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流民军将领鼻子朝天,对官兵不屑一顾。
“行,我们就三人过去,还劳烦这位将军派个车夫过来帮我们赶车。”王政在后面马车上大声说道,掀开车帘子,让流民军将领看到除他外,车厢里还坐着两人。
“流贼反复无常,大人断不可轻率冒险!”护卫骑校焦急说道。
“我们自有分寸,”王政说道,“进入郯城,有义军照顾周全,多你们百十人,少你们百十人,没有什么区别!”
大队护卫便停在矮丘以西等候,百余流民军骑兵从矮丘后驰出,簇拥着载江淮总督府和谈使者的马车东行进入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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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谈招安以来,陈韩三便撤了窄桥大营,聚兵郯城。
陈韩三倒非想表达什么诚意,只是有着更深的戒心罢了。
林缚打开泗水的封锁,放孙壮部将陈渍、张苟率部渡泗水去泗阳,却将陈韩三所部继续封锁在东岸。
陈韩三不会看不到他部在泗水河东岸实际上已成孤军,他在泗水东分兵数处,而窄桥大营又处于沭阳与沭口的夹击之中。
万一招安是个陷阱,这个势态就危险了。
故而陈韩三放弃窄桥大营,除了一路偏师守邳县外,主力都集中在郯城。
万一有什么不测,兵马都在自己手里,脱身也容易。
中秋过后,天气就清凉起来,陈韩三难得脱去铠甲,换上长袍,袖手站在后园一座湖石砌成的假山前。
这里是郯城都亭驿,宁王前往江宁就藩时,就在这里落脚。这里不算郯城最豪华的宅子,只因宁王入住过,便觉得意义非凡,陈韩三特地将这里作为自己的行辕。
谋士马臻匆匆穿过月门走进来禀告:“岳冷秋派来的使者已经进城了,领头的是总督府参军事王政,是个正五品的官,来头倒也不小——要不要再刁难他们一番?”
“先前有了下马威,没能将他们赶跑,看来有谈的诚意,总不能将他们真赶跑了。”陈韩三说道,“我亲自去接他们到府里来。在家将领有空的,都过来陪宴。你仔细叮嘱下去,要大家嘴巴干净一些,吃酒时不要尽往外面喷粪。谁要坏了我的好事,我第一个不饶了他。吃酒时,你多与王政的两名随从说话,打听清楚王政好些什么,郯城能有的,都给他,不差这点好处,一定要将他们的底线给挖出来。”
“左护军英明。”马臻说道。
马臻转身出去办事,陈韩三带了扈从亲自到长街迎接岳冷秋派来的使者。
入夜在行辕后园子里摆下宴席,让诸将陪同。
杯来盏往,席间还有歌舞助兴,招安使者王政与两名扈从也很快忘了进郯城之前的不快,喝得面酣耳热,十分的尽兴,却是只字不谈招安议和的事情。
夜深时分,园子酒席未散,王政与两名扈从心思都放在怀中娇媚而裙裳轻薄的舞女身上,东摸西捏,惹得怀中舞女娇笑连连,也使席中诸将心浮气躁,心热难耐。只是席时舞女有限,再说这些舞女本是陈韩三的禁脔,能拿出来宴客,他们这些手下将领却要知道分寸。
酒宴似乎还要无限制的拖延下去,陈韩三倒先沉不住气,心里暗急,给马臻使了眼色。
马臻心领神会,跟招安使者王政说道:“岳督在邳县,催我军撤出郯城甚急,但看王大人过来,似乎又谈不上急切,马臻就有些疑惑了……”
“不急,不急,”王政三十岁刚出头,留着短髭,官袍倒给汤渍糊了一块,但毫不介怀,搂着怀中舞女的纤腰摸弄,感慨肌肤之娇嫩,听马臻说这话,才分神回应,“左护军如此厚待,请了这么多位将军陪同,又有佳人相伴,只宜谈风月,谈公事太煞风景了。招安议和的事情,迟两天再谈碍不了事。”
陈韩三倒是听明白了,这个王政是嫌这边人太多太杂,举怀饮尽,便请诸将先散去,宴间仅留马臻与两名亲信继续作陪。
这时候一名随王政进郯城的中年扈从将怀里的舞女推开,眼睛盯着陈韩三:“留在此间,都是左护军能够信任之人?”
陈韩三让几名舞女也退下去,看了王政这名扈从一眼,起先倒也没有太注意他,这时候见他说话,便觉得他气度不凡,相貌还颇为面熟,说道:“都是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何秘事不能与闻?敢问这位先生姓名,我们之前可曾见过?”
“左护军与我家督帅斗了这么久,却没有打听我家督帅的相貌?”王政在旁边哈哈哈大笑。
“什么!”陈韩三骇然色变,下意识的将腰间佩刀拔出,横在身前,左右两将都要惊谔站起来,仿佛岳冷秋率千军万马袭来,令他们神色崩变。
岳冷秋镇定自若的拿起桌案上的轻巧玉杯,慢将里面的酒液饮尽,才说道:“我对左护军是仰慕已久,特借和谈之名,赶来郯城与左护军一见。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左护军真英雄、真豪杰也……”
陈韩三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回刀入鞘,眯眼盯着岳冷秋的脸,细细分辩,眼前这中年人果真与传闻中江淮总督岳冷秋的相貌是分毫不差。
陈韩三也不怪马臻没有早先探知他的身份,谁能想到江淮总督岳冷秋会扮成手下的扈从进郯城呢?即便是早先就有人看出相貌上的疑点,只怕也会第一个否认到这种可能吧。
岳冷秋话说得漂亮,陈韩三却是又惊又疑,他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么可能相信岳冷秋是为见他一面,才扮成手下官员的扈从进入郯城。
“郯城虽非龙潭虎穴,岳督能亲身闯来,才是真英雄、真豪杰,”陈韩三哈哈一笑,要将刚才的失态掩饰掉,“可是岳督也知道韩三的禀性,也许与岳督眼里的真英雄、真豪杰有些差距,岳督就不怕进来容易,出去难吗?”
“我来救你一命,且再给你一条富贵路去走,左护军为何要留难于我?”岳冷秋反问道。
“岳督话说得好听,”陈韩三说道,“我活了这些年,只晓得命是自己挣得,富贵不可强求,不知道岳督如何救我一命,又如何给我一条富贵路?”
第68章 谁为石谁为鸟
更深漏残,郯城都亭驿的后园子里明烛残烧,天气未寒,池塘里、庭树上,蝉虫鸣叫,一派生机盎然,谁能想到堂堂江淮总督会在郯城流匪的大本营里现身。
“左护军,你从窄桥撤军,想来也看到自家处境不妙,”岳冷秋却无身处敌营的自觉,镇定自若的坐在桌案前,自顾自的斟酒而饮,王政以及另一名随扈,都起身站在他的身后,“淮东制置使林缚率重兵屯睢宁,我率长淮军屯徐州泗水河东,临沂、沭阳、沭口,皆有精锐屯驻,敢问左护军身在郯城,身陷重围之中,如何为自己拼一条活路去?”
“尔等议和,长淮军才能撤出徐州,勉强泗水河东站稳脚。尔等要打,先要问长淮军能挡我天袄、皇觉两部义军的夹击?”陈韩三不是唬大的三岁小孩,岳冷秋能在郯城现身,必有所图,他岂能给岳冷秋三言两语唬倒?
去年春后,诸郡流匪会师房陵时,刘安儿自号皇觉王,刘安儿所部流民军又自称皇觉义师。
岳冷秋淡然而笑,说道:“刘安儿兵马虽众,但渡不过泗水,如何与你部夹击我军?不过说这些没有意义,我亲自过来,是要送一场富贵给你,可不是来跟你唇枪舌剑的……”
“是何富贵,说来听听?”陈韩三不动声色的问道。
“徐州制置使仅设一人,给了刘安儿,便没有你的份,”岳冷秋说道,“但我更属意左护军你,愿为你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