,崔嬷嬷这才走上来,边替太后捶肩边担忧的说道:“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想说句不该说的话。”
太后不以为意的笑道:“你说便是了,哀家还能治你的罪不成?”
“那奴婢就说了。”崔嬷嬷沉吟了片刻,这才斟酌着说道:“皇上虽不如先皇勤勉,但大面上是没错的,不然哪有现今的太平盛世?俗话说三岁看到老,皇上打小就调皮,但那股子聪明劲儿,大皇子是万万不能及的,又有秦贵人这么个脑袋不清楚的母妃,太后您在时还好,若您不在了呢?有这么对母子在,说句危言耸听的话,这大周的江山社稷都未必能保得住!真要如此的话,您到了内边,怎么跟先皇交代?怎么跟司马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说完之后,一下从太后肩上撤回手,跪到地上请罪道:“奴婢一想到这事儿,就不由得揪心,这才大胆说了出来,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静默了半晌,这才抬手道:“你起来,哀家说了不会治你的罪,难不成还会反悔?”
待崔嬷嬷站起来后,她又叹气道:“哀家也只是想着在不影响大周江山社稷的前提下替秦家谋些好处罢了,毁掉大周江山社稷的这样的恶名,是如何都不敢担的。且看着吧,若大皇子能立得起来,那便还是扶他上位,若实在不成器……也只能便宜三皇子了。”
崔嬷嬷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来,忙又抿了下唇角,遮盖了起来,嘴里提醒道:“不还有二皇子么?安淑妃也是太后的人儿,倒比油盐不进的德妃强些。”
话音刚落,太后就“呸”了一声:“拉倒吧,就二皇子那身-子骨……”
到底是自个的孙儿,她也不好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面上却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崔嬷嬷又岂会不懂?见状她用颇为无奈的口气说道:“那也只能便宜三皇子了……好在德妃性子虽刻板些,但也不是不通情理的那种人儿,又极好面子,轻易不肯做落人口舌的事儿,将来三皇子登基了,秦家虽不能再进一步,但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太后抬起眼皮子来,睨了崔嬷嬷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瞧这句句夸赞德妃的劲儿,若非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我还以为你被她收买了呢。”
崔嬷嬷眼皮子一跳,面不改色的嗔道:“您是后宫最尊贵的主子,奴婢跟着您多少好处没有,又岂是旁人能收买得了的?”
“这个,哀家自然是知道的。”太后笑了笑,说道:“扶哀家去静室罢,最近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多,只怕得好生诵上几卷经,方能静的下心来。”
☆、第 67 章
锦衣卫动作倒是快,不过三五天的功夫,情况便查了个一清二楚。
福宁大长公主为了挽回自个的脸面,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庶女嫁去保宁侯府的,且对外宣称她一病没了,那她就不可能再出现在人前了,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便欲让她“病死”,可她的生母自打入宫就在福宁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哪会不知道福宁大长公主的性情?故而干脆利落的把自个吊死了,留了封血书下来,说哪怕是送去尼姑庵出家为尼呢,也请福宁大长公主留她一命。
那庶女到底是郑家的骨血,福宁大长公主即便想让其“病死”,也得暗中行事,如今被捅破,也不好再动手脚,便如了她生母的愿,将她送往通州慈心庵出家为尼了。
赵振得了锦衣卫的信儿后,当即快马加鞭赶去慈心庵将人接到了自个府上,未免夜长梦多,第二日便拜堂成亲了。
等福宁大长公主知道的时候,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了,她给气了个仰倒,带着侍卫杀到保宁侯府要人,结果全被保宁侯府的家将给撂倒了,赵振春风得意的走出来,掂着手里的白玉折扇,嘴不留情的说道:“您的庶女明明一病没了,全京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倒跑来我的府上要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来人,拿本候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大长公主瞧瞧,不然在咱们门口有个好歹,驸马爷来找我要人,那可就说不清了。”
福宁大长公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冷嘲热讽过呢,当即脸色铁青,咬牙道:“你不承认也无用,将她叫出来给众人一瞧,是与不是当即便明白了。”
赵振“嗤”了一声,鄙夷的撇了撇嘴:“原来福宁大长公主府的姑娘是随便就可以拉到大街上给人瞧的,幸好我没娶成您府上的姑娘,否则头上不得绿的长草了?”
“你少胡说八道!”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福宁大长公主只得去搬救兵了,嘴里放狠话道:“你等着,本宫这就进宫,请皇后娘娘给主持公道。”
赵振“哗”的一下展开折扇,有恃无恐的说道:“大长公主的庶女病故是人尽皆知的,我娶的新夫人却是农家出身,有媒有聘有正经的婚书,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儿,别说请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就是请皇上支持公道,我也是不怕的。”
*
俞馥仪孕期满了三个月,也不好再躲懒,便恢复了每日请安的规矩,谁知才刚头一日,就赶上了福宁大长公主进宫哭诉的大戏。
王皇后暗骂晦气,太后跟她不对付,皇上偏着保宁侯,这会子她找上自个,岂不是让她变成夹心肉饼?皇上跟太后,无论哪个,她都不敢对着来的,故而只能和稀泥了,为着避嫌以免稀泥没和好将自己牵扯进去,她打发走了其他妃嫔,独留下郑贵妃、安淑妃、俞馥仪以及林昭仪四个,这才叫人将福宁大长公主给请了进来。
听完她倒打一耙的陈词,王皇后皱眉道:“不是说二表妹一病没了么,怎地又变成保宁侯夫人了?”
这问题直中要害,福宁大长公主尴尬的笑道:“得了时疫,病的厉害,且还过人,便将她挪到了通州慈心庵,本以为必死无疑了,不想竟挺了过来。”
解释完后又恨恨道:“也不知赵振怎么知道了这事儿,跑去慈心庵将人抢了出来,连夜拜堂成了亲,今个儿我去要人,他还不承认,说什么自个夫人是农家出身……还请皇后娘娘下旨将保宁侯夫人召进宫来,是不是我那庶女,一瞧便能明白。”
不等王皇后开口,郑贵妃没好气的说道:“是有如何?二妹可是跟保宁侯有正经婚约的,保宁侯接她去拜堂成亲,何错之有?不是的话,二妹病故,保宁侯另娶他人,也在情理之中,谁还能说他的不是?”
福宁大长公主从鼻翼里哼了一声,不屑道:“便是有正经婚约,她也是福宁长公主府的姑娘,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小户女,要成亲也得按规矩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抢进府里,成什么体统?”
俞馥仪听的险些笑出来,拿丝帕掩了嘴这才没破功,相比之下,作为赵振两姨表妹的林昭仪就直白多了,她“切”了一声,哼道:“三书六礼的,我表哥哪样没按规矩来了?倒是长公主府好规矩,庶女病了不能全礼,合该通知保宁侯府一声,保宁侯府又并非不通情理,自然会推迟婚期,竟一味瞒着,到了成亲当日,又搞出嫡妹代庶姐拜堂的事故来……这也罢了,保宁侯府行伍出身,并不会在这些小事儿上计较,只要过后将人送过来便行了,谁知道又闹幺蛾子出来,明明庶女痊愈了,偏对外宣称一病没了……这哪是结亲,分明是结仇吧?我表哥心胸宽广不追究,另结了亲事儿,长公主又打上门来,说我那新表嫂是您的庶女……天底下竟有这等没道理的事儿,竟有这等不讲道理的人儿,我算是开了眼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