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想着这阵子显阳侯府内忧外患的,自己在纵不能帮上什么忙,至少也能让大伯父大伯母知道自己祸福与共的态度,让他们心里多少安慰些,遂好说歹说婉拒了平老太太,只说过了端午再过来与平老太太好生厮守几日。
平老太太拗不过她,只得答应她回去,却让贴身的嬷嬷去自己库里把人参燕窝鹿茸枸杞什么的包了几大包,又叫了锦瑟与卷碧至跟前儿吩咐,务必要每日炖给顾蕴吃,下次顾蕴再来时,若还这么瘦,就惟她们是问云云。
直到用过午膳,平老太太要歇中觉了,顾蕴才得了机会与平沅平滢说体己话儿,说了一会儿后,顾蕴因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最近盛京城里可有什么新闻儿没有?宫里呢,有没有新闻儿呢?我这些日子在寺里,除了念经还是念经,虽然为母亲尽孝是我为人子女应尽的本分,却也是真够闷的,你们但有新闻,快说说我听听,我也好解解闷儿啊。”
昨儿顾蕴也这样问过顾菁和顾苒,可二人都说没什么新闻,顾蕴想着许是真没有,也许是有但大伯父未在家里提过所以顾菁顾苒不知道呢,这才会想起问平沅与平滢,大舅舅也是高官,谁能保证他就没有大伯父也没有的消息渠道?
慕衍说是待她回了京就来瞧她,可她回京也好几日了,别说与他见面了,连他半点消息都没有,她昨儿特意打发刘大去他的宅子那边打听,看门的老苍头也说好些时日没见他,想是出京出任务去了,连冬至的去向老苍头也不知道。
顾蕴实在由不得不担心,可又不敢进一步的打听,且不说她就算打听了也未必能打听到什么,万一反而因此给慕衍添了麻烦,她以后就真是再没脸见他了。
只可惜平沅与平滢也什么都不知道:“没听说有什么新闻儿啊,你要是实在闷得慌,就留下住几日,让我们给你解闷儿呗。”
顾蕴只得继续等下去。
好在又等了四五日,总算还是有消息自宫里传出了,虽不是直接与慕衍有关,却也间接与他有关:太子承川病势忽然加重,一度没了心跳与呼吸,就在所有太医都跪下沉痛的与皇上说太子殿下薨逝了,请皇上节哀之时,当世第一高僧枯竹大师忽然出现,说太子承川命不该绝,他决定带其回自己常年修行的凌云峰医治调养,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二年,一定还皇上一个健康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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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八回 告别
枯竹大师佛法高深,普度众生,还在文宗皇帝、亦即当今圣上的祖父当政时期,已是名满天下的得道高僧了,据传如今已有百岁高龄,不但大邺皇室自来对其推崇备至,敬重有加,文宗皇帝时特意赐了凌云峰给他作为修行的场所,还曾想要封他为“圣光护国法师”,只被他老人家推辞了。
在广大崇信佛法的平民百姓眼里心里,枯竹大师就更是神仙一样的存在了,他的很多事迹都为人津津乐道,而最广为人知的,便是他老人家不仅仅是佛学大师,还是出身玄门正宗的当世第一武学高人,曾近在年轻时代游历天下时,会遍天下高手,无数猖獗一时,让人闻风丧胆的盗匪强虏都折在了他手上,真正的为民除害。
再加上他为人宽宏高量,处事公平公正,所以在武林中威望也极高,堪称一呼百应,文宗皇帝时,西突厥曾小范围的进犯大邺领土,也是枯竹大师领着武林人士将其击退的。
这样一位不世出的高人,如今竟忽然出现在了盛京,还扬言至多几年,便能‘还皇上一个健康的太子’,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安排的?
顾蕴思忖着,若只是巧合也就罢了,若是人为安排的,那太子承川的本事可不容小觑啊,连枯竹大师都能请动,他手里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底牌,也许这辈子他真能改天换日,正位大统?
那慕衍此番应当也不会有事了,只不知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联系她,她真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他啊!
一时盛京城人人都在议论此事,人们说得最多的,便是一向以为太子殿下是个福薄命薄的,却不想竟绝处逢生,有了这样的奇遇,这哪里是福薄,分明就是大福气在后头,不然大邺千千万万的子民,怎么偏就他入了枯竹大师的眼,可见太子殿下终究是独一无二的。
而似显阳侯府这样简在帝心的豪门勋贵,知道的内幕则更多一些,本来太子殿下还不至于忽然病情就加重,一度被太医们公认已薨逝的了,是宗皇后忽然揪了这些年来一直为太子请脉治病的邵太医至皇上跟前儿,说太子这些年其实一直在装病,犯了欺君大罪,请皇上定夺。
皇上听得太子这些年竟一直在装病,当即龙颜大怒,亲自带着宗皇后邵太医并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去了太子的居所,要与太子当面对峙,让太子无从抵赖。
却没想到,所有太医给太子诊过脉后,都说太子的脉象微弱而紊乱,一探便知是久病之人,让宗皇后是又气又急,大为不服,亲自质问太子‘何以要经年的装病,难道太子信不过本宫这个母后,亦连皇上这个父皇都信不过吗’,又问太子这样欺君罔上,到底‘是何居心’,还向皇上哭诉,自己入主中宫以来,自问对所有皇子公主妃嫔都尽到了嫡母和主母的责任,自问问心无愧,太子这样做,不是摆明了在告诉全天下的人,自己这个中宫皇后不慈不贤,名不副实吗?跪着要求皇上为自己做主。
太子本就病弱已久,哪里受得了这些,当即大口大口的咳起血来,若非枯竹大师及时出现,这会儿盛京城内一定已是满城素缟,所有的人都在为太子守国孝了。
“……想不到太子殿下如此有福气,竟能得了枯竹大师的缘法,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没有这样的福气,当年也不会在皇上都快绝望时,忽然降生给了皇上无限的希望,得封为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位才刚满月便册封的太子了,只是前些年他运势不佳,被小鬼缠身,所以一直缠绵病榻罢了,如今总算否极泰来了……只可惜枯竹大师即日便要带着太子殿下启程了,不然若是我们姐妹能有幸见他老人家一面,就真真是终生受用无穷了。”
顾菁与顾苒你一言我一语的与顾蕴说着自祁夫人和旁人处听来的八卦。
顾蕴一边听着,一边禁不住越发佩服起太子承川来,明明已经处于劣势了,却能绝处逢生,不但坑了宗皇后一把,让宗皇后背上了“逼死储君”的恶名,还为以后自己以全新的形象强势归来提前做了广泛的铺垫,——如今顾蕴已能十成十肯定,枯竹大师的出现绝非是偶然了。
只不知慕衍会不会随了太子承川一块儿去凌云峰,想来应当不会罢,太子接下来几年内虽不在盛京,可他暗地里那些势力却不能放弃,不但不能放弃,还得继续发扬壮大才是,不然就算他将来以全新的形象回来了,朝堂上却前有狼后有虎的,他一样只能落得前世死个不明不白的下场,毕竟不管是谁最后上位,都绝对容不下他这个曾祭过太庙,昭告过天下的前太子,别人不是胜只是败,他若胜不了,就是死!
顾蕴因此越发想尽快见慕衍一面了,可知道眼下慕衍只怕不得空来见她,她纵再着急也没用,只得暗自算着时间,若再等几日他还不联系她,她就要用自己的办法了。
是夜,顾蕴心里有事睡不着,遂让锦瑟几个多点了两盏灯,打算练一会儿大字静静心,等静下心来后再梳洗歇下也不迟。
不想她才刚写了十来个字,刘妈妈进来了,屈膝行礼后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慕公子来了。”
“什么?”顾蕴忙抬起了头来,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刘妈妈已又低声道:“小姐,慕公子来了,这会儿就在我们的院子里。”
顾蕴这才确定的确是慕衍来了,心里先是闪过一抹欣喜,这才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继而便嗔怒起来,这人不守信用也就罢了,如今更是行起了宵小的勾当,深更半夜的闯她的院子,把她当什么人了,他让冬至先递个话给刘大,彼此约了在便捷见面不行吗?
可想起他先前去扬州时,一路上虽不乏无赖之举,却也自来极有分寸,不征得她的同意,绝不会硬闯她的房间,今日指不定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呢?
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将让刘妈妈请他走的话说出口,只淡声吩咐刘妈妈道:“请了慕公子去厅堂里,说我随后就到。”
“是,小姐。”刘妈妈忙应声而去,顾蕴则继续写了百来个字,才搁了笔净了手,举步往厅堂而去。
只是走出没两步,她又突然折了回来,与在屋里服侍的锦瑟明霞道:“你们先出去。”
锦瑟与明霞不明就里,不过仍依言退了出去。
顾蕴这才有些不自然的走到床前的穿衣镜前,打量起镜子里的自己来,见自己身上的豆绿色四喜如意纹褙子虽不算鲜亮,却也十分雅致,与自己头上的珍珠发箍很是相衬,不过仍稍嫌素淡了些,遂又一边开解自己,我这只是出于基本的礼仪,可不是有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一边自妆奁里捡了支蝴蝶展翅玉步摇戴上,又点了口脂,才举步去了厅堂。
果见慕衍已在厅堂里候着了,只是顾蕴才见他第一眼,便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慕大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满腔乱糟糟的念头和想法早飞了九霄云外去。
慕衍的确瘦多了,原本深邃有神的双眼都凹了进去,两颊的颧骨也露了出来,衬得他整张脸的轮廓前所未有的分明起来,身上的衣服更是空荡得厉害,也不怪顾蕴会惊呼出声。
“当时急着从扬州赶回来,我三天三夜都没合过眼,等回了京后,事情又多,我吃不好睡不好的,就成这样了。”慕衍自嘲的笑道,“很难看罢?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也就是这段时间劳累太过了,安心将养一段时间自然也就长回来了。”
能不瘦吗,三天三夜没合眼还是轻的,等回京后,他为了应付宗皇后等人,更是每日只喝一碗粥,每晚上也只睡两个时辰,生生将自己熬得瘦了一圈,如此才能真正符合他“一病多年”的形象,不然脉象什么的能靠内息来操控,他身体的外在情况可瞒不了人。
顾蕴闻言,心里霎时沉甸甸的极不是滋味儿,吃饭睡觉这么简单的事,于他来说,竟然一度都是奢望,只盼太子承川最后真能得偿所愿罢,不然他的这些苦,岂非都白吃了?
沉默了片刻,她才又道:“那现在呢,太子殿下能请动枯竹大师,可见如今你们的危机已经算是解除了,你如今总不至于再吃这样的苦了罢?”
慕衍点点头:“危机暂时算是解除了,不过,却只是一时的,仍不敢有半刻掉以轻心。”
顾蕴道:“这是自然的,你们躲得过对方一次算计,却未必次次都躲得过,除非太子殿下能正位大统,不然你们就得时时保持高度的警惕。对了,这次太子殿下是怎么请动枯竹大师出马的,他老人家可不好请,这世间能请动他的人,更是没几个,别说请了,如今只怕连见都没多少人见过他。”
“说来这事儿也是机缘巧合。”慕衍稍稍压低了声音,“其实太子殿下有一位义父,如今就在朝中为官,官位还不低,他那位义父早年全家蒙难时,恰逢枯竹大师经过,大师慈悲为怀,便救了他一命,之后见他颇有习武的天赋,更是收了他做关门弟子,如此算下来,枯竹大师就是太子殿下的师祖了,所以要请动他老人家于旁人来说,或许难如登天,于太子殿下及其义父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