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想,如果那时候,她没有跑开,而是在小苑里等着漂亮哥哥回来,那她是不是可以和她腹中的孩子在一起了。
她明明这么蠢,还不肯乖乖听话,所以,她的孩子才会吃那么多的苦头。
忆及此,她的心突然碎成千疮百孔般疼痛,眼泪就这样不期然的流下。
兰锦蹙眉,只道这妇人神智不清,便退开一步,睨了一眼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医组暗卫,其中一个人总算会意,上前为谢雨离诊脉。
少顷,医卫一脸的纳闷,“殿下,她的脉象正常,体温也如常人,真奇怪,殿下,能不能让属下瞧一眼方才那丸子?”
兰锦倒出一颗,抛了过去。
但凡医者,自然有好奇心,所以,其它几个也围了上来。
谢雨离任自己的心神游弋在虚无缥缈的情绪中,直到思及孩子,想到钟亚芙的信,她的孩子又要死了,谢雨离仿如溺水之人找到浮木般,她伸出手,想揪住眼前漂亮哥哥的袖子,想求求他,也救救她的孩子。
哑着声,带着哭音:“漂亮哥哥,我孩子也生病了,跟我一样的病,你治治她好么?您给她也扎针,好不好?”
兰锦又退后一步,果断避开,脸上神情僵化,他容貌姝丽,却没有多少人敢用“漂亮”形容他。
记得兰天赐幼年时,总喊他为“漂亮姐姐”,好在童言无忌,他也没放在心上,可被一个年纪比自已妻子还大的妇人,叫“漂亮哥哥”,怎听得如此别扭?
医组的暗卫闻声,相视偷偷一笑,马上识趣地退出了帐营。
谢雨离视线渐清,敏感得察觉到那双琉璃眼底的冷淡,她有些生怯地移开视线,环视了一下陌生的环境,慢了三拍的感官让她开始有些害怕,尤其是案桌上那些生冷的器械,让她感到不安。
“漂亮哥哥,这是哪里?”
兰锦嘴角微抽,冷冷道:“别乱称呼,本王不是你的漂亮哥哥!”
谢雨离微微一怔,眯了眼仔细瞧了起来,少顷,脸上惶恐之色更盛,“你……。原来不是漂亮哥哥,你的眼睛,是漂亮哥哥的,但你的声音,不是漂亮哥哥的声音。”谢雨离慢慢撑起身子,蜷缩中,将自已缩在了床榻里,视线飘移地闪在兰锦身上,闭了闭双眼,心底弥漫起酷寒的绝望,“我认错了,你比漂亮哥哥高多了。”
方才,她仅仅凭着一双眼睛,和几近相似的脸,一时高兴,就认错了人。
谢雨离极少接触外人,生活极为简单,大脑中需要让她记住的东西极少,导致了,她对过往的记忆犹为深刻。
比如,她听出了兰锦的声音,并非当年给她吃食的那个漂亮哥哥,也辩出了兰锦的身段明显高于她心目中的“漂亮哥哥”。
“你是说,你见过一个人,跟本王极为相似,还拥有医术?”兰锦勾起嘴角,对谢雨离的过去,他并不感兴趣,但想到,这世间容貌和他极为相象的,除了兰天赐外,就是宁常安。
兰天赐显然是不可能,他比谢雨离小近十岁,难道是宁常安?
谢雨离全身打了一个激灵,全身瞬时处于戒备状态,颤微微地抬起头,声音带了惊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她心目中的漂亮哥哥,防备之心顿起,听到他问话,也不肯开口,嘴巴象孩子般紧紧抿起来。
兰锦哑然失笑,这妇人的天真,显然过了该有的年纪。
“传燕青。”兰锦并不想亲自过问此事,于他而言,人活着,事情已差不多办妥,此刻,他已迫不及待地想洗去一身的血迹。
燕青早已候在帐外,闻言,便揭了帘进来,躬身一揖,“殿下请吩咐。”
“找个懂得催眠的医卫,去翘开她的嘴,问清楚,谁是‘漂亮哥哥’,如果……。”兰锦眼眸微微眯起,唇里吐出来的字亦带了秋风的萧飒:“如果,事关本王母妃,不得将此记载入暗卫营手记,记住了?”
妖孽呀,明明没给人好脸色,还是美得如沾染了妖气一般,令人稍不留神,便迷失心智,难怪姬墨枫那嫖货,一看就把持不定,燕青心中感叹,神情却纹丝不动,声腔更显严谨,“殿下放心,皇上向来也有交待。”
燕青接着腹诽:这等皇家……秘闻,谁敢记载,嫌命多呀,我燕青如此机警,要是连这也不醒目,这脸上的黑面巾能摘得这么快么?
真是多余!
“嗯,这就好。”兰锦顿了一下,又问:“本王的信可曾寄出?”
“属下已经飞鸽寄出,皇上明日便能收到。”
兰锦拿出怀中的药丸,“这是南宫醉墨的药,可控制住谢雨离的病症,你拿出几颗,马上八百里加急送到皇上的手中。”兰锦瞥了一眼缩在墙角,掩着耳朵的妇人,淡淡道:“医卫如果从此妇人嘴里撬出有关治疗的信息,记录后,一并给皇上送去。”
“属下明白。”
事情安排妥当,兰锦回帐宫沐浴更衣,半夜便动身回竹枝镇,陪伴待产的妻子文绣。
西凌,暗卫营。
皇城初冬已下了两场的雪,雪不算厚,但也掩去了天地间大多数的颜色。
谢良媛的寝房在建在最高处的一处楼层,并列过去有十几间,兰天赐让她宿中其中一间面南的寝房,视野好,又很温暖,三面有窗户,几乎每天日照不断。
谢良媛初到时,养了几天,月信期过,还能活蹦乱跳地到处转转,后来发现这里的人全是没嘴的葫芦后,就失了兴趣。
好在,兰天赐有一空就来陪伴她,两人晨起看日出,卿卿我我,时间也打发得极快。
可惜,才过了十几天,月信又至。
谢良媛一下就蔫了,怎么两次月信间隔时间这么短。
兰天赐以医者的口吻告诉她,“你内腑生育器官刚开始发育,月信不准也是寻常事,待身体养好一些,自然就好。”
谢良媛可没这么傻,以前,她还是夏凌惜时,谢老夫人为了她三年不孕,没少帮她找郎中诊脉,就算她是敷衍那些郎中,但她听多了郎中的劝话,她心里也有数,月数不准对女子而言,就是生育上的致命伤。
原本,她还担心,这会初潮来了,怎么说,也得劝兰天赐克制一下,别激情过头,失了分寸什么的,这下好了,不用提醒了。
更令她难受的是,一层秋雨一层寒后,冬天临近,她这才发现,这身体太畏寒了,四肢冰冷得连动一下都不想,每天恨不得包着棉被,窝在炭盆周围,一动不动,饭来张嘴就行了。
她现在总算领悟过来,为什么以前谢良媛几乎足不出户。
任是谁,经历了这种近乎残酷的冬季后,对整个人间姝色都会失了兴趣。
月信五天后,谢良媛还能靠在兰天赐的怀里,有一句没一句和他说着话。
透过窗台,视线模糊地看着训练场中,有一个男童正艰难地在半空中躲避着弓箭手的袭击,她的心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悬着,虽然知道那些箭的箭头多半被处理过,但她还是在惊险之时,为男童感到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