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魏景琰有些下不来台时,又听见太监尖细的嗓音喊道:“皇上驾到!”
苏镇山仿若当头棒喝,心迅速沉了下去,连皇上都来了,还没见到苏睿的身影,他该不会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苏智也有些疑惑,但是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暗暗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最好,准备考试。
“都到齐了吧?”皇帝坐在龙椅上,问站在一旁的太监总管高公公。
“回皇上的话,除了苏侍郎家的大公子苏睿还没到,其他人均已入席。”
“哦?”皇帝锐利的眸子扫过苏镇山身上。多年的帝王生活早已让这位大梁皇帝周身都散发着迫人的气势,从他的面容隐约可见他年轻时俊逸的风姿,只是在皇宫里尔虞我诈中,当年那位潇洒的皇子已经被磨砺成了睿智深沉、杀伐果断的君王。
“苏爱卿,你的公子为何缺席了啊?”
苏镇山赶紧起身,作揖请罪道:“皇上恕罪!犬子前几日贪凉,不慎得了风寒,本想今日强撑着来赴试,可是病情加重,实在下不了床,故而今日没有前来。”
“起来吧,既然是这样,就让他好好养病。”皇帝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朗声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开席吧。”
“是。”
一声令下,衣着娇艳的宫女端着珍馐美食一个接一个走入御花园。
上齐了菜,宫中的舞姬乐姬也鱼贯而入,为达官贵人们奏起了大梁乐礼中《宴》的篇章。
朝臣们纷纷起身朝皇帝祝酒,吉祥话说了一大箩筐。皇子们更是十分应景地互相祝酒致意,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只有即墨寒坐在一旁,自顾自浅斟几口,一言不发,活脱脱一座冰山。
皇帝看着即墨寒的目光和蔼了几分,笑着道:“你一向不喜宴会,怎的今日倒来了?”
“今日是中秋佳节,陛下设宴款待群臣,臣自当入宫与大家同乐。”即墨寒声音清冷地答道。
“瞧你一张冷冰冰的脸,可一点也没有要‘同乐’的意思啊!”皇帝直接戳破了他。
即墨寒拱拱手:“陛下说笑了,其实,臣对今日监生的考试倒是很感兴趣。”
“哈哈哈!怪不得,好,你就坐在旁边好好看着吧。”
魏景琰见皇帝对即墨寒流露出的慈爱和随和是连他们这些皇子都难以企及的,不禁心生嫉恨,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和煦的笑意。
此时,宫女奉皇帝的旨意给每一位监生都上了一杯御赐的玄子茶,这茶是用黑核桃、老参、枸杞等药材熬制而成,最是益气补脑,取名玄子,是天下读书人都十分热衷的茶汤。苏睿的目光不留痕迹的朝站在远处的书童竹洺看去,只见他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因为是宫宴,书童随从不得进入御花园,只能站在外头候着。苏智将苏皓月的提醒牢记于心,吩咐竹洺仔仔细细盯着他的饮食,若是没有问题,就不动作,若是被人做了手脚,就摇摇头。菜肴都是大家一起共享,被动手脚的几率并不大,唯独这种一人一份的东西,最容易出问题。
果然,苏皓月的话是对的。
苏智见竹洺的动作,将玄子茶推到一旁,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用其他的菜肴。
“好了,酒过三巡,朕和诸位爱卿便一同来检验检验作为大梁最高学府国子监监生的才学成就吧。”皇帝兴致很高,朗声道。
众监生起身答是。
皇帝先后共提了五个问题让监生自由发表意见。这二十九名监生不愧是国子监中的佼佼者,各个对答如流,阐述问题十分严谨,有理有据,让在座的朝臣和皇帝都频频点头,表示很满意。
“最后,朕想问问你们,帝业的草创与守成,孰难?”
果然,这个问题是压轴戏。因为傅太师已经将这道试题布置下去,让监生们自行准备,所以大家纷纷站起身表达自己的观点,一时间气氛比刚才还要热闹,只是监生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认为草创难。
也难怪,帝业草创九死一生,成王败寇,不然也不会从古至今千百年间也不过建立了数个统一的政权。而且草创可以说的地方太多了,光是众人耳熟能详的史实就有不少,都可以作为这一观点的论据,所以监生们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这个论点也是很正常的。
监生们绞尽脑汁,各展风骚,从尧舜说到如今的大梁王朝,免不了又将皇帝比作三皇五帝吹捧了一番,可是皇帝的面色却依旧是平淡如水,似乎对这些回答不太满意。
众人见皇帝神色不对,都不敢再说话了。
“没了?”皇帝问道。
沉静了一会,苏智站起身躬身道:“臣苏智有不同意见,依臣愚见,认为守成更难。”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听见苏智这句话,不免议论纷纷,
皇帝却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苏智不卑不亢,侃侃而谈,将那日苏皓月说与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皇帝的表情先是惊喜,然后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特别当苏智谈到国之弊端的时候,皇帝简直整张脸都在发光,显然是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监生很满意。
朝臣们也在认真地听着苏智的回答,许多老臣都不禁对这位后生的才智心生敬佩之情。
苏镇山面色僵硬,他没想到这个侄子的一些想法和对帝王之心的把握,竟然丝毫不逊色于自己,不免有些嫉妒。可他的儿子苏睿,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与这次机遇失之交臂了。他还不能将这种心情流露出来,面上只得维持着似乎与有荣焉的淡淡微笑。
即墨寒听见这个监生名叫苏智,便知道他是苏皓月的二哥,据说苏皓月同这位二哥的感情貌似还不错。傅太师那个老夫子,虽说确实是学富五车,但却观念保守,能教出这样机颖且思想活络的学生来,还真是难得。
苏智说完了,谦卑地朝皇帝一拜。
众监生噤若寒蝉,他们都已经知道,苏智才是这场考试中最名副其实的优胜者。
皇帝亲自走下御座,来到苏智面前,面上依旧满是欣赏之色:“你叫苏智?”
“是。”
“你这番回答是早已准备好的吧?”
“是。”
“是你独立完成的?”
苏智躬身:“回陛下,其实臣一早的观点也如其他人一般,认为草创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