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姿势不雅,殿下几绺黑发被压得不平整了,卫绾将象牙梳蘸了点儿水,替他从容不苟地挽上,系上玄色的发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晨起时,她这样为他梳头,已不是第一回了,便真如老夫老妻般,她做得顺手得很。卫绾手里捞着一把滑腻如缎子般的漆黑长发,觉着质感极好,几乎不愿撒手。
夏殊则也不动,等她梳发毕。
卫绾起身将衣架上堆摆着的玄裳取了来,为殿下披于身上。
渐渐地,她有些出神。上一世的这几年,殿下总不在洛阳,诸多事宜缠身,他抽不开空,但卫绾与他交集太少,根本不知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想来这辈子也终究没逃过,他仍是隔三差五地被支使出来。
她不知该用什么法子,能一次又一次地跟着她。或许下一回当他再度离开洛阳,不知为了何故疲于奔波,她便只能留守在华丽而空旷的东宫之中,去等着回音。
上一辈子卫绾逃婚,固然因为心中惊惧,为传闻之中残暴冷血的太子殿下害怕,可私心之中更是觉着,她母亲因为高嫁赔了一生,在西院之中潦倒凄零,常以泪洗面,她见得太多了,从小便不肯重蹈覆辙。但她偏偏觉着自己欠了这人,当初一时热血上涌,非要嫁给他,如今,又在短暂的相处之中不知不觉动了心,婚后他待她好,她自然甜蜜,可甜蜜之余,难免禁不住胡思乱想。
这样烦躁地想着别事,手中不自觉用力,将殿下那根腰带扯断了。
这腰带本是缂丝编制,上嵌有细微的珍珠颗粒,串联成带,卫绾将珍珠扯落,腰带便自然而然地也断了。
卫绾听着珍珠落地的清澈响声,如梦初醒,大惊失色,“我……殿下对不住。”
夏殊则微微摇头,盯着她惊慌失措的眼睛,“在想何事,如此出神?”
卫绾咬了咬唇,“殿下要早些回来。”
她又停顿了下,道:“高将军随你去么?”
“孤让高胪留下护你。”
“不要。”卫绾摇头,“草原之行,比我安心待在陇西更凶险百倍,我不愿殿下担险,高胪将军力能扛鼎,是武功强手,殿下必须带着他随行,如此阿绾也可睡得安稳些。”
屋外天色早已大亮,此时高胪等人便立在庭院之中,等候殿下下楼。
夏殊则应了一声,“军中尚有可信之人,孤让冯炎留下。”
卫绾应了,送他出门。
此时大多人已整装待发,羌人屠祉王子那边,亦派出了最勇猛的亲信与夏殊则随行。
屠祉目前伤势未愈,无法挪动,只能暂且留在陇西养病,卫绾为他配好伤药,嘱咐羌人下属替王子上药。她虽是医者,却也是妇人,不便近身照顾伤患,所幸这些人感念她挽救了王子性命,对她毕恭毕敬的,对卫绾的吩咐也绝不敢有二话。
卫绾白日里忙着炼制丹药,晚上独自就寝,窝在被中研习医书。
她始终还记得,大婚那日晚上,拉开殿下衣衫,撞见他胸口那三个狰狞的疮疤。闭上眼,便能想到,他亲手将能销损皮肉的药擦在伤口上的画面,他惯于忍痛,受伤了也一声不吭,不知那时是否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卫绾知道那有多疼。
她想教他日后都不必再这样做,永远不必要再这样做。
疮疤她来抹除,裂缝她来填补。一切都交给她来便好。
不知不觉,殿下走了已有数日,卫绾估测行程,他们此时应当已入了草原,再过不久,便能抵达羌人的王帐。
黄昏未暮之时,窗外忽下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