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的操作很简单,易飒教了他几次,又给他眼睛里滴上亮子。
宗杭有点紧张:夜里,在空无一人的大湖上开快艇,冒着雨,顶着风,去见一个诡谲莫测的女人,这经历从未有过。
而且,易飒的交代好简单啊,只给了个录放机,其它的,可能会发生的种种状况,她都没提。
他忍不住问易飒:“万一老k见了我之后,不让我回来,直接带我去别的地方了,那怎么办呢?”
易飒笑笑,提醒他别误了时间:“该走了,别迟了。”
在她看来,自己已经不需要宗杭了。
他的作用,也许就是把老k带到她身边。
他的秘密,她也全都知道了。
他像一条渡船,搭载她到了新的位置,谁会拖着船继续走下一程呢?我救过你,你成全我,大家两不相欠,你本来就是那个老k派来的,回她那儿去,合情合理。
宗杭有点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吧,下雨了……我希望她是你姐姐,她真的是就好了……你多一个亲人,多好啊。”
他把快艇开出去。
艇尾处绽开一道白色的水花,从岸上看,鸭头山又小又模糊,像个孤独的鸡蛋。
易飒忽然大叫:“宗杭回来。”
***
宗杭很快又折回来了,不过操作不太熟练,差点把自己甩水里去。
他停了快艇,气喘吁吁淌水过来:“啊?”
易飒说:“再交代你点事。”
相识一场,多说两句。
“哪怕那个老k真的是易萧,真的是我姐姐,你也记住,不要相信她。”
宗杭说:“那是你亲姐姐啊。”
易飒笑起来:“亲姐姐?”
“我二十多年没见过她了,她经历过什么、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喜欢什么颜色、什么口味、穿什么衣服、有什么爱好,我通通不知道。”
“你了解一个人,才能防备一个人,不了解才可怕,防不胜防。”
亲姐姐又怎么样呢。
一个她从未熟悉过的亲姐姐,永远只是个陌生人。
第50章
宗杭走了之后,易飒领着乌鬼,沿湖走了一段,然后蹲下身子,拍拍乌鬼的脑袋,又指指鸭头山的方向。
乌鬼看懂了,摇摇晃晃向水边走,入水时翅膀倏地展开,像在热身。
易飒吁了口气,伸手摸向后腰。
那里,除了乌鬼匕首外,还有分装了兽麻的小药剂瓶、一次性注射器、未拆的干净针头,她都已经拿防水袋包好了,牢牢缚在了腰上。
***
授完水鬼衔的当天,就是检查身体。
易飒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一脸乖巧地去了,抽完血,她死盯着针管看,想抢过来,或者跟谁换一筒,可惜整个流程都很严密,没法动任何手脚。
查完之后,她马上收拾好行李,摸清了酒店周围的路线,知道从哪条路去车站最近,还想好了法子,要声东击西:万一身体真有问题,三姓那么多人,硬逃是逃不掉的,她要假装去车站,假装买了票,假装已经上车走了,实则另做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是的,前提是“万一身体真有问题”,她像个烂赌徒,不到最后一刻不死心,还想赌一发自己的好运气:万一查不出来呢?
老天眷顾她了。
体检结果出来,她样样趋近完美,反而是同期的丁玉蝶,一堆的小毛小病,被医生叮嘱了很久少吃这个别碰那个。
她先松一口气,然后更加紧张。
不能掉以轻心,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些迹象,一出头你就要严阵以待,否则迟早栽跟头。
她开始研究自己,列了张表,详细回忆自己那一天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碰了什么,以前都没爆过血管,为什么偏偏19号这一天开始了?是哪件事引发的?
她记录,分析,小心翼翼,唯恐泄露秘密,第二个月的19号,又是一次,又是夜半,半年下来,她就有了六次样本。
她发现了一些规律。
比如19号只是爆发,其实从月半开始,她的脾气就会渐渐暴躁,如何克制都见效甚微;
比如爆血管的时长,她越惊慌失措、惶恐不安,黑色的血管就越难消退,身体承受的痛苦也就越难捱,反之,如果心平气和,一般三四个小时之内就能消下去;
……
恐怖往往源于未知,样本积累得多了,经历的次数多了,神经麻木,倒也不觉得天快塌下来了。
第九个月的时候,她开始试着给自己用药。
也许真是运气好,她的路子一开始就找对了,她从“安定”之类的镇定性药剂开始,有了点发现就迅速抓住,分析和记录的笔记写完一本,烧一本,看纸页在火舌里蜷曲、变黑,心中总会掠过扳回一局的快感:没人能知道她的秘密,即便她真的被感染,得了绝症,到末了,也该是自己结果自己,从生到死,都不该被别人限制和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