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很久,才小声打断:“那个……”
易飒和陈秃一起看他。
宗杭小心翼翼:“我能不能……给我爸妈打个电话说一声?我被绑了几天了,他们肯定急死了,我妈身体不好,我怕她急病了……”
易飒说:“不能。”
宗杭赶紧住口。
易飒走过来,居高临下看他:“你的事,应该惊动大使馆和警方了,电话一打,顺藤摸瓜,牵出这里,牵出素猜,我不怕他报复?我救你,是因为我能救,而且顺手,不是因为我想惹素猜。”
是这理没错,怪自己社会经验不够,考虑事情不周详,宗杭使劲点头,想让她知道,自己对她满怀感激,说什么都会一丝不苟照做。
易飒沉吟了一下,说:“这样。”
她示意陈秃:“你送他出去,把他扔在荒地,尽量偏的那种。”
又看宗杭:“接下来,你自己想办法找人帮忙。回去就跟人说,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一群喝醉酒的人绑了,他们要找人寻仇,找错人了,打了你一顿,把你扔在荒郊野外。”
“你迷了路,语言又不通,在外头乱绕,耽搁了时间。其它的,什么都别提。”
宗杭嗯了一声,恨不得把她的话背下来。
陈秃斜她:“这样能行?”
“为什么不行?他人回去了,对方没要赎金,不是凶杀、不是绑架勒索,对家属对大使馆都有交代,警方也好做,后头大事化小,找不到行凶的,也就不了了之了。”
陈秃嗯了一声,顿了顿,嘴巴朝外努了努:“出来聊几句,让他先歇着吧。”
***
易飒跟着陈秃走到铁笼边。
阿龙阿虎刚被投喂过,笼子周遭弥漫着一股肉腥味,易飒揪起衣角拧水,水滴沥沥溅到地上,映得阿龙阿虎突生的大眼珠子泛亮。
陈秃没问她下水之后的事,既往的经验告诉他,问了也白搭。
他压低声音,语气有点烦躁:“不该救他的。”
易飒语气淡淡的:“救都救了。”
她耗了体力,情绪也低落,不想讲话,连笑都嫌费劲。
陈秃示意了一下西南角:“我听说,素猜是码粉的,跟缅甸那头有联系。”
老金三角被捣毁之后,各股贩毒势力往更偏远的地方集中,据说在缅甸境内形成了势力最大的一股——跟缅甸有联系,意味着这人不简单,背后有靠山。
易飒说:“我做得很小心,不会找到咱们头上的。”
陈秃叹气:“就怕哪天有后患,麻烦。”
他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见了太多屁股没擦干净、后来被反噬的事儿,越活胆子越小,什么人都不想得罪,什么闲事都不想管。
易飒不想再继续这话题:“其实你听他说的那些,跟我还是挺有渊源的,反正都救了,你就当我是人老了,心软。”
陈秃骂她:“又装老……”
这浮村里,他能和易飒走得熟,起初招来过不少流言,有人猜测他是不是看人姑娘好看,想老牛吃嫩草,还有人怀疑他是到了做爹的年纪,把易飒当女儿一样照顾。
其实都不是。
还真是因为她有着跟年龄不匹配的老成,跟他聊得上话。
但他从没问过她的来历,在这儿,交朋友不问过往,不看将来,交的就是当下,再说了,没一本子辛酸烂账,能背井离乡,流落到这混日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点看家本领,也没法在这混日子。
印象中,只有一次,她随口提了句家里的事。
那次是喝酒,借着三分醉意,陈秃笑她长了张大姑娘的脸,揣了颗老太太的心。
易飒向他掰手指:“你看我,七个月丧母,三岁多丧姐、丧父,心里不沧桑点也说不过去。”
也是,普通人要人到中年才开始面临送走至亲这种事,她是马不停蹄,生下来三年,送走三个。
……
算了,陈秃也觉得自己太瞻前顾后了:救都救了,木已成舟,还能长回树不成?那就抡开大桨往前划吧。
他只求尽量安全善后:“这事,就我们几个知道,阿香是靠得住的,你那个姓丁的朋友,你去提醒,记得千万关照他嘴要把严实,别……”
说到这儿,忽然皱眉,鼻翼翕动了两下,奇道:“什么味道?”
易飒也闻到了。
那是煮沸的白酒味。
***
易飒走进厨房。
果然是黎真香在开灶头煮酒,锅里的酒气腾腾的,她手忙脚乱关掉,问边上的丁碛:“是这样吗?”
丁碛点头:“凉透了,再煮,反复三次,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