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拆了尼龙伞绳,穿过胶皮的洞眼,把脚跟鞋子绑到了一起,一只绑完,绑另一只,扎得很紧实,确保飞奔起来不会掉。
完事之后,攥紧消防锨,等着易飒吩咐。
易飒其实也拿不定主意。
她觉得这船冢处处诡谲,八面来风,暗处万一真有什么人或者“东西”,一走动难免暴露。
但又不能总缩在这儿。
她招手让宗杭过来,拿手指在沙地上画图示意:“你跟着我,尽量别走空地,贴着船身。我前,你后,别死跟,眼珠子活一点,各个方向都要看,一有问题,马上叫我。”
懂,这是把背后的警戒都交给他了,宗杭深感责任重大,掌心都出汗了。
***
易飒绕出船舱,带着宗杭往之前发出声响的方位走。
船冢里还是静悄悄的,这种废墟式的“城池”最可怕,你也说不准经过一堆废木堆料时,下头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悍然掀出——要么说无声胜有声呢,满山头狼嗥,你至少知道对手是狼,但现在,豺狼虎豹、妖魔鬼怪,一切皆有可能。
走了一段之后,易飒停下脚步,抬头去看。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这里多是木船,堆得杂乱无章,斜倚歪靠,像个迷宫样的街区,以为走到了死路,一拐弯,又是条道。
拐了两次之后,易飒蓦地停步。
宗杭赶紧跟着收步,探头看时,觉得脑壳都在嗡嗡响。
他看到一双脚。
确切地说,这个位置,看不到全貌,船尾挡住了,只能看到露出的一双脚,男人的脚,穿皮凉鞋。
脚跟贴地,脚尖朝天,人应该是躺着的。
易飒心里叹气,她从来不喜欢看瘆人的画面,尤其是跟人有关的,但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她交代宗杭:“你还是负责警戒,咱们两个,任何时候,不能被同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防止是个套。”
***
易飒握紧乌鬼匕首,尽量保持安全距离,绕过船尾。
视线及处,心里打了个突,然后狂跳。
是姜孝广!
仰天躺着,面色煞白,肢体僵硬,应该已经死了。
但她还是试探着叫了声:“姜叔叔?”
没回应。
易飒走上前去,看看姜孝广的尸体,又抬头看高处,看到一根斜出的断折桅杆。
从尸体的状态和尸斑的情形来看,死了有段时间了,初步推测,死的时候,可能是挂在了高处的桅杆上,木头渐渐吃不住这重量,终于断折——尸体从上头砸落,中途撞到船舷、带裂木板,所以会有声响不绝。
然后坠落在这里。
宗杭警惕地环伺周遭,但听到那声“姜叔叔”后,也知道是“熟人”,还是被自己拿碗砸过后脑的“熟人”,忍不住一瞥再瞥,心头发毛。
姜孝广身上,好多血道道,早已凝结发暗,好多是划破了衣服直接入肉的,看来不管杀他的是谁,指甲一定很骇人。
易飒伸手掰住姜孝广的肩膀,把他上半身抬起来看了看。
后脑凹了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砸的,致命伤应该在脑后。
易飒示意宗杭原地别动,自己爬上高处看了一回,除了在船板壁上看到一些杂乱的抓痕外,没别的发现。
她又原路返回。
宗杭紧张地迎上来:“怎么样?”
易飒摇了摇头,低头看姜孝广的尸体,心头一阵惆怅:前两天还活生生的人,忽然就横在了这。
一直以来,不管是不是暗藏居心,姜孝广对她,还算是不错的。
她搬了些废旧木料,勉强把姜孝广的尸体搭罩住,然后招呼宗杭:“走吧。”
宗杭一愣:“往哪走啊?那这位姜……先生呢?就不管了?”
姜孝广跟他爸一样的年纪,他还拿碗砸过人家脑袋,总觉得于心不忍。
易飒反问他:“你还能怎么管?拖着他走吗?现在开始,最重要的事是找出路,其它一切靠边。”
她已经饿得有点心慌了,嘴唇越舔越干。
估计最多再顶上半天,生存危机就要压倒一切了,到时候,什么息壤、船冢、凶手、秘密,都没有一口水、一角饼来得重要——但处境、情形,却还在往更莫测的方向转化,一点脱困的希望都看不到。
***
找出路,话说得笃定,但真正做起来,一筹莫展。
这洞像垃圾场的倾泻地,到处都是船,歪散的、靠边的、堆叠的,打眼看过去,根本没往外的出口岔道,如同巨大的箍桶,还带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