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面前的这艘颠覆起来的木船,就是黄河的集尸。我无奈的想到,其实术士的本领即便是这几年,也在走向没落。没有了徐云风和王鲲鹏,老严和方浊,连一个桥都过不去。说起来,也是十分的悲哀。
老严叹口气,对我说:“我七星御鬼术已经散了,又是一身的残疾,七星阵法结束后,我的威望也被王鲲鹏取代,没人会在乎我这个半死不活的瘫子。好在我还有点茅山术的本事在身上,也知道集尸船的龙骨方向在哪里,我活着也是个累赘了,不如送个人情给方浊吧。”
“我该怎么帮你。”说实话,我真的不太愿意这么做,可是老严已经把话说绝,他又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决定的事情,让人无法拒绝。
“用你的蛇属,”老严说,“把我抛到木船底的船舵方位,剩下的事情,我有我的办法。”
老严说完,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莲花灯,“这是我最后的家底了。其实是用来给我续命的。莲花灯灭了,我也该死了。”
我看着老严手里的莲花灯,里面的灯油几乎已经干涸。灯罩是一个琉璃罩子,里面的灯火黯淡,勉强没有熄灭。
我决定听从老严的安排了。
我把精神集中在蛇属上,身体顿时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各种恶臭,这些恶臭都是来自于集尸船上的腐烂尸体。我就要把老严托起来,送到集尸船的船舵方向。
“算了。”张家岭把我和老严拦住,“就把做英雄的机会让给我吧。”
我和老严都看着张家岭。老严的脸色煞白,“你又是发什么疯了。”
“两张一严,本来就是你的本事最大。”张家岭说,“我把看到破局的机会,就让给你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不怕死了?”老严问张家岭。
“我想了,我下去了还有点机会。”张家岭轻松的说,“你一个瘫子,就必死无疑。”
我诧异的看着张家岭和老严,这两个老头子是怎么啦?
他们现在的表现,与他们之前的行事作风完全相反,两个当年自私自利,出卖兄弟,出卖同门,出卖下属的老狐狸,现在竟然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我实在是看不懂这些人,也许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是永远弄不明白了。至少一点,可能是王鲲鹏的七星阵法过程中发生的事情,触动了他们吧。
我回头来想,张家岭我不是很熟悉,但是他们都年轻过,甚至老严在年轻的时候,还叫庄崇光的时候,也是热血澎湃的少年,为报师门的仇恨,可以把自己卖给张天然。
他们一辈子尔虞我诈,临到老了,死期将近,反而在怀恋当年的气血方刚吧。
张家岭不再啰嗦,想我点点头,他脱掉了上衣,从桥梁的栏杆翻过,投身于桥下。如同一个自杀寻死的人一样,义无反顾。
“劳烦你,把我挪一下。”老严对我说。
我把老严扶在肩膀上,把他的身体靠在了桥梁栏杆。我和老严都看着桥下的黄河。在我们面前竖立起来的木船慢慢的没入河水。
然后我看到了黄河的河面上,满满都是木船。这些木船全部都是半沉半浮,在河水里慢慢的移动。
而张家岭,我看到了他的能力。
张家岭的确能在水面上行走。这个和黄坤的避水符还不同,这是极为高明的水性。
我和老严同时看到黄河的河水在迅速的退缩,河水在几分钟内,减退到了不到一米深。所有的集尸船都搁在了河床之上。
黄河的水瞬间干涸,这种场面,虽然是我无法理解的范围,但是我已经不再去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发生了。我在大青山已经见到了那么多无法解释的超现实现象,现在看到这些,已经没有之前的震撼。
我只是跟老严一样,默默的看着桥下的黄河上。无数的集尸船全部跟棺材一样的搁在河底。河床上的泥浆在慢慢的蠕动,我看见一个身体从泥浆里慢慢的冒出头来,接着是旁边的一个,又一个……短短的时间内,整个的河床泥浆上冒出了无数的头部,这些头部之下的身体也都慢慢的直起来。
老严在我的耳边轻声的告诉我,黄河上的捞尸人,若是在黄河上捞到了浮尸,七日内没有家属来领,就会把浮尸重新放下,任其在河道里漂浮。这些尸体沉入河底之后七日,就会还魂,游荡在河底,变成了无依无靠的游尸,他们的口里还仅存着一口阳气,让他们的尸骸,在河底漫无目的的行走,见到了沉船就钻进去。而找不到沉船的尸骸,就只能把自己的尸体掩埋在河底的泥浆里。以图不被黄河里的鱼虾鳖蟹吃掉身体。
这就是集尸船的来历。
河床泥浆里的肿胀残破的尸体都站立了起来,他们的都被头顶月光吸引。把头部全部扬起来,看着天空的月亮。突然我也忍不住的要把头仰起,看着头顶的月亮,仿佛月光照射在身体上能够感受无无比愉悦的温暖。
老严把他的手狠狠的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立即惊醒,摘下了草帽。
“蛇属,”我看着老严,“为什么和这些浮尸一样,被月光吸引?”
老严摇着头说:“缺少魂魄的人,就需要月光来补充自己的气魄。这一点,无论是蛇属,还是浮尸,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我难以接受这个藏匿在身体里,属于死亡的物体。这本属于徐云风的东西,还是让他快点回到徐云风的身上吧。我内心里急切的想着。
现在河床上,无数的浮尸之中,只有一个活人,就是刚才跳跃下去的张家岭。张家岭的身体轻盈,在泥浆里飞快走到了最大的那条集尸船下,他在拆集尸船的龙骨。
拆了几下,无数的浮尸都被张家岭惊动,纷纷围聚到了张家岭身边。但是张家岭并不在意,而是继续用双手抓着龙骨,用力的掰动。
龙骨断了,集尸船就无法对桥梁产生威胁。铜鼎就能顺利的从桥梁上通过。河床上的其他集尸船被浮尸举起来,一步步的朝着最大的浮尸船移动。
当集尸船靠拢之后,船身就开始连接起来,那些浮尸把自己的身体紧紧抱着两船之间的舷板之间,几十条集尸船开始连接起来。然后在浮尸的推动之下,慢慢的竖立。当这个连接起来的船队,再次竖起来,就一定会超越桥梁的高度。
然后无数集尸船上的浮尸就会爬上桥梁,然后全部钻进铜鼎之中,当铜鼎的重量达到了桥梁无法承担的地步。桥梁就会断裂。
结果就是铜鼎会落入黄河之下,再也没有任何术士能够把铜鼎从黄河的河道之下捞起来。黄河之下所有的浮尸,就会从上下游不断的蜂拥而至,钻入到铜鼎之中。黄河的浮尸就会成为黄河流域的大患,而且以现在当世的术士,以及黄河局的高人,都无法解决这个困境。
我们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河底张家岭的身上。现在张家岭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无数的浮尸已经把张家岭团团围住。如果张家岭失败了,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我得让蛇属把我全部占据。我很难接受。
连接在一起的集尸船猛地一下,从河底竖立起来,无数的浮尸在集尸船下叠起了罗汉,然后把联成串的集尸船举了起来。
现在集尸船已经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无数的浮尸挂在船上,都窥觑着铜鼎,我看着他们浮肿腐烂的脸,黑洞洞的眼眶里,白色的鳝鱼钻进去,然后从破损的胸口里钻出来。
张家岭看来是失败了,我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我把脸部看着老严,“真的要这样吗?”
老严闭着眼睛,“是的。没有选择。”
一群人站立在牛扎坪的山顶。
这些人都是我无比的熟悉的人,他们是虚构的,还是真实存在的,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我连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都无法证实,为什么要用我的角度去看待这些人的存在呢。
我抬头看天,也许还有另一个眼睛,在看着一本书,我现在所处在的世界的体现,在那个眼睛里,仅仅也就是篇幅浩大的文字而已,就如同我所认知的面前的这些人,在我被方浊第二次找到之前,他们也是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