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朝中争权,倒也不算什么。就怕是哪个藩王不老实。
太宗时的靖难之役,英宗和代宗时的宫门之变,像是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弘治帝头上。他久病难愈,太子尚且年少,难保这些藩王不会起心思。
据锦衣卫上报,宁王似同朝中部分文武走得很近,晋王也曾向太后进献道经……
越想越是不对,弘治帝果断阴谋论了。
谢大学士府中,谢迁独坐品茶。
谢丕立在下首,眉心微皱,显然有心事。
“世间流言繁多,今日一则,明日两则,多无凭无据,无需在意。”
茶香飘渺,谢迁的声音有些不真切,仍字字凿入谢丕耳中。
“父亲,流言甚嚣,儿实担心传入天子耳中,会对父亲不利。”
“无妨。”
端起茶盏,谢迁淡然道:“鬼蜮伎俩,不足为虑。为父自有计较,你只需专心殿试。”
“可……”
“丕儿,莫要忘记为父说过的话。”示意谢丕坐下,谢迁语重心长道,“殿试之后,你必将入六部观政。初涉朝政,最忌讳心不静气不平。这一点,你倒是应向那名保安州的明经请教。”
“父亲是说杨瓒?”
“观字可观人。”撇开流言,谢迁转而点评杨瓒,“年不及弱冠便有这份沉稳,委实难得。你出身锦绣,坐卧膏粱,自幼便一番顺遂,心气渐高,以致少了几分沉稳。吾观此子日后定是不凡,与之相交,于你大有裨益。”
“是。”
谢丕应得干脆,对谢迁的话并不抵触。
见儿子眉间散去忧色,谢迁才微微点头,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你且看着,此事不传入天子耳中尚罢,一旦为天子所知,担心的不是你我,该是传播流言的始作俑者。”
谢丕站起身,恭立受教。
“背后之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重提己未年之事。”
谢迁执起茶壶,重新斟了一杯清茶。
茶盏中清波浮动,映出品茶人的双眸。
“此事颇有内情,天子近臣多不愿提及。”顿了顿,谢迁叹息一声,“程敏政之外,你可知当年的主考官还有谁?”
谢丕猛的抬头。
“太子太保兼谨身殿大学士李东阳。”
一桩舞弊案,同为主考官。
程敏政含冤罢官,郁愤而死。李东阳虽脱了干洗,且被天子重用,位列阁臣,每想起此事,仍是如鲠在喉。
旧事重提,天子不怒,李东阳也不会善罢甘休。
一条泥鳅想掀风浪搅混水,却惹出一头大白鲨,纯属活得太舒服,自找死路。
李阁老轻易不发怒,一旦发怒,就是刘健也不敢轻掳虎须。谢迁根本不用做什么,只在一旁看着就好。
背后算计之人必定未入朝堂,就算在列,官位也不会高过四品。
这样的人,实在用不着费心。
谢迁心情愈发好,亲自斟了一杯茶,推到谢丕面前,笑道:“这是韩贯道见为父好茶,特地送来的。仅半两不到,你也尝尝。”
送来的?
思及平日里韩尚书过府的情形,谢丕嘴角微抽,话到嘴边也不敢出口。
哪里是送的,分明是硬抢来的吧?
第十六章 殿试一
弘治十八年农历三月庚子,殿试日。
有了复试的经验,客栈中的贡士均早早起身,书童也不慌不乱,准备好热水,找店家要几个馒头热饼,以供老爷们充饥。
复试午后便可出宫,殿试却需整整一日,日暮方可离宫。
贡院特地遣人通报,除笔墨和表明身份的腰牌外,他物一律不许带入宫门,馒头点心同样不行。若有被查获,后果可大可小。大到不能参加殿试,也只能自认倒霉。
来人的口气尤其严厉,无人敢等闲视之。
书童端上热饼,杨瓒已净过手面。
匆匆用过半个热饼,一盏温茶,提起腰牌和笔墨便要推门下楼。
“四郎不再多用些?”
巴掌大饼子,四郎竟只用了半个,如何能顶事?
殿试需得一日,也不晓得宫里给不给伙食。临到晌午,万一饿了怎么办?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