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禹行笑道:“这是自然的,这句是《诗经·小雅》里面的句子。”
谢玉娇闻言,只撇了撇嘴,脸上带着几分笑道:“这康大人也真有意思呢,让他取个名字,倒跟掉书袋子一样的了。”
徐禹行知道谢玉娇虽然是玩笑话,但想起康广寿是一方父母官,自然是要有些威严的,便沉声道:“娇娇,不可无礼,康大人学识渊博,这些名字都有出处,说明他是用了心的。”
谢玉娇平常虽然厉害,但是在徐禹行跟前还是有几分小孩子的样子,只笑着道:“舅舅的学识也渊博呢,不是都知道处处嘛!”
徐禹行只低眉笑了笑,想当初他也是十几年寒窗苦读靠过秀才的,后来父亲升迁,家里出了事情,举人就没考中,这耽误一回就是三年,再后来就没有了要继续考下去的心思。知道出了事情,居家来了江宁,从此在谢家做起了长工来。
晚上用过晚膳,谢玉娇就把谢朝宗这个名字告诉了徐氏,既是县太爷赐的名字,徐氏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可心里高兴,嘴上还是一个劲宝贝儿宝贝儿的叫,所以全家人也都跟着这么叫。就连谢玉娇平常问起来,也都是问:小宝贝今天乖吗?喝了几回奶?又尿了几回?
徐氏见她这样喜欢孩子,又想着等出了孝,谢玉娇也要十七岁了,年纪确实也不小了,倒时候可得给她好好物色一个上门女婿了。
这日子过的安生了,一晃也就到了年底了,虽然今年谢老爷去了,可到底谢家也有了添丁之喜。谢玉娇也就刀子嘴豆腐心了一会,没克扣族里的叔伯亲戚们,除了往年该有的油盐米粮之外,另外每家每户都给了一匹杭绸料子。
再过两日就是除夕,沈石虎在外院帮着账房的孔先生分发东西,谢玉娇趁着这个时候,把账务清理一下,就可以关了账,过一个安生年了。两个管家看着谢玉娇算盘拨的噼里啪啦的响,谁也不敢出一声大气,只在书房里静静的等着,等谢玉娇蘸了墨水,将最后的数字填清楚了,放下了毛笔,这才开口道:“大小姐,前几日您让我去查问的,谢家宅如今有七十岁以上老人的人家,我已经清点出来了,一共有四十三家,其中三家是去年来的难民。”
谢玉娇一边听,一边记录了下来,谢家宅两百多户的人家,总共只有四十三家人家里有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可见这古代寿命的底下了。谢玉娇叹了一口气,抬眸道:“这四十三家你另外每户准备五斤细米、五斤油、一斤糖,命人送过去,说是我们谢家专门孝敬老人的,让他们好好孝顺老人,不能不尽孝道。”
陶来喜家里头还有老爹老娘呢,正好就在这四十三户人家里头,听了这话,只高兴道:“大小姐又做善事,奴才的爹娘又要天天在佛前保佑大小姐了。”
谢玉娇便玩笑道:“大管家,你就别笑话我了,我知道我现在名声够差的了,所以也只好撒点银子,买个好名声了。”
陶来喜知道谢玉娇这是自谦,大姑娘心善却总是这样说,让人越发觉得心里难安了起来,只笑着道:“上回我们在蒋家村买的那几块地,那边的佃户没有一个不说大小姐好的,说我们谢家租子有少,税钱也少,逢年过节还有送东西,比起给蒋家当佃户,不知道舒坦了多少。听说那蒋国胜死了,蒋家村还有人载歌载舞的,手舞足蹈呢!一个个都夸姑娘是观世音菩萨在世,专门救苦救难去的。”
谢玉娇平常也听到一些传言,只是没有陶来喜说的这样好听,一般大多数都是这么说的:那个谢家大姑娘可厉害,活生生就把姓蒋的给弄死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不然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呢!
陶来喜汇报完了工作,就轮到刘福根了,刘福根端着一长笑脸,如今瞧着比以前体面多了,毕竟是要代表谢家跟县衙打交道的人了。
“大小姐,县太爷说今年咱们谢家又是江宁县头一个交租大户,明年还要表彰我们家,还说让大家伙都跟我们家学着,不拖延时间,准时交租,也好让官府好做一些。”
今年粮食丰收,谢家宅的仓库本就不够放,谢玉娇又怕秋雨来了淋湿粮食,所以但凡是要交去衙门的,一律没有入库,直接在仓库门口过秤就送去了衙门,结果别的地主家粮食还没收到库里面,谢家的租子都已经交全了。就谢家这个速度,康广寿不高兴就奇怪了。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问陶来喜道:“大管家,我听说除了我们谢家宅,有好几个村庄的仓库都漏雨,今年雪又大,你之前安排人修房顶了吗?”
陶来喜闻言,只点头道:“都安排了,还安排了人专门看管仓库,本来老爷在的时候,这些粮食是都要运到谢家宅来放的,深怕那些村子上的人不老实,去偷粮食,可今年粮食丰收,我瞧着不够放,这路上运送又浪费人力,就索性在每个村找了可靠的人,专门看着仓库,我都嘱咐过了,到了晚上不准见火星,确保粮食万无一失。”
谢玉娇见陶来喜办事老城,也就按下了心来,这些粮食一来是要留着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吃的,二来还是明年的粮种,要是出了意外,钱是小事,耽误了农事就是大事了。
谢玉娇以前五谷不认,如今也知道秋收水稻夏收麦的道理了。
以前外头生意进项大,田租这一块,谢老爷从来没指望有多少盈利,可最近北边打的越来越凶了,谢玉娇明白,粮食才是根本,这个时候有钱有粮才能让自己安心。
办完了事情,谢玉娇便打发两个管家都走了,自己手上的事情也办完了,就在正房里头,一边逗着小宝宝,一边跟徐氏说话。只见外头婆子笑嘻嘻的走进来,见了谢玉娇只开口道:“姑娘快出去瞧瞧,门口跪着一大帮的老头老太,说是来给姑娘磕头的。”
谢玉娇这时候正抱着朝宗打晃晃,惹得朝宗高兴的直吐泡泡,听说外面有人磕头,便把孩子递给了徐氏,那边徐氏只问道:“怎么会事儿,那些老头子老太太过来做什么?”
谢玉娇便把今儿吩咐陶来喜的事情说了一遍,徐氏闻言,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笑着道:“难为你还能想到这些,连你爹也没想到过。”
谢玉娇听徐氏这样表扬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笑着道:“我是瞧着他们如今年纪大了,也下不去地了,以前年轻时候肯定也是我们谢家的老佃农了,总不能如今年纪大了,就不管他们了。”
古代又没个社会保障体系,年纪大了,干不动农活了,就意味着要开始吭小了,幸好谢家宅这一带都是民风淳朴的,并没有听说有什么虐待父母的事情,谢玉娇有时候也会出门在村庄的小巷子里走一走瞧一瞧,看着那些年迈的老人,多少有些不忍心,便趁着过年,稍微意思意思,也算是尽一份心了。
“那你快点出去吧,他们年纪大了,跑这一趟也不容易,你见他们一面,也好让他们早些回家去。”
谢玉娇点了点头,特意走到房里的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见自己打扮得体,这才跟着婆子一起往外头去了。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样,心里只说不出的高兴,抱着谢朝宗道:“小宝贝儿,你长大了可要和你爹还有你姐姐一样,多做善事,孝顺老人,知道不?”
谢朝宗这会儿才一个月出头点,能听懂就奇怪了,不过他如今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反正不管大人跟他说什么,他老老实实吐几个口水泡泡就成了啦==
☆、第0053章
谢玉娇跟着郑婆子走到门口,果然见谢家门口跪着两三排的老头子老太太,还有人年纪太大了,腿脚不利索,让自家刚留了头个闺女和小子扶着。谢玉娇进了,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起来,原本俏生生的脸上透着几分红晕来,只忙不迭道:“老爷子、老太太们,你们快起来吧,这样我可受不起。”
那些人平常有见过谢玉娇的,也有没见过的。见过的就不用说了,哪个不把谢玉娇夸成天上有地下无的天仙,没有见过的如今一瞧着,也顿时觉得谢玉娇那就是神仙下凡,怎么就能长得这般好看。
“大小姐不必谦虚,这些你都受得起,原先谢老爷在的时候,也时常想起我们,也经常让陶管家来问候我们,平常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还打发了大夫给我们这些贫婆子看病,要是田租交不上,也都有商有量的。我家老头子如今老了,腿脚不利索,非催着我过来给大小姐磕头呢!我们谢家宅有你这样的好人,我们也就都安生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眼角的皱纹都成了一朵菊花,可说起这些话来,倒是干净利落的很,又给谢玉娇磕了两个响头。
谢玉娇哪里受得起,瞧见沈石虎也在一旁站着,便开口道:“沈大哥快把这些老爷子老太太们扶起来吧,年纪大了这样跪着可不成。”
沈石虎见谢玉娇吩咐,便开始扶人,那边谢玉娇只继续道:“我们大家伙都在谢家宅住着,这就是缘分,我爹虽然去的早,可他一直跟我说,我们家有如今这样的产业,也都是乡亲们一起努力的结果,你们都是谢家宅的老佃户了,给我们加种了一辈子的地,我这些小小的意思,算不得什么,只求你们都好好的保重身体,多活几年,享享清福,我保证有我谢玉娇在谢家的一天,就不让这里的百姓缺衣少食的。”
沈石虎听着这话,忍不住抬起头瞧了谢玉娇一眼,见她脸上似乎有着别样的神光一样,竟然让他有一种让人不能直视的光芒。
众人非坚持着给谢玉娇磕头,谢玉娇不好推辞,便让他们都磕了两个响头,招呼着丫鬟婆子一起把人给扶起来。
瞧着老人们高高兴兴的散去,谢玉娇心里也美滋滋的,没想到她只做了那么一点儿的小事,就让这些老百姓这样的感激。谢玉娇转身往里头去,见沈石虎还在门口,便回头道:“沈大哥,从明儿开始到初八,你也不用来我们家了,给你放一个年假,你回家和家里人团圆去吧。”
沈石虎愣了片刻,并没有说话,随即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谢玉娇也不知道古代人年假放几天,不过现代一般就是一周,她给了沈石虎十天的假期,应该也差不多了?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怎么?平常过年是放到初八呢?还是直接放到元宵节以后?我倒是不太清楚了。”
沈石虎听了这话,知道谢玉娇误解了,只急忙道:“大小姐误会了,我们家就在村里,我每天都回家,也没什么好团圆的,我还是每天都来府上,给大小姐看家吧!”
自从沈石虎在谢家看门护院的,家里确实少了好些小厮打架或者不听话闹腾的事情,就连谢家宅的治安也比以前好了很多,整治了几个外来的难免,偷鸡摸狗的事情也少了很多。
“不用,大过年的,也出不了什么事情,你就在家歇歇吧。”谢玉娇说完,往里面有走了几步,想了想只又回头道:“明儿是小年夜,让你爹娘进府来吧,今儿给的东西都是几个亲戚家一样的,我这边还另外有给你们家准备的,让你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进府上来玩吧,正好孩子多热闹。”
沈石虎闻言,脸上倒是有些不自家,乡下人家规矩大,姨娘家不能当正经亲戚来往,谢玉娇虽然吩咐了下来,可这到底有些不合规矩。
“大小姐,明儿让我爹娘进府给太太和您磕头倒是可以,只是弟妹妹就不来了,闹的跟来你们家做客一样,有些不像样。”
谢玉娇知道沈石虎想的多,低眉想了想道:“我这样跟你说吧,虽说姨娘家算不得正经亲戚,可我舅家如今只有我舅舅一个人,底下也只有一个闺女,也是要出嫁的,将来朝宗大了,也不可能指望我舅舅一个人帮衬着他,我舅舅年纪也大,所以能指靠的也只有你这个亲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