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转着手里的青玉雕荷叶杯,迎着他还显冷漠的眼神,低头抿口喝了一口酒,她脖颈纤白秀长,乌发垂落如歌,面容雪白似月。像是画中的仕女突然动作,鲜亮的酒液沾着朱唇,向他勾唇一笑。
泠泠笑意,如泉水般清冽。
她向他送去极尽魅惑的眼神。
沈宴眼神暗下,紧盯着她,面上肌肉一时绷紧。他看到她将手中酒杯端给旁边等候的侍女,听到隔着许多杂乱的人声,刘泠那不慌不乱的声音,“把杯子给沈大人,我请沈大人喝酒。”
古时男女有别,虽然此朝大防不严重,但也没有到这种公然传情的地步啊!请男人用自己的杯子喝酒,男人的唇印上自己方才的唇印,郡主的举动,太豪放了!
一旁的徐时锦,一直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她早些时候只是猜测,陆铭山背叛刘泠,以刘泠那种心态,肯定会在最快的时间找个男人。她却不知道刘泠的速度比她想得还快——找上的还是沈宴这种人物。
徐时锦团扇掩面,觉得有意思极了。
她迫不及待想看刘泠抛弃沈宴的那天,沈大人会亲手杀了刘泠么?
若能死在该死的地方,死在沈大人的手里,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徐时锦目光稍顿,看着刘泠侧脸的神情就有些复杂了——她是抱着这种想法吗?
无所畏惧,无所牵挂,只因本就是向死而去。
刘泠对生命毫无指望。
徐时锦知道,陆铭山也知道。
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在给了刘泠希望后,又放开了刘泠的手。
徐时锦咬唇,缓缓别了目。她虽然继续与周围人相交,但大家都能看出,徐姑娘似心不在焉,有些疲累。
晚宴结束,歌舞尽兴,众人纷纷退散。感受到身后紧追不放的目光,沈宴回头看向秀美少女,以眼神问她何事。
“干什么?”刘泠倒打一耙,目光又冷又静,还看了看两边人,“沈大人有事直说,莫让人误会,坏我名声。”
这么厚的脸皮,这么无所谓的态度,好像方才席间调戏的那个人,是沈宴的错觉一样。
而沈宴已经懒得跟她计较她这种前一刻热情、下一刻疏离的毛病了。
他哼出一声笑,“想跟我去走走?”
“不想。”刘泠明确回绝。
“……”沈宴的眼睛眯起。
他那种瞬间刺骨的眼神,不枉凶神恶名,常令人腿骨战栗,退避三舍。
他忍了片刻,到底把自己情绪忍了下去,没有对她发出来。烟雾青白,他看到她乌发下的肤色在月色中更白了,“你就作吧。”
他手放在她肩上,把她往后推得一趔趄,没什么语气地说,“去吧,享受你的孤独长夜,祝你好运。”
望着沈大人潇洒离去的背影,刘泠虽然还是表情淡淡的,眼底却呆滞。
他居然不留她……
不是说男人会包容自己喜欢的姑娘吗?不是说有了爱情的男人脾气会变好吗?不是说使男人变成绕指柔,靠的就是女人的魅力吗?
沈宴居然甩她!
陆铭山以前那么疼她……
刘泠愣了一愣,夜风一吹,觉得有些冷:是啦,沈美人和陆铭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陆铭山那样温情,拥抱她时那么轻柔……沈宴却从来不会。
哼,骄矜什么。
我一个人的长夜怎么就孤独了?
没有你,我一样过得精彩!
因为常被沈宴这么冷酷对待,刘泠很快就接受。她拒绝跟徐时锦彻夜长谈、联络闺蜜情谊,自己回去睡觉。却是长夜漫漫,真应了沈宴对她的嘲讽——此夜太长,她熬不过来。
也许是喝了酒,也许是跟徐时锦见了面,也许是……
她一闭眼,就好像回到阴雨中,母亲死去的那天。
再一睁眼,又好像亲眼看到陆铭山放开她的手,转去拥抱岳翎。
阴魂不散的过往!为什么不干脆失忆好了!刘泠狠狠地把床上被褥摔下去,自己下床,烦躁地来回走动。她把自己人生为数不多的愉悦拿来调整心情,挑来挑去,定格在脑海里的,能现在就解决她问题的,只剩下沈宴沈美人。
刘泠找侍女倒酒壮胆:我是被上天的旨意驱使去找沈大人的,这是上天的安排,我只是遵守;沈美人刚才嘲讽了我,我要是公然去敲门,他肯定理都不理我,那我可以装醉酒,装晕,死赖下去;沈美人要是问我,我就说想他想得心疼,全身都疼,不能离开他,对了戏文里那些矫情的词都怎么唱的来着?我得打打腹稿,可一定要打动沈美人的心!
她站在他窗下,顺手带去寒夜初绽的花,送美人。
正好撞上沈宴在……洗澡。
☆、第31章 视觉冲击
寂静的夜,思绪飘得远,带来无边际的煎熬和荒芜。人要活到什么时候,才能平静地死去呢?
但想一想沈宴,刘泠便有片刻精力,压下那些让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过往。去见一见沈宴,要沈宴陪自己过夜……他还从来没陪过自己。沈大人拽成这样,自己不想办法的话,他才不会主动问她。
出门前,刘泠洗了面点了脂粉,眼角洒箔金银片,成兰花半开形。再松松挽云髻,重新换身水蓝色底色衣裙,裙畔绣着初开的木莲。侍女后随,她提着火光招摇的灯笼,走在月色中。裙裾漫动,如莲花落又开,情满芳华,天地为寄。看到有开花的枝木,便俯下身去采一把,送给沈宴。
到客居院子前,刘泠便让侍女停步,自己一人去找人。重新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义无反顾地进了院子。只觉心口砰砰跳,加快流动的血液温度都灼烧了许多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