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风沙实在凛冽非常,吹到面上又痛又狠,随手一抹便是厚厚的一层沙土。外来人很难习惯这样的天气,抬眼望去大多人脖子上都围着条布巾,方便在起风时覆面遮挡。
长杆上书写“酒”字的花布已经破破烂烂,却仍旧坚持在风中摇摆。这是这一带唯一的酒馆,说是酒馆,不过就两张桌子,一个算账的掌柜和一个小二。许多人路过这里只为满上一壶酒,然后起身继续赶路,无声无息走回一片黄沙之中。
“叮——”
有细微的铃铛声传来,远远的,涟漪般在耳边散开。
远处的一个黑点逐渐走近变为模糊的人影,又渐渐更加清晰,只见身穿棕黑色劲装的高挑男子走进酒馆。中空的斗笠露出古铜色的发冠,棕色软布牢牢遮住面容。他腰后横背着把长刀,乌黑的刀鞘隐约缀着繁复的花纹,刚刚清脆的铃铛声正是刀鞘上的挂饰发出。
这是出外游走的人中最为常见的装扮,因此酒馆中除了小二不曾有人费心将他望上一眼。只见那人摘下腰侧的酒葫芦递到小二手中,“小兄弟,帮我满上,我可全靠这个续命咯。”
低沉的声音,语气却很欢快,声线微微带着沙哑,似乎是渴了一段时间。
“好嘞。”
酒馆里就那么一种酒,倒也省了麻烦,小二利落的将酒壶填满,笑着将酒葫芦递了回去,“客官,您的酒。”
那人边接过酒边拉下了面巾,抬首就饮了一大口,干渴的嗓子得了湿润,瞬间舒服了许多。他曲肘擦了擦因着喝得太急淌到下颌的酒水,似乎是笑了,“水兑得太多了吧,倒是解渴。”
说着将银子向小二的方向一丢,小二连忙接下银子,倒也不尴尬,同样笑着回应,“就像您说的,解渴嘛。”
“哈,”把酒壶挂好,他回身准备离开,却被身后一句呼喊留住脚步,“慢!”
声音掺了十分内力,酒馆里功夫底子薄弱的人瞬间就呕了半口血,其他人也不由得轻微皱了皱眉。
那人听了,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微微抬起了自己的斗笠,露出深邃的一双眼。英挺的剑眉斜飞入鬓,此刻却是一边轻轻挑起带了些疑惑。他削薄的浅色唇瓣弯了弯,看向喊住他的大汉,“找我啊?”
身材魁梧的大汉半张脸几乎都是卷曲的胡子,倒是看不清模样。只见他拍着桌子站起身,手中弯刀将面前的那张早就脆弱不堪的桌子劈成了两半,“刀鞘上带个娘们唧唧的铃铛……就是你杀了我小弟!”
“嗯……”那人歪头拧着眉想了想,“我杀了很多人,还真不知道哪个是你小弟。”
不等他说完,大汉嘶吼着抄起刀就冲他劈了过来。没人看清他出刀的动作,众人只觉面前一阵寒光闪过,再一眨眼就见他轻缓的将长刀“咔”得一声入鞘,两颗铃铛此时也不慌不忙的响了两声。
只见大汉胸前的衣襟瞬间纵向分成两半,露出白花花的几层肚肉。
在场的都是老爷们,露个胸膛倒也没什么大碍。大汉被他利落的动作吓得流了两滴冷汗,颤抖着向后悄悄退了半步。
“杀你我又拿不到银子,怕什么,”说着,他又掏出酒葫芦喝了一口,慢悠悠的回身走出酒馆,“桌子你劈的,记得给店家钱。”
酒馆里的人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各忙各的。这样的事一天要发生几十次,江湖上高手又那么多,实在没什么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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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五带着半满的酒壶踏上了去往抱香镇的旅途。
这镇的名字来自一个女子。听说是当初一位名震江湖的剑客,带着妻子隐姓埋名来到了这座小镇。后来苗人入侵,在城里为非作歹,是那位剑客凭借一己之力将侵略者赶走。镇上的居民为了感谢,想要用他的名字当做镇名,剑客却摇摇头,说若不是那些人吵了自己妻子安眠,他才懒得出来救人。
村民们听完无不变了脸色,可无论原因为何,他救了大多数人是事实。最后镇长还是选择将剑客妻子的名字做了镇名,黄沙镇这才有了这么个诗情画意的新名字。
刚踏进镇子,风五正巧将葫芦中最后的酒水一饮而尽,他察觉到体内一股熟悉的冲动涌上脑腔,叹息着晃了晃空了的酒葫芦,感慨道,“唉,又来……”
膨胀的欲望转瞬侵蚀他的理智。绕是已非初次遇到这种情况,风五仍旧不能习惯。
他只好拉住了一旁的老翁,语气中微微带了点儿焦灼,“老人家,这镇子有花街吗?”
老翁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心思着小小年纪怎地这般急色,倒也好好回应了他:“我们这小镇子哪有花街,镇东北角有个妓院,你顺着大路走吧。”
“多谢。”他慌慌忙忙道了谢,脚步匆匆,甚至提了几分真气赶路。
说完他继续提气往镇子东北角赶去,直到瞥见街角最富丽堂皇的一座楼,才万分笃定的走了进去。
“哟,公子面生啊,可有中意的类型,我们给你安排。”老鸨捏着扇子腰肢摇摆凑了过来,看着叁十多岁的模样,五官却也瞧得出来当初绝对是个美人。
风五摘了斗笠和面巾,露出略显锋锐的眉眼。老鸨一看他这般俊秀的模样,笑得更开了,暗中却想着面前这位可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穷鬼。
垂眸想了想,风五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子递了过去,“老板娘……给我找个顺眼的。”
老鸨眉开眼笑接过钱袋,掂量了几下,语气更谄媚了些,“我们这儿的姑娘怎么会不漂亮呢,公子喜欢温柔的还是热情的?”
“话少的就行。”风五随便应了句,一边的姑娘将他带进屋子,他听见身后老鸨尖细的声音喊着,“兰花!把沉雪叫过来!”
进了屋,风五抬手将身后长刀拿下放到桌上,拆去了两手的黑色护腕后又松了松衣襟,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随后风五拿过桌子上的瓷白色酒壶,掀开盖子闻了闻,“啧,果然加了料,不过挺纯的……”
说完他一仰脖咕嘟嘟将酒喝了个精光,一边抬手松了松发冠,把自己那头高梳的马尾解了下来,墨色长发垂下,衬得他稍显凛冽的眉眼柔和了些。然后一回身跳进早就准备好的浴桶里,眯着眼发出声满足的叹息。
待他起身拿着一旁干净的内衫时,房门正巧被推开了。
门边的女子亭亭而立,一身月牙色衣裙,裙摆和衣袖缀着轻纱,纤细的脖颈和半截胸脯裸露着,肌肤白皙得像早春枝头的那捧雪。只见她抱着一张琴,安静地站在门边,嘴边是恰到好处的微笑。
风五闻声看向她,正迎上她浅褐色的一双眼。初看是干净剔透盈着潺潺春水,再看却是带了法力一般的胶着他的视线。他感觉到那双眼中复杂的情绪,是各种难以言说的痛苦与绝望,让他不由得呼吸一窒。待他再想看清时,那些令人心悸的一切眨眼间又消失不见,像是让他在片刻之间做了个不大不小的梦。
只一眼,人已醒,心却沉沦。
风五裸露的麦色胸膛上还带着未擦净的水痕,门口的女子倒也不避讳。她眨眨眼,纤长浓密的眉睫就蝶翅般颤了颤。风五目光向下,扫过她小巧的一点琼鼻,见她红润饱满的唇微微开启,露出一小截软舌,“公子,我是沉雪。”
“……啊,快进来。”如梦初醒一般地回了话,风五飞快披上件长衫唤她进来,沉雪这才微微屈身点头,回身关了门。
沉雪进来就熟练地摆好琴,然后指尖轻移拨弄了起来,曲调轻柔婉转,算是个简单的才艺展示。
风五听了两声就连忙止住了她,“是……沉雪?我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啊。”边说着他目光向桌上动了动,沉雪随着他看了过去,瞧见了那把长刀,也看到了漆黑刀鞘上两个圆滚滚的铜质铃铛。
或许觉得铃铛这东西和他实在不搭,她隐约间皱了皱眉。
“你看,我就是个耍刀的,风花雪月的东西,就免了吧。”
沉雪了然的点点头,将琴收到一旁。然后就主动的凑了过来,纤手捏着他的衣襟想服侍他更衣。风五又急急忙忙拦住她,“别急,我都不急呢。”
虽然来妓院的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可风五还是习惯性的先和姑娘家聊聊天,“你名字真好听,有什么寓意吗?”
似乎觉得一个男人来这里聊天有些奇怪,沉雪抬头瞧了他一眼,收回手坐到一旁,“没什么寓意,楼里的妈妈随便取的。”
这么直白吗,把他接下来的话都噎没了。
风五眨眨眼,换个话题锲而不舍接着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沉雪头一次见这么墨迹的客人,抿了唇道,“公子,您来这儿聊天是不是有些无聊?”
“哈……是么?”风五拿起一旁的长巾盖在自己头上,“我只是缓和下气氛……”
他边擦着湿润的发边缓缓抬眼瞧她,抬起的手臂半遮住了他的脸,漆黑的眸色缓慢地深沉起来,“毕竟我不是好满足的人。”
“沉雪会尽量让您满意。”她起身脱去了自己外面罩着的一层纱衣,莲步轻移坐在床边,刚刚还有些冷漠的眼瞬间含了情,嘴边也挂了笑,似乎在对他说“请”。
风五按压下身体间涌上的躁动,也压下喉间逐渐粗重的喘息,把长巾随手丢在一旁抬步走了过去。大手按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没用几分力就将她倒在床榻上。
他欺身上前,垂头看着她。眉睫半敛起眸中涌动的情绪,肩头泼洒下来的墨发落在她胸口,冰冰凉。闻着他身上皂角的芳香,沉雪平静地被他圈在强健的一双手臂中。见他渐渐染了红的眼角和起伏愈发明显的胸膛,她缓声开口,“您喝了房里的酒?”
“嗯。”风五的回应在垂头亲吻她颈侧时听来有些模糊,“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