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荆襄会战为例,淮西军虽说后期有纵敌之举,但前期毕竟还是牵制了陈芝虎及罗献成逾十万兵马——将淮西军、荆湖军计算在内,林缚在荆襄会战期间总共调用了超过三十八万的总兵力,其中淮东军更是直接投入兵力超过二十万的精锐战力,这才是荆襄会战能够了获到大捷的绝对实力基础。
此时,将河南六镇计算在内,林缚将能在河南及鲁南的河淮地区集结总数超过三十三万的兵力;而燕胡在河南以及山东的总兵力,加起来勉强有二十万人,双方的攻守之势是一目了然。
即使将董原在许昌所部以及岳冷秋在涡阳所部排除开,而燕胡则要将偏西线的河中府及大梁等地的守兵排除开,仅在山东直接面对淮东即将部署于徐泗地区的二十万重兵集团,也只有十五万兵马。
元归政心头沉重,一旦叫林缚成功收复山东,大概谁都阻止不了他革废元越、另立新朝了。而面对淮东即将部署在山东南面、徐泗地区的二十万重兵集团的锋芒,叶济多镝在山东仅有十五万兵马怎么抵挡?
要不是荆襄会战将淮东军的真正实力以及潜力暴露出来,元归政甚至以为淮东要将闽赣残地经营上三五年,才有可能将兵力突破三十万,谁能知道在荆襄战事之前,淮东控制的兵力就已经直逼四十万。
就眼下的情况看来,只要林缚需要,三五年间,淮东直接控制的总兵马将能轻松的突破五十万,甚至六十万……只叫元归政觉得前程异常的黯淡,要不是他与陶春进来之前,已经给搜检过兵刃,议事厅外皆是淮东甲卒,而林缚本人又以武勇见长,元归政恨不得以身犯险刺之,结束这场噩梦。
第7章 相逢一笑
防务之事,林缚只是提纲契领的提出要点,还将由高宗庭在樊城多留几天,与元归政、陶春商讨具体的细节。
防务会议之后,林缚不加掩饰的留陶春在行辕用宴,而使元归政独自回驿馆去,对刘庭州吐血一事,也是不闻不问。
说起陶春与淮东的恩怨,怕是要扯一阵子才够。
早年在东闽军,陶春就是仅次于五虎的重要将领;李卓调入江宁,东闽军拆散,编邵武、建安两镇,陶春在邵武镇居陆敬严之下。
崇观九年邵武军北上勤王,陶春受岳冷秋拉拢,率部随之西走,以躲避燕胡兵马主力,导致邵武军的分裂,陆敬严与数千邵武将卒战死济南,而陶春随岳冷秋又在战事后期从西线东进、窃占战功,直接导致邵武军耿泉山、陈定邦、楚铮诸将视之如仇。
岳冷秋在陶春所部的基础上组建长淮军,又依赖长淮军长期控制江东军政,在江东与以当时以林顾为道的东阳乡党形成两个利益对立的军政集团,多有龃龉。
淮泗战事期间,岳冷秋率长淮军在徐州被围,陶春只身突围到淮安,向当时任淮东制置使、在淮安领兵的林缚求援——林缚也是百般挤兑陶春,最终陶春一兵未求到、只能孤身再杀入重围进徐州城与岳冷秋汇合。
燕京陷落、北地崩溃之时,陶春在岳冷秋的支持下,正式全面掌握长淮军,进驻河淮中部,在青州战后、山东北部地区全部陷落之后,陶春率部南撤;其时岳冷秋又支持董原到寿州组建淮西防线,陶春并归董原节制直到今时……
不去看其他,仅看崇观后期到这时十数年间,活跃于中原战场上的敌我将臣,便能知道李卓当得起名帅之谓的。
陈芝虎、董原二人都是当年东闽五虎人物,此时一人为胡虏所封秦王,一人为南越的封疆大吏;高宗庭曾为李卓幕首,此时在枢密院以左典书令执掌军情司,权柄之重,在淮东也是仅次于林梦得、林续文、傅青河等二三人。
枢密院军情司名义上是为战事提供军事情报所设,但在林缚的支持下,军情司实际已经发展成为淮东军的军事指挥机构。林缚的军令及指示,基本上都是通过军情司而去贯彻执行,除跟提供情报外,还负责拟定、组织实施战略战役计划跟动员计划,指挥并部署协调诸军、诸行营防区及府县地方兵备的作战行动,下设作战、情报、兵务、转输、测地等司。
除陈芝虎、董原、高宗庭三人外,高义、冷子霖、敖沧海、陶春、陈定邦、耿泉山、楚铮、虞文澄、唐复观、虞文备、黄祖禹等活路于中原战场之上敌我双方的制军或镇守级以上的重要将领,也多出身东闽军。
在此时西线战场上,代陈芝虎戍武关以守关中南门户的乃是大将高义,而与之对峙南阳行营总管、长山军指挥使敖沧海,不仅出身东闽军,也曾为陈芝虎部将,与高义同为其部前锋营正副统领,并肩作战将有十载。
董原节制河南诸军,明与胡虏为敌,暗行勾结之事,而林缚又用岳冷秋牵制之,这里面的恩怨纠葛,还真不是谁能一时半会就理得清楚的……
虽说陶春以往与淮东对立的心思也相当坚决,但宁则臣率部从信阳以突袭之势进夺寿州,陶春在涡阳保持沉默、按兵不动:除了近年来受董原诸多压制的原因之外,陶春也看到,宁则臣从信阳东进寿州之时,宣告了董原收附随州附军、控制淮山北脉,与燕胡北撤兵马限制淮东军进占荆襄、南阳的野心破产——陶春就不得不为自家出路作考虑。
接下来,林缚调岳冷秋北上制衡董原——陶春这时候远董原而近岳冷秋,除了他以往与岳冷秋渊源甚深,涡阳镇辖下军将有很多是岳冷秋提拔,更为现实的考虑,荆襄会战过后,董原能走的路越来越窄,而岳冷秋虽说以往也是跟淮东对立,但林缚能用岳冷秋北上制衡董原,就意味着岳冷秋与淮东之间对立关系开始大为缓和。
陶春这次来樊城参见林缚,就是视所当然的将自己视为岳冷秋一系的将领,想使岳冷秋与淮东之间的关系得到进一步缓解。
这自然是林缚及淮东诸人乐意看到的……
用随州降附兵军为饵,诱董原将嫡系兵马从寿州腹地调出,而使宁则臣直接率部从信阳顺流而下夺寿州,其实就考虑过董原有狗急跳墙降燕的可能——
历数燕胡南侵诸战,后来给燕胡依重、用于南征战事的新附汉军主力,陈芝虎、袁立山、周繁三将都是在城困粮绝、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降敌转而忠心给胡虏所用的。
对汉家将臣,降胡虏并不是一桩轻松的事情,需要跨过很大的心理关口。
正是因为有这一道心理关口,特别在荆襄会战后期,淮东军开始代表南越在战略扳回劣势的情况下,即使董原狗急跳墙投降燕胡,淮西将领,甚至董原的嫡系将领,盲目随董原投降胡虏都不可能占到多数。
林缚与高宗庭等人推测,在失去寿州后,倘若董原直接投降燕胡,很可能诱发淮西军崩溃。
但是这一道心理关口的组成很复杂,在国家及民族概念还没有彻底形成之前,能否忠事于朝廷、忠事于帝室是文臣武将最为核心的忠义标准——林缚一旦废除元越,另立新朝,这道心理关口就会顿时破去。
由于会担心要受到淮东的打击跟压制,淮西诸多将吏甚至有可能主动的附从董原投降燕胡。
淮西的问题不解决好,林缚没有办法在东线集结足够的兵马用于北伐,甚至有可能叫燕胡短时间里重新扳回军事上的劣势,将极大拖延北伐收复中原的进程。
用岳冷秋牵制董原,甚至要保证在董原突然投敌的情况,淮水从寿州往西、经桐柏山北麓一直到方城隘口的防线不会因此立即崩溃,林缚才能较为放心的将主要兵力集中到东线,将来北伐也能少许多制肘。
林缚要给岳冷秋、陶春、邓愈、岳峙等人更多的放心,当然岳冷秋等人也要给林缚、给淮东诸人更多的放心——故而在宴间,林缚、高宗庭等人与陶春所谈的事情,要比宴前元归政在场时所议要深入得多、详细得多,决定由枢密院向涡阳、虞城以及正阳等城派观察武官以为联络,而经濠泗起运的粮秣,也由有淮东这边派船队配合经涡河运入防区,以各种途径加强彼此间的联系。
临了,林缚说道:“本院近日来习字颇有心得,想赠一句诗于你及涡阳诸人共勉……”叫人拿来笔砚,写下“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十四字,送给陶春。
陶春心坚如铁,但读此句,看着席间相陪的高宗庭、敖沧海、陈定邦等人,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眼窝子竟有些湿润——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林缚写下这十四字,与其说是对往事的感慨,不如说是对以后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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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归政、刘庭州、陶春还将留在樊城一段时间,高宗庭也是暂缓几天返回江宁,林缚则于十九日乘舟沿汉水而下,返回江宁去。
随行除宋浮等人外,还有赵虎所率的一万余禁营步军精锐及葛存雄所率的第二水营即日后将改编为靖江水军的两万主力。
与此同时,宋佳则启程往徐州去与刘妙贞相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