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桃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她不肯要自己示弱,没落下来,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要人看了心疼,当然,站在她对面的催债专业户是不会觉得她可怜的,反倒是笑,一直被挡在后头的李浩然感觉自己找到了机会。
李浩然挡在了裴桃身前,问清了债务的数目,他告诉那些人,钱他来还,别再找裴桃麻烦,裴桃想拦,没拦住,又试图给李浩然写借条,对方一概拒绝,李浩然前前后后替裴桃的那个父亲还了几回赌债——毕竟对他来说,钱确实只是数字,没了系统会再给,也渐渐地攻入了裴桃的脆弱的心防,两人走到了一起。
无论中间有没有金钱纠葛,起码在一起时,二人是情投意合的,要是一切能这么顺利的进行下去,其实也不赖,可是随着男主的财富越来越多,社会地位的提高,李浩然身边的莺莺燕燕也多了起来。
在故事的后头,李浩然身边出现频率更多的是某国的公主、某国的特工、某位知名女星……不知是作者忘了,还是小说篇幅不够,裴桃早就没了姓名,只有读者时常会在下面讨论,裴桃到底是得了天大的利益还是被男主辜负。
身为女主之一的裴桃,正是原身的女儿。
原身人生的前半截,在大部分人的概念里,都算得上是一帆风顺,他的父母都是工厂的职工,勤劳肯干,早些年便在购入了工厂建的房子后,又另外在外头买了房子,当然,这一切都留给了原身,他还没开始奋斗的年龄,便已经是小有身家。
在父母的安排下,他同吴丽萍结了婚,两人没进工厂,而是顺着当年时代的洪流,创业做起了小生意,两人在b城小学门口,开了间文具精品铺,里头不止出售文具,还贩卖些玩偶、小饰品之类的东西,仗着周边几个学校的流量,收入一直挺好,后头还在另一个城区的学校门口开了分店,妻子也为他生下了独女裴桃,两人照顾着孩子,经营着店铺,一切风平浪静。
按说,这样的人生应当是没什么波澜的,可意外往往总会发生。
裴桃高中的时候,家里的店铺流水已经趋于稳定,平日里便雇佣了人来看店,吴丽萍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照顾女儿身上,而原身,便也难得的无所事事、无拘无束起来。
他认识了一个朋友,在b城开大排档的强哥,在后来的很多年,原身曾反反复复地想过,那个和他勾肩搭背,说着哥俩好的好兄弟,在最开始带着他进入那万劫不复的深坑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当然,彼时已经没有答案。
强哥家的海鲜、下酒菜味道很好,价格也实惠,不少中年男人,喜欢在有空的时候,往他家椅子上一坐,拼桌吃上一顿、喝点小酒,原身也是这么认识的强哥,两人关系好了以后,强哥神神秘秘地同他说:“你想不想找点乐子?平时天天是不是也挺无聊的?”原身先头还以为是什么红灯区的业务,立刻拒绝,后来在了解之后才明白,强哥说的是在b城的地下赌馆。
原身不太懂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怀揣着试试看不会怎么样的想法,他跟在强哥后头,到达了那个赌馆。
出乎人意料的是,那赌馆所在的地方一点也不神秘,正位于b城早些年拆迁后的安置房区域,那安置房建得早,每栋楼也就八九层高,由于房子老,原先的住户大都离开,租给了外来人,渐渐地也有些鱼龙混杂起来。
他跟着强哥上了楼,那赌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两套位居上下的套房打通的,统共也就两三百平方,里头一楼客厅的位置,全是打麻将的人,抽屉里放着厚厚的筹码,烟雾缭绕,靠墙的位置放着长沙发,不少人坐在那等着位置,强哥介绍,那筹码算钱,他不会玩麻将,便也没多问,到了楼上,则更丰富了,尽是原身只在早期港片里看过的场景,有什么扑克、骰子,还有奇形怪状的桌子,一张桌旁能围个十几二十个人,面红耳赤,满脸激动,套房中的房间,责备当做了包厢,有专人在里头看场。
原身这人有个臭毛病,那就是爱面子,他看强哥镇定大方地找了张玩骰子的桌子下注,他便也跟了过去,口袋里带着今天营收的他,小心翼翼地跟着下注,他和所有新手一样,只敢按着最低投注额来,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只是来看看,马上就走。
可这的环境,莫名有种让人沉陷的感觉,周边人声沸腾,每次开盘前,耳畔边全是众人的细碎讨论声音,有人说亏了、有人说赚大了……又没有个看时间的工具,不知不觉地,裴闹春便也沉浸进去。
他先是赢了两把,下注的钱已经翻倍,便小心地又多放了点,又赢了……等到他一次投注了一千的时候,他忽然输了,这一输,足足一千块没了,面色苍白的他想走,却被强哥紧紧抓住,对方眼神里全是怂恿:“嘿,兄弟,再试一次,你今晚手气好,没准钱马上回来了!”
他心里担心钱打了水漂,前头一赢到底也给了他信心,犹豫之下,又放了一千,可这回赢了,翻了几番地回来。
等到他兜里的手机震动,拿起手机时,他才发觉,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半,而此时,他兜里的钱,已经从两千变成了三万二,电话里头的老婆问着他怎么还不回家?一下驱散了他所有的疯狂劲,他颤巍巍地起身,过度紧张激动,腿也麻了、嗓子也哑了,强哥陪他出去,他吹着冷风,能感受到兜里纸币的厚度——
这就赚了几万?他的店铺平日里赚钱也挺多,可这种赚法,除了炒房的时候,他几乎就没见过。
回到家,他找了个不太令人信服的借口,便顶着妻子的目光入了梦,那天晚上他辗转反复,梦见自己的三万又变成三十万、三十万又变成三百万……到最后,他坐在了高高耸立的钱上。
醒来的他,理智恢复了一些,那颗冲动的心便立刻冷却,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去!可入了夜,他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强哥的店铺,听着对方说再去玩玩的声音,不自觉地,他又点了头。
而后,便是让人彻底丧失理智的沉迷,赌馆里提供赊筹码的功能,每天记账,月底清点,每天他一有时间,便到前台那拿一大袋的筹码,若是赢得多了,就把筹码递给前台,让她登记,若是输得多了,那就再拿一些……
一天一天过去,等到月底的时候,他听着前台温柔的声音,几乎不敢相信耳朵,前台告诉他,这段时间,他足足输掉了五十万,对方拿出有他签字确认的账本和事先签好的筹码兑换协议,只等着他转账交钱,他慌了,原身左顾右盼,两腿战战,想要跑,却被赌馆聘请的保安堵在了那,他签下了五十万的借条,这回走出赌馆门,他连站立都无法维持稳定,冷汗涔涔,只觉得一个月恍若在梦中。
他怎么会这样呢?
原身没敢和妻子交代,他选择了挪用存款,那时还互相信任的夫妻,向来都是把银行卡放在家中,那张卡里足足有五十五万的存款,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钱取光,即刻还了欠款。
然后……他又去了,那时候的他,已经接受不了稳扎稳打,一天赚个几百一千的生活方式,他知道,他能赚大钱的,之前只不过是运气不好。
原身再三告诉自己,这回只要把输掉的钱赢回来就收手,然后再次陷入其中。
他觉得自己在白天和黑夜时,恍若是两个人,白天他是人人称赞,脾气好的店铺老板,晚上他是红着眼,推钱上赌桌,大脑停止思考的赌徒,每次重新进入,他付出的代价越来越大。
越玩越大的原身,直接输掉了一套店面,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成了死局,没办法的他,只能和妻子交代。
世界上的赌徒,似乎都无师自通了高超的演技,他跪在了面无表情的妻子面前,痛哭流涕,抽着自己的耳光,说自己不是人,说自己是鬼迷心窍,以后绝不再犯,他抓着妻子的腿,告诉妻子自己的无可奈何。
在这个时候,裴桃正处于高三冲刺的最后三个月,马上就要高考,吴丽萍每天晚上都会拿着补汤,送去给寄宿的女儿补补身体,这也是原身的赌博行为一直没露馅的重要原因。
吴丽萍看着哭得眼泪鼻涕一脸的丈夫,她相信了对方,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出于不想伤害女儿的心,她陪伴着丈夫,去把店面做了转让,至此,家里只剩下几笔小额存款,和开的那个分店——店铺是租来的,卖不掉,还有名下的这个房子,吴丽萍也将注意力分到了丈夫身上,她无时不刻地注意着他,生怕对方再做出什么错事。
一直到女儿去读大学为止,原身都很消停。
大排档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门,店铺转让给了别人,很快成了装修精美的小龙虾店,强哥再也没在原身的生活里出现过,而那家赌馆,不知是被谁举报了,警察上门抓人,门上贴了封条,也没再开过。
原身那时还知道自责,他和妻子一起送着女儿上学,经营着店铺,重新积攒起了钱,一切像是回到了正轨,吴丽萍也渐渐对丈夫失去了戒心。
原身在小赌馆参加活动时,加了不少赌友,他们平日里几乎没有联系过,一天,赌友中的一个,忽然神神秘秘地找上了他,说现在网上有这方面的活动,很方便参加,只要你有卡、有网络支付就行,那时智能手机已经挺发达,不少学生要求要网络支付,原身也开通了相关功能。
他对这样的诱惑存有戒心,却又想进去看看,他告诉自己,他已经有相关的经验了,这回一定不会轻易地再陷入其中,他便按照赌友给的方式加了上线,进了群——
这回还真算得上是和高科技接轨,群主介绍的赌博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用各式各样的app,和以前一样,有扑克、有麻将,通过什么邀请码下载进入,群里的人可互相拼局,筹码自定(当然,是有下限的),打的是真金白银。二是通过群主每二十分钟发送的链接下注,花样很多,有赌大小、花色,按注下钱,直接将费用打给群主。
足不出户,只是坐在那,通过一部手机,就能赢得千万身家。——这是群主写的,堪比微商的招揽语,群主的朋友圈还常常发些隐晦的信息,大概意思是招来的下线,下注分红等意思。
原身逆向完成了群主的宣传语,他足不出户,输光了自己所有的钱。
外人若是听了,总觉得很难明白,甚至匪夷所思地想要质问:“你是疯了吗?都输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停手?”可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知道停手的难度。
高风险带来的高刺激,给予人的沉迷感是难以想象的,在每一次等待开盘时的心跳加速后,便会觉得空虚,更可怕的是,在激动时,理智便会失去。
若让原身自己来说,他只会告诉你,在那时候,他已经不是他了,或许可以叫他骗子、混球,一切负面的形容词都可以堆叠在他的身上。
他彻彻底底地丢掉了羞耻心和作为人的羞愧。
他可以镇定自若地吃着饭,和妻子说认识的朋友生了病,如何如何可怜,要拿个几万块去帮助别人。
在微信里各种撒谎,告诉自己的几位至交好友,说他最近生意遇到点坎,需要点流动资金。
总之,他骗了一切他能骗的钱,而后便立刻将钱再度投入赌博之中。
他反复地告诉自己,他能翻身,哪怕只是赢回一点,其实但凡只要有点理智的人,便能清楚地指出他想法的疏漏,以他这些年输的程度,他根本赢不回来钱,可此时已经谁都说服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