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绾好奇地盯着高胪手里拽着的鬼面看了许久,熟悉,真是熟悉。短暂的茫然让卫绾脑袋空白,随即又猛然想到,这不是她归宁那夜里,殿下深夜来街上寻她,她送他的那张面具么?
洛阳城里的小玩意儿,一旦流行起来,百十家商铺做的不带一丝不同的。
这张鬼面,便与卫绾这辈子送给夏殊则的,款式材质都别无二致。
少年面露不耐,一把扯过高胪送来的面具替自己戴上,卫绾隐隐约约听到他尚存几分稚气地说了一声“麻烦”,似乎颇感嫌弃。
高胪跟在他身后走着,耸着肩膀,低声道:“主公知道自己这两年惹了多少桃花债么?好家伙,从大魏到羌人族到匈奴,全没落下。”
夏殊则忍够了他的絮叨,回身朝高胪瞪了一眼。
高胪立刻识相,将嘴巴拉上了封条,绝不再说一语。
这是卫绾不曾见过的殿下,鲜活的,有着如日暮西山的最后一丝肆意。她知道再过不久之后,那抹少年气,便将被抛掷入暗无天日的长夜,再也不复得见。
鬼面具确实骇人,一路上夏殊则没有收到来自任何姑娘的殷勤和搭讪,旁若无人地穿过了人潮海海,随着一阵涌动如银龙的光火,流到街衢另一角。口吐烈焰的街头杂耍人,于一年一会的佳节,正兢兢业业地赚着立命钱。
夏殊则百无聊赖地停在了人圈外,皱眉看着,也不觉得新奇,而是身后都是游龙舞狮,将道路堵住了,他一向最不喜欢与人拥挤。
卫绾被裹在黑雾里,街上人声太闹,卫绾一时听不出殿下的心声了,她烦郁地转过视线,于另一头,撞见一个带着粉白猪面具的少女,笑如银铃,抓着一个同样戴着修罗恶煞面具的少年男子一道闯了进来。
卫绾怔住了——这不是自己么。难道,这真是她和殿下的初会?
殿下他,一见钟情了?
卫绾的心跳得快要吐出来了,记吃不记打地又忘了这黑雾的厉害之处,竟妄图挣开,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刺,扎心的疼痛让她终于能够保持清醒。
那厢卫不疑将卫绾的小脑袋不住地往下压,“老实点!”
卫绾怎么肯,偏要揪起小脑袋看人耍火圈,卫不疑恐吓道:“我昨日与你说了,我得罪了这条道上的一个老大,上元节他们要出来游街的,一会儿撞上了有得苦果吃,老实看了这会儿咱们便回家。”
卫绾最好打抱不平了,一不留神,这洛阳城里的黑白两道都算是有了交情,她还真不怕有人找上门来。她年纪小,功夫也不济,但偏偏有个在朝里当大司马的爹,只要惹了祸事,报上卫邕的名号,便能逢凶化吉,还能将阿爹气得胡子歪。
事实证明卫不疑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卫绾揪着脑袋看了少顷,跟着便有一群扛着狼牙棒的人马冲进人潮来,于是看客被冲散了,分出几波四处逃跑。
夏殊则的肩膀亦被一撞,少年沉了面孔,手按住了腰间的剑鞘。
高胪大惊失色,忙将小主公往身旁拽了出去,告诫道:“主公莫冲动,咱们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不是冲咱们来的,莫惹是生非啊,不然陛下不喜……”
夏殊则没有动,但皇帝喜不喜与他无关。
高胪自是知道,这个少年在西北一战成名,谁人不仰?可是堂堂大魏太子,当街与地痞流氓起了纠纷,怎么看都是自降身份,对方只是撞了一下主公的肩膀而已,些许小事,回头派人来收拾就是了,亲自过手太不值当。
卫不疑身手不错,不过那时也才十二岁,打不过一群已及冠的少年也是情有可原,打斗过程之中吃了一些亏,腹背受敌,面具也被打歪了,露出一张半大稚涩的少年面容,这时高胪终于认了出来,惊疑不定。
“呀,这怕不是卫大人家的一双儿女。”
夏殊则神色微凉地睨着他。
高胪心神一凛,立即拔剑上去助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