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杨瓒由校尉引路,寻到才指挥使养病处。
厢房外,“守卫”多被伯府护卫制服,跪在地上。骨头太硬的,已经仰天栽倒,人事不省。
房门洞开,一个年老家人站在檐下,须发皆白,脊背挺得笔直。
“见过监军大人!”
才德下拜,起身后,将才指挥使情况简单说明。提到孙同知,话中满是恨意。
“那孙子不是东西!”
早年间,才德也曾上阵杀敌。现今年老,遇到鞑靼,仍会咬牙拼命。
只因私怨,孙同知不顾边镇安危,放任贼寇肆虐,眼睁睁看着百姓被劫掠杀戮,在才德眼中,当真是畜生不如。
“才指挥使现在何处?”
“回监军,指挥使用过药,精神稍好,却下不得榻。还请监军大人莫怪,入内室相见。”
才德目光微黯,侧身请杨瓒进门。
跨过门槛,杨瓒微顿。
前厅弥漫苦涩药味,一桌两椅,墙上一副寒松图,全无任何摆设。
走进内室,桌椅床榻都是旧物,样式再普通不过。
床帐是蓝色粗布,墙壁悬挂的宝剑,怕是整座府内最“值钱”的东西。
“老爷。”才德告罪一声,先走到榻边,小声唤道,“老爷,天子钦命监军,都察院佥都御使杨瓒杨大人,持虎符来卫中调兵。”
才指挥使躺在榻上,脸色蜡黄,颧骨高耸,瘦得脱了形。
听到才德之言,眼皮动了动,艰难出声:“扶……扶我起来。”
才德应诺,小心扶起才指挥使。
杨瓒上前两步,拱手揖礼。
“下官杨瓒,见过指挥使。”
“不必。”
靠在榻边,才指挥使颤抖着手指,探往枕下。
“取……取出……”
才德领会,弯腰自枕下取出一封官文,竟是盖好官印的调兵文书。
“营州左屯卫,将兵三千六百一十八人。”
咳嗽几声,饮下半盏温水,才指挥使看向杨瓒,说话终于顺畅了些。
“可战者,一千零九人。”
接过文书,杨瓒一目十行,发现纸页边缘已有破损,显然不是近期书就。
“边镇告急,兵报送达,文书便写好。奈何孙连狭隘,以私怨误国,架空于我,坐视边镇危急。”
勉强说到这里,才指挥使又开始咳嗽,话开始断断续续。
“天子圣明……调兵之数,监军可自注。印信已盖,孙连如要阻拦……”
“指挥使放心。”收好文书,杨瓒走近床榻,压低声音,道,“自今之后,营州左屯卫,不会再有孙同知。”
此言既出,室内骤然一静。
才德嘴唇哆嗦,眼圈泛红。
才指挥使瞳孔紧缩,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扣住杨瓒手腕,道:“我有三子,均在卫中。请监军点其北上。”
“指挥使,这……”
“鞑靼叩边,涂炭边民,我父子食朝廷俸禄,岂能坐视!”
才指挥使目光灼灼,脸颊涌起血色。
“我已老迈,时日无多,不得躬擐甲胄。我儿正值壮年,自当上阵杀敌,北逐贼寇!不敢言建功,只求多杀两个鞑子,多救几个百姓!”
“请监军成全!”
杨瓒抿紧嘴唇,酸楚豪情一并涌上心头。
掌心覆上苍老手背,咬住腮帮,用力点头。
“指挥使,下官应下。”
“好、好……”
心愿了结,才指挥使倒回榻上,合上双眼。
气息渐弱,脸上笑容却久久不散。
“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