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觉得气馁!二皇子是皇族,代表着耶律氏。威德郡王是皇亲国戚,代表着萧氏皇后一族,他们才是大齐核心代表,他算什么?
不过一介臣子而已!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鎏玥这边,臣子还可以拿着天下社稷黎民苍生叱问皇帝。在大齐,却是万万不能。耶律氏就是大齐的天,老百姓是不能违背天的意志。
所以作为一个臣子,他反对这些皇亲国戚就是犯上。若不是此刻在鎏玥,早就被人论罪。
想想也是后怕!
大齐就他一人想办正事,鎏玥则是只需要柳傲君一个办正事。陆荣廷陆大人就是来牵制二皇子和郡王爷的,三个人眉来眼去的勾搭,彼此心照不宣。
渔阳王一把年纪,老眼昏花,不过就是来凑个数,代表皇室镇个场。大部分时间就是闭目冥思,喝茶打坐。偶尔咳嗽两声,说几句毫无营养的废话。
柳傲君一人掌控全场,一张嘴斗三张嘴,即跟二皇子和郡王爷套交情,又跟萧继远讨价还价,分毫必争。
来之前,柳大人就和小皇帝商议过,请教陛下该如何讨价还价才能争取最大利益。
小皇帝给的建议是,先大砍一刀,然后慢慢往上加码。头一刀一定要狠砍,不要怕对方疼,越疼越好。对方既然同意谈判,横竖是要还价,而这边也终归需要加码,那索性砍狠一点,这样往上加码也不那么肉疼。
加码呢,也要慢慢来,别怕吵,别怕磨。脾气是磨出来的,谈判就是比谁更有耐性,更有毅力。一次谈不成,不怕。接着谈。两次三次,四次五次,一定要沉住气。
谁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大齐这几位,依她所见都是急性子。尤其是那个萧继远,上回才晾了他们四日,就巴巴的自己跑来催着谈。这敢情好,对方越急,对这边就越有利。
等把对方的脾气磨没了,到时候为了快点结束这折磨人的谈判,他们还会主动配合降价。
当然,为了吊住对方的胃口,鎏玥这边也不能太吝啬。该舍得的还是要舍得,只是怎么舍,舍什么,都有讲究。
譬如这个粮食,绝对不能加!一分一豪都必须争取!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粮食绝对不能让步!
金银之类,可以适当加一些,但也要控制。鎏玥每年的黄金产量并不高,倘若让蛮子狮子大开口,那可就苦了老百姓。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金子?总不能让人把宫里吃饭的碗上面涂的金粉也刮下来,送过去吧。
太丢脸!
布帛财物一类,像棉布就不能给。但绫罗绸缎什么的,可以折算成银子,加上去。还有什么茶叶啊,瓷器啊,桌椅家具之类的,只要能算钱,只要对方肯要,这边就敢给。
柳傲君就奇怪了,为什么绫罗绸缎可以给,偏偏不上档次的棉布不能给?
末璃淡淡一笑!眯眼道。
“你也得防着这班蛮子不讲信用啊!”
怎么说?
“蛮子翻脸无情,也不像咋们这么遵守约定,白纸黑字对他们来说有时候等同于擦屁股纸。这会子说议和,只要利益够大,掉头又会打过来。这棉布乃是军需,小兵们的衣服全得靠它。所以万万不能给!”
这话叫柳傲君是大惊失色!他一直以为陛下聪明,但终归是个孩子气的聪明,可现在看来,她是越来越深谋远虑,老成谋国。这边还在谈判,她已经预备着蛮子翻脸。正所谓走一步,看三步,但陛下依然是一直看到了后面。
他二话不说,起身站立,恭恭敬敬对她深施一礼。
“柳爱卿这是做什么?”末璃被他吓了一跳,也赶紧站起来。
“陛下深谋远虑,柳某佩服!”他由衷道。
啊哈哈哈,这也不算深谋远虑吧。不过是政治常识而已,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嘛!
唯一能多给的是珠宝首饰,奇珍异宝,完全放开,多多益善。只要大齐人肯要,他们就给。但下手一定要黑,多算钱,别便宜了这些蛮子。
珠宝奇珍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留着也没用。
这一番理论让柳傲君大开眼界,觉得陛下真是字字珠玑,老谋深算,聪明伶俐,世故狡诈。
多少人为钱财所迷,恨不得伸手往怀里搂钱,眼睛里也只装着金银财宝。
可陛下看得透彻,不为金银财宝所迷,眼中只有最实际实用的东西。金银财宝看似价值万千,可是正要活命,靠的却还是粮食布匹。这是生活必须!陛下对这些可以留下来养活老百姓的东西斤斤计较,真是明君之道。这是一个仁厚实在的皇帝,有这样的皇帝在,鎏玥的百姓,鎏玥的天下,真是有福了。
柳大人觉得自己都快要爱上陛下了。陛下棒棒哒!
*
车轮疲劳战果然让大齐这三位皇亲贵胄疲惫不堪,苦不堪言。
北狄是游牧部落,天苍苍野茫茫,崇尚武力和自由。从来没经历过这样折磨人的谈判!
也不是说鎏玥人苛待他们,对方很客气,招待也很殷勤周到。虽然谈判时针锋相对,分毫必争。可绝对面带笑脸,语气和缓,绝不掀桌发怒,也不骂娘。
可那一张张笑眯眯的假脸,更可恨!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这旷日持久的谈判,把大齐的三人脾气都快磨没了。
中途对方为了示以郑重,连小皇帝都亲自出面了一回。
这柔柔弱弱的孩子用她那一口软绵绵的腔调,慢条斯理的跟他们讲理。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鎏玥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外面饿殍满地,田地荒芜。不是他们不想给粮食,实在是两年灾荒,颗粒无收。想给,也没东西可给。
就这二十万石,也是从牙缝里刮出来的。他们要是不满意,那她这个皇帝只能割自己身上的肉补了。
说着,仿佛是害疼害怕一般,眉头一皱,小脸一苦,两黑漆漆的大眼睛就噗噗滚出热泪。
当场哭了。
吓得他们三个,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堂堂一国之君,当着外国使臣的面,说哭就哭了喂!要不要这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