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澈见顾云容眼望托盘若有所思,倏而道:“你想看这文牍的封皮?”
第三十七章
“只是好奇。”顾云容收了视线。
桓澈略一忖量,径直抻手掀开红绸。
孙吉唬了一跳,但也不敢阻拦,只是惶惑站着。
桓澈见底下似还有一份,指尖一挑,果见另压了一册。
顾云容趁机瞄了一眼。眼风扫过,她发觉桓澈似面含了然之色,不免诧异,莫非他看懂了?
待孙吉等人走远,顾云容问出了心中疑惑。
桓澈道:“我留浙期间,学了些许倭国文字。不过,即便不学,我也能看懂一半。”
顾云容心道日语里有一半都是汉字,我不学也能懂一半。
“殿下好厉害,”顾云容顺口夸他一句,又道,“那不知那封皮上写的是甚?”
“那是一封请求恢复朝贡的国书,下头那册亦然,”桓澈极目远望西面的奉天殿,“只是,这回来了两拨使节,只怕又是一场宁波争贡。”
顾云容听说过宁波争贡。当年日本细川氏与大内氏各自派使团前来朝贡,抵达浙江宁波后,因双方所持勘合真伪之辩起了冲突,杀戮不休,百姓遭了池鱼之殃,国朝与日本的朝贡也再度断绝。
“你且归家去,”他回身,“晚来我去找你。”
顾云容点头,却是有些晃神。
她看到了他前世的影子。
冷静,机悟,仿佛万事皆萦于他掌心。
这才是他。
晚间,顾云容用了饭便坐到灯下翻书。
她喜欢夜间近窗挑灯阅读。万籁俱寂,晕黄暖光,一盏茶,一本书,最宜遐思。倘外间再下起雨或雪来,则安舒恬荡意境全出,最好不过。
她正看到入迷处,肘旁桌面忽被人叩击。
一转头就迎上一双幽沉眸子。
桓澈一把捞起桌上摊开的书册,扫了两页,又递还与她:“我看早了,还没到着紧处,你且往后看。”
顾云容一愣,旋即明悟,双颊涨红。
他分明是已懂了品箫之义!那晚果然是特特来调戏她的。
“父皇看了那两份国书,”桓澈径自掇了一把椅子,在她对面落座,“已下旨让那两拨使团齐齐来京。父皇让四夷馆的翻译当众宣读了国书内容,那上头说,宗承也在随行之列。”
顾云容眼前一亮:“当真?”
桓澈倾身:“你似乎很高兴。”
“你说错了,不是似乎,是确实,”顾云容抚掌,“使团人数众多,又要携带礼物,从永平府赶到京师估计要一个月。倭国朝贡断绝多时,倭寇又一度为祸沿海,陛下大约还要跟使臣交涉,至少也要一月,如此算来,岂非正能在年中解决沈家之事?”
“你想得美。”
顾云容一顿:“不是你说的,今年年中便可向陛下敷陈沈家之事?”
“我说的是若能拿到证物,年中可解。可眼下证物未得踪迹。”
顾云容面色瞬时垮了:“宗承若愿交出证物便好了。”
桓澈眸光暗涌:“宗承凭甚帮你,你莫要傻了。他先前一点点放出筹码,不过另有图谋,刻意吊着你我的胃口罢了。他为寇多年,诡诈冷血,否则如何镇住那群穷凶极恶之徒。”
顾云容捏住书页的指尖收紧。
她也知晓这个。宗承能成为倭王,表明他比那群恶徒更要凶狠。
若要令这种人屈服,她光是想想就头疼。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桓澈今日主动提出钻柜子,顾云容倒是省了心。他今次坚持的时间比前次稍长一些,但出来后仍是冷汗涔涔,喘息不休。
顾云容一早便备好了冷水,等他擦拭后稍定,踟蹰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桓澈用浸了冷水的巾子敷着额头,示意她但说无妨。
“设若,我嫁给了你,而沈碧梧在事定时才知晓我的存在,且她已然知晓了自家的秘密,你认为她是否会趁你不在,下手除掉我灭口?”
桓澈微顿,道:“怎么个除掉法?”
“譬如我与众妯娌并冯皇后出游时,派人暗杀我。还在杀我之前来套话……”
“不会。”
“为甚?”
“其一,这般大动干戈,与家底被揭无异。其二,她若想沈家富贵长久,最该做的是销毁一切证物证人,而不是打草惊蛇,贸贸然先除掉你或顾家余人。毕竟年深日久,口说无凭,纵然你们知晓了沈顾两家的积年旧账又如何?拿不出凭证,哪个会信?其三,这般手段并非沈碧梧的作风,即便她当真狗急跳墙,也会先撇清自己,否则便是玉石俱焚,还不如家底暴露。”
顾云容低头,语似呢喃:“但这三条都是建立在你会因我之死疯狂报复沈家与太子的基础之上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莫非你认为你若出了事,我不会为你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