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五皇子妃与六皇子妃便来了,于是妯娌四个各自落了座,打起牌来,不觉便到了午膳时分,五六两位皇子妃便提出要回去了,庄敏县主却笑道:“我们殿下一般都不回去用午膳的,我回去也是孤零零一人用膳,着实没劲,两位弟妹要回去便自便罢,我却是要厚颜留下,叨扰大皇嫂的。”
顾蕴也笑道:“难道我做长嫂的,连一顿饭都款待不起几位弟妹不成?”不让二人走。
二人只得留下用膳,待饭毕吃了茶歇息了一会儿,又应庄敏县主要求,妯娌几个继续打起牌来。
这一打便直打到掌灯时分才散了局,五六两位皇子妃早心急火燎了,一散局便告辞了,庄敏县主倒是想再留下等宇文承川回来的,这都掌灯了,太子也该回来了。
谁曾想却有小太监进来禀道:“太子殿下今夜在外殿设宴款待诸位大人,请太子妃娘娘自己用膳,用完膳便早些歇下,若前面宴席散得迟了,殿下便不进来歇息了。”
庄敏县主无奈,只得向顾蕴行礼告辞,一面往外走,一面还在咬牙想着,今儿见不到太子,她明儿还来,明儿见不到,她就后日再来,就不信真再见不到太子一面了!
却不知道她才一离了玉润殿,宇文承川便回来了,还与顾蕴一道,狠狠讥讽了她一顿,她若是听见了,没准儿会气得吐血,可这又怪得了谁,她若不先将腰弯下去,谁又能骑到她背上?!
接下来几日,庄敏县主白日里的大半时间都耗在了玉润殿,只可惜仍然一次都没见到过宇文承川,甚至有两次她将顾芷一并带了来,依然没能将宇文承川引回来。
反而招来了玉润殿小太监小宫女们的窃窃私语:“这四皇子妃的脸皮也忒厚了,明知我们娘娘奉旨协理后宫,马上又有大批贵客抵达,日日忙得了不得,还见天价的来,来了便不走,难道明仁殿穷得连饭都开不起了不成?”
庄敏县主“无意”听到后,气了个半死,如何还不知道宇文承川这是有意在躲着她?可纵然知道了又何妨,她办的这件事除了自己的贴身宫女,根本不敢再让第三个人知晓,也就意味着,她根本无人可用,那便既不能去打探宇文承川的去向,也没法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去堵他,除了用守株待兔这样最愚蠢最无效的法子,还能怎么着?
心下便越发焦灼与恐慌了,也不知道太子如今到底是什么打算,将来又会不会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四皇子,如今摆明了此局不论是太子胜,还是四皇子二皇子胜,她都得不着任何好,——她到底是怎么让自己陷入如今进退维谷局面的!
在顾蕴的厌烦不耐与庄敏县主的焦灼恐慌中,鞑靼各部的首领终于携儿女部众,在两日内陆陆续续都抵达了热河行宫。
皇上少不得要一一接见,鞑靼一共分八部,泰半都是元蒙人,发源于前朝大周初期,真正兴盛起来却是在大周中末期,八部一度统一了,还建了国,国号就叫“元蒙”,给其时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大周慕容氏,和建国伊始百废待兴的大邺宇文氏,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与困扰。
还是到了高宗皇帝执政末期,大邺已是国富民强,兵肥马壮,高宗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已跟着太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了,是个不折不扣的铁血皇帝,本来卧榻之侧便容不得他人酣睡了,偏元蒙不长眼不识趣,还主动挑衅起大邺来,于是高宗皇帝亲自带兵,直将元蒙打得血流成河俯首称臣,连国号都被高宗皇帝改为了“鞑靼”,这才班师回朝。
之后鞑靼便再未真正强盛起来过,不独是因为鞑靼本就不比大邺土地肥沃疆域辽阔,他们祖居草原,是既不会种田耕地,也的确没有田地给他们耕种,一应吃穿用度,都只能靠仅有的牛羊马匹高价自大邺换回来,一旦有什么天灾人祸,便是灭顶之灾;
也是因为大邺历代皇帝的有意分化打压,先是将鞑靼分作了八部,让八部并列,可汗每三年一轮,但有大事,却不由可汗一力主宰,而是须得其他七部都同意,才能决定实施,再人为的于八部之间制造些小摩擦小矛盾,让八部都越发的忌惮嫉恨彼此,如此便不必再担心鞑靼会如昔日的元蒙一样,给大邺的边境时时构成威胁了。
皇上接见鞑靼各部首领,自是在光明正大殿,其盛况便不是顾蕴等宫眷所能亲眼得见的了,只听说鞑靼如今的可汗塔拉王爷的儿子硕塞小王爷极是出色,连皇上都赞不绝口。
再就是另一位首领孛儿只斤王爷的女儿妮娜公主美得像一团火一样,让当时在场尚未娶亲的年轻宗亲贵胄们都失了神,孛儿只斤王爷见了,遂请求皇上为自己的女儿指婚,皇上只一笑置之罢了。
一直到快交二更,宇文承川才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顾蕴忙迎了上去:“怎么这么重的酒味儿,你今晚上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宇文承川虽喝得不少,神智却仍很清明,脚步也很稳当,道:“鞑靼人个个都是海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总不能堕了天朝上国的威风罢,不止我,除了六弟,其他兄弟个个儿都喝得不少,所幸总算没有败给他们。”
顾蕴听他舌头都捋不直了,知道他到底还是有了几分醉意,忙吩咐一旁的白兰紫兰准备醒酒汤去,得知他只顾着吃酒,没吃多少东西,忙又吩咐暗香下面去,“幸亏我估摸着你真正吃不了多少东西下肚,让灶上一直没熄火,又让暗香用人参吊了一锅老母鸡汤,这会儿用来给你下面倒是正好。”
宇文承川笑着抱着她个满怀:“那就多谢太子妃娘娘了。”
顾蕴忙要挣扎,见屋里服侍的人已尽数退了出去,也就由他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靠到自己身上,扶了他进净房去更衣盥洗。
一番清洗过后,宇文承川精神了许多,暗香也端了煮好的面上来,他不由摸着肚子笑道:“方才还不觉得有多饿,这会儿闻着面的香气,才发现着实饿得难受。”坐下一气吃了两碗面,才满足的放了筷子。
顾蕴忙斟了杯茶递给他,嗔道:“让你慢点儿,慢点儿,就跟饿了几天没吃东西似的,又没人跟你抢。皇上怎么说,今儿既已为众位首领接过风洗过尘了,明儿夜里还开大宴吗?”
宇文承川吃了一口茶,道:“怎么不办了,不但夜里的大宴要办,明儿白日里还有那达慕大会呢,就在行宫以南的那片大草原上办,皇上的意思,要让我们兄弟与鞑靼各部的贵胄才俊比试一下弓马骑射,晚上还要举办篝火宴会,已经吩咐内务府和金吾卫的人连夜去那片草原上安营扎寨,准备一应所需的东西了。”
“篝火宴会?”顾蕴先是一喜,“我听说鞑靼人最是豪爽热情的,又都能歌善舞,明晚上岂不是有得乐了?”
这样的篝火宴会,想也知道比在光明正大殿里严守君臣之礼,连喝个酒吃个菜都要再四行礼谢恩,赔笑应酬的宴会来得有意思的多。
但转念一想,她脸上的喜色又消失不见了:“晚宴在草原上举行,我们岂不是就不能将计就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宇文承川笑道:“谁说不能了,你听我把话说完啊,皇上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晚宴定在光明正大殿举行,所有亲贵百官和宫眷女眷都要出席,再加上鞑靼各部的首领亲贵们,得多大的营帐才能坐得下?而且既是为款待鞑靼首领亲贵们的,自然要用我们大邺的美食,在行宫里更方便烹煮些,所以皇上说了,那达慕大会结束后,大家回到行宫休整一会儿,再到光明正大殿参加晚宴。”
顾蕴这才笑了起来:“虽然我很想感受一下篝火宴会的氛围,好生乐呵乐呵,却更想看见某些人欲哭无泪,打落了牙齿和血吞的惨样,所以篝火晚会只能以后你有空时,带我去感受了。”
宇文承川笑道:“鞑靼各部首领要在行宫至少待半个月呢,你方才都说了鞑靼人最是豪爽热情,能歌善舞的,你觉得他们能忍得住半个月不举办篝火宴会吗?你只管放心,有的是机会让你感受。”
“嗯。”顾蕴笑着点头应了,想起之前落英落霞与自己说的八卦,忍不住问起宇文承川来:“听说鞑靼各部如今可汗的儿子,叫什么硕塞小王爷的,很英俊出色,连皇上都赞不绝口,是不是真的?还有那位妮娜公主,真的比玫瑰花儿还美丽娇艳吗?”
当着自己夫君的面儿,打听别的男人有多英俊出色……宇文承川的双眼危险的眯了眯,强忍下打顾蕴屁股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那什么硕什么塞小王爷英俊不英俊,出色不出色的我不知道,倒是那位妮娜公主的确又娇又艳,我活了这么大,也没见过几次比她更漂亮的姑娘呢!”
这下轮到顾蕴危险的眯眼了,似笑非笑道:“真的吗,那位公主难道比我还漂亮?我听说她父亲还求皇上为她指婚呢,要不我明儿就替你求皇上,让皇上把她指给你去?”
脸上笑着,心里却在咆哮,你若敢点头,看我不咬断你的脖子!
宇文承川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望着她笑。
顾蕴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这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嘟哝道:“我不过就是白问问而已,就算夸那位小王爷英俊出色,也不是我在夸他,只是重复别人的话,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宇文承川立时接道:“可不是,我不过就白说说而已,就算夸那位公主又娇又艳,也不是我在夸他,只是重复别人的话而已,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好啦好啦,我逗你玩儿的,你别生气了,那位公主长什么样儿我都没看清,她就算真是天仙,也不是你,那与我何干?”
说得顾蕴心下一阵甜蜜,也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道:“早知道鞑靼有这么漂亮的一位公主,鞑靼人又天生豪爽热情,当初十一哥就不该急着与丁家小姐定亲的,不然配这位妮娜公主多好?我听说那位丁小姐很是端庄贤淑,偏十一哥也是个闷葫芦,两个闷葫芦凑到一起,岂不是一天也说不上三句话?”
“你想太多了。”宇文承川摇头道:“皇上就算要为那位妮娜公主指婚,也不可能指十一哥这样位高权重的天子近臣给她,何况十一哥还是荣亲王世子,将来的荣亲王,万一孛儿只斤部自谓有了荣亲王府的支持,便开始大肆的膨胀扩张起来,打破了鞑靼八部的平衡,岂非横生枝节?所以白日里孛儿只斤王爷当场请求皇上为他女儿指婚时,皇上才会笑而不答,当时在场的个个儿都是宗亲贵胄,指哪一个给妮娜公主,孛儿只斤王爷都是赚了,皇上怎么可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你等着看罢,这事儿十有八九会不了了之。”
顾蕴皱眉道:“原来是这样,可以妮娜公主的身份,未来的夫婿绝不可能是什么凡夫俗子,宗亲贵胄们不成了,少不得只能与其他各部联姻,皇上难道就不怕孛儿只斤部与其他部联姻后,两部亲如一部,一样会打破八部之间的平衡?”
宇文承川笑道:“这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八部之间彼此都联络有亲,真要细算起来,八部都能算是姻亲,不也一直保持住了平衡?你要知道,这世上从来不可能有永远的朋友和亲人,而只会有永远的利益。好了,不说这些了,横竖与我们关系也不大,且收拾收拾,歇了罢,明儿还要早起呢。”
顾蕴见他害了乏,也就不再多说,把床铺收拾好,夫妻两个一道歇下了。
翌日起来,果然就有内务府的太监往各处一一传旨,着大家收拾收拾,辰正一道至宫门外坐车,往草原上参加那达慕大会去。
顾蕴因昨夜便知道此事,早起即让人开始收拾了,这会儿事到临头,反倒闲了下来,想了想,又让白兰与自己备了一套骑装戴上,虽然今儿那么多人,她身为太子妃,能策马奔腾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就有机会了呢,有备才能无患嘛。
如此到了辰时,顾蕴带着白兰紫兰去到宫门外,就见一众宫眷俱已等在那里了,一见她过来,忙都纷纷屈膝见礼。
顾蕴笑着一一寒暄过了,经过庄敏县主身边时,不忘多看她一眼,见她的黑眼圈越发严重,人也越发憔悴,锦衣华服浓妆艳抹几乎都已快要遮掩不住后,才就着白兰的手,神清气爽的上了自己的车,贱女人,你睡不着的日子且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