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狄对凉州的鹰隼常年进行捕杀, 处在漠狄,“十步”一直记恨木措当初将它射下的那一箭。但它只能如它的主人一般藏头藏尾,直到来到凉州地段, “十步”才敢真正展翅在空中腾飞。
云层下方, 凉州军全衣胄甲,黑鳞赫赫。铁马如弯刀照月,以玉廷关为起点,在漠北大原上一路北上。骑行中, 漠狄树立的角楼开始出现在他们视野中。大批凉州军的出动,让漠狄侦察兵错愕不已。不等他们汇报, 这些兵马中的先行兵, 已勾出铁索, 攀沿登上角楼, 向漠狄发出了攻击。
前锋、中锋紧随而上。
凉州军人们人在马背上, 就已将弯刀抽握在手中。烽火狼烟, 壮其苍凉,军人铁血在战争中苏醒——凉州被漠狄压了多少年, 忍辱负重多少年,而今,新狼王终带领凉州军,向漠狄开始反击战。
这场战争, 从原霁去年腊月南下长安找关幼萱时开始计划,到如今四月出头……战局终定。
--
漠狄暂时不知自己边关所受的威胁,漠狄王的所有精力, 被牵扯在王都的将军府中。木措想让原霁有来无回, 原霁一门心思非要带走李泗。
将军府中战争酣畅。
被绑在大堂床榻旁边的阿尔野已然吓傻, 没有人来营救他, 而今他也迫切希望没人注意到他。除了他被绑在这里不能动弹,将军府已经冲为了修罗场,成为人间炼狱。
原霁和李泗战斗不止,周围围困凉州狼的围堵之战,于此同时展开。原霁同时面对四方敌人,但他眼睛紧盯着李泗,他对李泗势在必得之心,让漠狄人也莫名——
一个内贼罢了,凉州狼深陷重围也要带走此人,是否太过执着?
然这种执着,对漠狄是有好处的。只要原霁不走,他们会捉住原霁的!
刀戟、枪剑、弩锁、链条……全都向那一百名凉州武士们身上招呼。原霁与李泗激战时,不可避免,身上也受了伤。漠狄人猎捕他的铁网从头罩下,原霁拖着李泗在地上翻滚向外。
他擦身擦过铁网,李泗被按在身下,铁网在背后头顶。原霁躬身半蹲,李泗一把刀从下向上掠来。原霁一把摘掉身上的胡服,露出自己藏在下面的一身铁甲。铁网即将罩住人,原霁臂肘斜斜向后刺出两把尖刀,随着少年手臂挥舞,尖刀刺穿铁网。
李泗喘着气,一张口,齿缝皆是被原霁打出的血。李泗笑:“准备得挺充足啊。”
原霁盯着他:“为了你,不惜一切代价。”
李泗目中浮起冷笑,他不言语,一拳向前挥出,揍向原霁。原霁手掌相托时,李泗按上原霁臂肘上的尖刀,挺身跃起,再战!
关幼萱即将离开庭院时,身后阻挡漠狄人的己方人失措间,木措迎接而上,一把拽住了关幼萱手臂。木措阴声笑:“凉州狼的老婆,来了还想走?”
关幼萱心惊,她被拽到木措身前,木措紧扣着她手腕拖走她。木措语气畅快:“有你在,不怕原七不低……”
话没说完,他多年战场上养成的对危机的敏锐让他猛地放开女郎的手腕,身子向前猛跃。木措一回头,见关幼萱手中握着一柄匕首,匕首刺来的架势,竟还有模有样。若非他躲那么一下,匕首当真划破衣袍。
木措目眦欲裂地盯着女孩儿雪白的面容:“你会武功?”
关幼萱握紧匕首之时,身边在外的女郎们全都奔过来援助。而关幼萱仰着面,学着她夫君一样嘲笑这个漠狄王:“多稀奇!”
木措冷笑:“好!”
他眼神冷了下来,盯着在场的大魏军人、大魏女郎们。漠狄的熊狮子眯起了眼,忖度着如何打这场战。
--
将军府中的战斗持续了大半日,傍晚的时候,关幼萱得到了束翼传来的讯号,知道人已经找到,她才和女郎们寻找地道,逃离这里。离去前,她回头看原霁那些人。
浴血奋战,面容模糊,气势凶悍。
关幼萱心中一痛,却扭头在女郎们的催促下,众人开始撤退。同时原霁那边,人员已然分开,各自寻着撤退的方式。原霁扣住李泗,持续的战斗让他精神麻木,也知再杀下去,自己体力被消耗尽,也只会死在这里。
箭只、刀伤,都不能让原霁倒下。原霁吐掉口中的血,在自己视线看不到关幼萱时,才道:“兄弟们分开,各自准备退路。”
赵江河与他背对着背,面对着四方的杀戮:“兄弟之间,不说这个。”
李泗:“原霁,你非要带走我,不划算……”
原霁和赵江河齐声:“闭嘴!”
他们眼观四方,目光锐利。他们重新投入战局,心知今日一战,百人队伍能活着出去一半都极为不易。赵江河为的是兄弟义气,而原霁、原霁……为的是用自己来牵制住前方的战场。
他人在这里,木措的精力会对着他,漠狄的眼睛会盯着他。
而凉州需要一场大胜。
凉州狼王需要一场胜利,来告诉天下人——狼王回归了。
为此……原霁步步计算,步步入陷阱。中间发生很多意外,但事情最终,是按照他的预料发生。他带着一百人来搏命,他心知自己带不回去所有人。
但他必须心狠。
原霁目中血丝弥漫,爆在眼睛四周,丝丝入骨,尽是仇恨。原淮野在战场上失去信仰,原让重塑凉州的信仰,原让亲手将这把刀交到原霁手中……原霁嘶声:“儿郎们,与我杀!”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活着我们回头吃肉喝酒,死了诸位在黄泉下等着我——原七给你们赔礼!”
儿郎们大笑:“我等记着原七郎的承诺——杀!”
修罗场再开。
--
关幼萱与女郎们在地道中奔跑,百人队伍中的人也各自跳下来。漠狄的猎杀不停,不断有人死,不断有后面的人补上。关幼萱始终没见到原霁,她知道原霁必是垫底的那个人。
她在奔跑中,也与追来的漠狄人对招。血溅在她的面上,滚烫,灼热……麻木。关幼萱不能回头,心中焦虑,眼眶中裹着泪水。
她无数次见过原霁与敌相杀的一往无前之势,她亦跟随着原霁看过许多次战争……但她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惨烈的杀戮。
她知道会凶狠,但真实见到的仍比她想的更可怕。她忍不住地去想原霁,去担心自己的夫君……然她不能回头!
回头不是帮他,她做别的,才是帮他!
出了地道,零零散散的逃出来的人已经偏到了王城不知道哪个偏僻的巷子。而追杀没有结束……出了王城不算结束,非要逃到凉州才会结束!
关幼萱问侍女:“我要大家拿的东西都拿了么?”
跟着她的年轻女郎们也是第一次经历惨烈之战,各个面色苍白,为了活下来又不得不坚强起来。她们拿着自己提前备好的那些胡服、披风、铁甲给关幼萱看。
关幼萱颔首:“把马绳全都砍断,马朝四面八方走,绕着王城走……大家都分散开,让漠狄王判断不出大家方位。”
有女郎忧心:“分开更容易遇难。”
关幼萱抿唇:“本就是逃,能多活一个算一个。”
关幼萱听到身后地道被堵住的大石开始被撞击,她紧张:“漠狄王追过来了,大家快点儿!”
--
束翼一整日都在高处沿着墙壁、树木奔跑。之前在将军府中是他一人,他一把将被自己打晕过去的殷三娘扛在肩上后,逃出将军府,依然在街巷间的墙头树影间奔跑。
他的轻功发挥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又蹦又跳,身后箭只如密雨般追随,几次险险与面颊擦过。
身后追兵紧迫,束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力气已快耗尽,怀中兜着的“不留行”嘤嘤叫了两声。束翼喘着气:“不行,你不能出去……漠狄人会猎杀鹰,出去你就回不来了。”
束翼手搭在膝盖上,跑得大汗淋漓。他累得再跑不动,但身后漠狄人的追杀……忽而,前方一间屋子的房顶上,射来箭只,缓而准,堪堪打落身后漠狄人的箭只。
束翼抬头,愣住。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房顶上站着的黑衣青年,黑衣青年与他一般装束,竟是一模一样,不知是如何得知他的打扮。那个人一身武袍赫赫临风,身长巍峨,冷静地从身后箭筒中抽箭,对准漠狄人。
束翼目中热气熏眼,喃声:“束远哥……”
束远冷冷地瞥来一眼,皱着眉:“你还是小孩子么,哭什么哭?”
束翼一噎:“……”
束远:“我与你兵分两路,替你引开追兵,你出城去。”
束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今日穿的什么衣服,你是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吗,你怎么知道我们计划是什么。束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