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叶肃在内,坚守城池的永嘉军民近一万人在城破后遭遇屠杀。
受此重挫,以刘文忠、左光英为首的永嘉军残部也认识到残酷的现状,全面向淮东靠拢,于七月编入浙东行营军。
傅青河先下令将数千乐清民众及将卒家属从海路撤出,将乐清城与背后的麂山岛,成为纯粹的军事城寨,同时也向永嘉军残部派遣大量基层武官,以提高永嘉军残部的战力,但眼前坚守乐清城及麂山岛才有三营甲卒,远不足以改变双方在浙南的军事力量对比。
在占领夷洲之后,第一水营及崇城步营主力主要以夷洲为基,就近渗透打击闽东沿海势力。林缚是想在乐清再开辟浙南战场,不断迫使奢家在东侧的防线拉得更长、绷得更紧。一直到奢家支撑不住,不得不进行军事冒险以求打破眼下越来越对奢家不利的僵局,淮东也将能找到一击致奢家于死地的机会。
但是在浙南再开辟战场,奢家无疑会很痛苦,但淮东也不见得能有多轻松。
在津海军撤到崇州休整之前,整个淮东的腹心,防守力量除了部分水营之外,主要依靠女营以及数百骑卫。
之前林顾两家没有撕破脸,关系还颇为和谐,有顾悟尘控制的江宁水营在,林缚还不怎么担心崇州会受威胁,但换到眼下,他不得不在崇州留一部精锐,所以将骑营以及津海营都留在崇州,以防备江宁有人对淮东心狠手辣用险。
这样一来,林缚也就抽不出兵力开辟浙南战场。
虽说还有后备兵力可以抽,但永嘉军残部不是精锐战力的架子,抽后备兵力补入,虽然能很快将兵员总数撑上去,但实际的战力不会太让人乐观。
再者,林缚还要考虑补给上及兵甲供应上的压力。
林缚这次来浙东,除了视察军务外,更在意的是视察浙东新政的落实情况,是想希望明州府能给淮东提供更多的物资支援。
明州府有短短三年时间内两次易手,地方势力受到残酷的打击,奢家打击那些不肯降附的,淮东打击那些投降奢家的,两下子一来,地方势力就只能残喘延息,无法对新政的实施形成实质性的阻力,清查田亩、收缴官田、编丁入户、安置迁户等事务都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除征没罪族田产为官有获田三十八万亩之外,在明州府清查没籍抛荒田征为官有二十七万亩,在昌国、岱山、嵊泗诸岛丈量可耕作水旱官田三十九万亩,共计一百零四万亩水旱田。另有适宜放牧的海岛草场四万余亩,林地不计其数。
主要就是利用这些征为官田的官田,在过去半年时间里,明州府包括昌国、嵊泗两县在内,共安置了六万户南迁民众。
仅明州秋粮正赋的收入就达到米粮四十七万石、布八万匹,官田收入米粮二十五万石。官田收入低,主要是南迁民众是五月之后才陆续进入安置的。还幸亏抢先从鹤城等地抽了数万人先填入明州,赶种了三十万亩的水田,不然今年的官田收入远没有这个数。
等南迁民众彻底安顿下来,到明年,官田收入将上一个新台阶;战事的频繁发生,也将有大量的官田要用于抚恤、奖功,自然会限制官田收入的增加。眼前主要的一项工作,也是要通过各种手段,不断增加官田的储备。
淮东军如今要维持总兵力超过八万人的军备,钱饷以及正常的兵甲、军械的补充;维持总人数超过十二万人的工辎营以及诸多工造事务的消耗与投入;大批量流民及南迁民众的安置,还要支持淮阳镇构筑淮泗防线——每个月银钱、物资消耗之巨,已经达到让外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要不是淮东今年从垄断的海东贸易里已经获得近一百六十万两银的厚利,从海东低价运入八十万石米粮以及大量的木料、煤铁、皮料、铜银等物资,淮东根本就支撑不了这么大的消耗。
维持一万辎兵,耗用并不高,但将一万辎兵转为战卒,仅兵甲军械的配备,就叫人头疼欲裂,投入浙南开辟新的战场,战时包括兵甲箭矢及军械筑城、筑营物资的消耗、战时额外增加的补给、救治伤亡的投入以及后期伤亡抚恤及奖功投入,想想就叫人头疼。
历来朝廷每遇和战闹得不可开交时,主管钱粮的户部官员多是主和派,主要原因也就在此。宁可屈膝献银求和,也不想最终落后杀敌十万自损八万的残局。
张苟倒是期待在浙南扩大战事规模,林缚却觉得这个决定难下,正胡思乱想的,有斥候探马送来一封急件。
高宗庭接过看后,递给林缚,说道:“从夷洲来的船已经抵达浃口,虞提督伤重不冶……”
奢家再叛以来,多少将臣以及自诩忠贞明节的清流士子降附,然而虞万杲在最艰难的时刻,都百折不挠,率所部游击袭扰浙闽侧后。一代将星在即将回江宁的船上就万殒落,令人感慨万分。
“我们回明州吧……”林缚说道。
“高先生、定邦,代我向虞督上炷香。”敖沧海说道,他是嵊州大营主帅,不能离开嵊州去明州。
高宗庭点点头,心想:东闽五虎已经属于过去的时代了吧?
第101章虞军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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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东杲撤到夷洲时伤势就拖不过去,才仓促从夷洲起程北上,终是没有熬到明州府,在船上逝世,到明州府扶柩上岸的,有虞成杲三子虞文澄、侄虞文备,还有建安军骑都尉唐复观、虞万杲的幕席杨子忱及部分建安军的部将。
虞万杲是江西郡信州人,奢家攻陷信州时,虞万杲长子死于战事,留在祖屋的亲眷或逃或俘。虞万杲不降,被俘的亲眷也陆续给奢家杀害,此时信州还给奢家牢牢控制着,虞氏子弟想送虞万杲归故土安葬也不能。
这边便在明州府城里给虞万杲设了灵堂,林缚、傅青河、胡致庸、梁文展、叶君安等人回明州后便赶来祭拜,高宗庭、陈定邦身为故旧,留下来协助处理虞万杲的后事。
“父亲至死都不屈于奢家,临死前只希望能葬一处不会给奢家占去的土地,不愿死后尸骸给奢家得去,”高宗庭席地坐在灵堂前,虞文澄带着哭腔细诉虞万杲临死前的遗愿,“父亲对朝廷忠心耿耿,至死不逾,即便身死,也无遗憾。但建安军所剩的三千将卒,为朝廷抛家忘死,仅剩残躯,殊为可怜,父亲死前最恨不能给他们安居乐业、荣华富贵。除督帅外,父亲最信任高先生,临死前,要我等恳请高先生代为安排……”
“你们也留在淮东吧?”高宗庭问虞文澄。
“不敢违背父志,我与文备会携父亲的遗表去朝拜;或得江宁恩淮,我们会来明州在父亲墓前结庐守孝……”虞文澄说道。
听虞文澄这么说,高宗庭心里感慨万千,心想:也许虞万杲在死前就将天下形势看了透彻,也预料到淮东将来很可能有不臣之举。虞万杲不愿放弃对元氏的忠诚,不会接受淮东的招揽,但又不愿将三千跟随他征战多年的部众交给江宁、最终都落个死于葬身之地,才留下遗嘱,请他来代为安排。也许死在途中,最合虞万杲的心愿,这样他既不用面对淮东的招揽,也不用担心江宁会要求他将残存的部众交出来。
虞文澄、虞文备要去江宁送遗表,也将代虞万杲接受江宁的封赏,虽说他们的心愿也想留在淮东,但不想因为他们加入淮东,将来淮东有不臣不举而污了他们父兄忠于元氏的名节。
名节?高宗庭心里笑得凄凉:臧明信死得早,陆敬严死得惨,董原心有野望,陈芝虎心里藏着魔,唯有虞万杲亦步亦趋的跟督帅走着一样的路,心里既尊重他们,又为他们的遭遇感到痛心、怨恨。
虞文澄、虞文备都是虞万杲带出来的将才,他们这么年轻就隐于世,高宗庭替他们感到惋惜,但人各有志,也不急于此时劝他们,转身看向唐复观、杨子忱二人。
唐复观拜道:“请高先生转告林制置使,若淮东打算从永嘉收复浙南,我与子忱愿为前躯……或能让虞督早日迁土为安!也了却我与子忱的心愿。”
高宗庭点点头,要陈定邦留下来,帮虞文澄等人处理虞万杲的身后事,他去见林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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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州府给林缚安排的馆舍里,傅青河、梁文展、胡致庸、叶君安等人都先回去休息了,林缚正埋头地图上研究形势。宋佳坐在旁边的长案整理文牍,高宗庭进来,先回房休息。
“虞家子侄有什么打算?”林缚与高宗庭对席而坐,摸着铜水壶还烫着,帮高宗庭沏了一怀茶,他虽然惋惜虞万杲的伤逝,但毕竟没有什么交集,感伤自然不如高宗庭等人深,但眼下最关心的不是虞万杲走后,他带来的建安军残部怎么安置?
虽说撤到夷洲休整的建安军残部才剩三千余人,士气及战力都降到弱点,但经十年东闽战事血腥、残酷淘汰下来的老卒,以及李卓、虞万杲十数年来精心培养的大批武官,都是难得珍贵的财富。
最初奠定淮东军框架的骨干,不就是当年靖北侯所部被迫沦为流马寇的数十名残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