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有心招揽的话,段飞口不对心地说道:“公公有心了,不过既然是皇上指派的差事,应该没谁敢阻挠捣乱吧?”
张锐冷笑道:“那可不一定,这京城里的水呀,深着呢……段大人记住我的话就好,咱家这要去伺候皇上更衣了,段大人,咱家告辞了。”
张锐正要离开,段飞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道:“张公公,我还有个问题,据我所知先皇并无女儿,昨晚那位公主……”
张锐笑道:“没错啊,你昨晚见到的那位永福公主是湖广安路州兴王朱祐杬长女,封号永福公主,兴王朱祐杬前不久死了,他长子朱厚熜和长女是来报丧并等着受封的,朱厚熜住在十王府,永福郡主很得刘贵妃喜欢,于是被留在豹房相陪,前些日子刚被封为公主呢。”
段飞哦地一声,这才明白过来,兴王……朱厚熜?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难道他在历史上也有些名气?
段飞对历史不熟,皇帝的名字他也只记年号,若非回到五百年前,他也不会知道正德真名叫做朱厚燳,倘若他了解得更深入一点,就该知道这位来报丧的兴王子朱厚熜其实就是历史上的嘉靖帝,搞起了大礼议之争的那个,只不过正德现在无病无灾,扶嘉靖上位的杨廷和又先倒下了,只怕这位以堂弟身份继任皇位的朱厚熜没机会当皇帝了。
张锐很上心,人走之后还给段飞安排了个太监指引,在那姓罗的小太监引导下,段飞进角门过午门,再过了玉拱桥就是太和门了,不过现在叫做奉天门,太和门这个名字是后来清朝顺治帝改的,明朝的皇帝除非心血来潮跑去金銮殿办公,否则一般都在奉天门里接受百官朝拜,处理政务的。
奉天门外有两排矮石柱,石柱上刻着官位,没有资格进奉天门的官员就在这些石柱旁边依次站好,等皇上宣召,段飞现在还算是应天都察院的四品官,本来得在外头呆着的,不过他现在是奉旨钦差,太监罗杰将他带到奉天门旁的廊柱下站着,等候朝见。
文武百官陆陆续续地越来越多,段飞穿着大红色斗牛服站在廊下,又是那么年轻面生,很快就成了百官瞩目的焦点,段飞吸了口气,挺起了胸膛,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树了起来,偷听着旁边那些窃窃私语的对话。
“这是谁啊?没听说有钦差回京啊……”
“你消息真不灵通,这家伙就是前阵搅得朝堂动荡,害得首辅大学士杨大人罢官的那位南直隶巡抚钦差段飞,他昨天傍晚才进的城,在四海楼包厢吃了顿饭,然后就被招进了豹房,一整夜都没离开,啧啧,本朝多奸佞啊,瞧着吧,刘瑾、钱宁、江彬之后就是他段飞了,说不准哪天皇上又要多一位干儿子了。”
段飞背脊的寒毛突然耸立起来,他有些不安,留宿豹房又怎么了?为什么这些老头满嘴的鄙夷与讽刺味道?有些年轻点的官儿居然还有些羡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飞正在偷听的时候,面突然有人叫道:“段大人!”
段飞吓了一跳,急忙睁开眼瞧去,只见一身正二品袍服的王守仁站在面前,文武百官之中段飞也就认得他了,在这陌生的地方突然见到熟人,段飞不禁大喜,叫道:“王大人,好久不见,段飞可想死你了,呃,下官段飞参见巡抚王大人……”
王守仁笑叱道:“别乱喊了,现在你才是钦差巡抚呢,来,我给你引见几位大人。”
段飞跟着他来到一位神清气爽面目慈和俊朗的老人面前,王守仁介绍道:“这位是文华殿大学士兼工部尚书杨一清杨大人……”
段飞对杨一清敬仰已久,急忙上前见礼道:“杨大人,下官仰慕你好久了,六月的时候我曾前往金山拜会,可惜缘悭一面,不想今日得见,真是不胜荣幸。”
杨一清心里是有些看不起段飞的,闻言浓眉一挑,诧异道:“哦?段大人曾经去找过我吗?我一直未曾离开呀,定是那守门的老苍头捣鬼,可惜了,若我能早见到段大人,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误会了。”
段飞连连点头,未及交谈,王守仁又给他介绍下一位,一个白发苍苍面黑而精干的老人,王守仁道:“这位是武英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费宏费大人……”
费宏的态度比杨一清要慈和许多,但是段飞却知道这家伙是个墙头草,当初看错形势想踩段飞一脚,了解到正德对段飞的态度之后才改弦易辙。
接下来是吏部尚书王琼,这是个矮胖的老头,他对段飞极是不屑,见面就讽刺了两句,听他的口气,似乎对段飞在扬州给谢志钧他们翻案很不爽。
还没等王守仁介绍礼部尚书石珤和刑部尚书张子麟,钟声响起,原本站在廊下的官员们纷纷进入奉天门,段飞奉招才能进去,因此依旧站在那里,好在还有些官员也在等着召见,因此并不孤单。
就在段飞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出来个太监,面朝廊下宣道:“南直隶巡抚钦差段飞段大人何在?陛下宣你晋见!”
段飞急忙垂头疾步进入奉天门中,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自己的位置,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提了提官袍,正正经经地跪了下去,叩首道:“臣段飞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奉旨巡抚南直隶,现奉命回京,复旨交差。”
“爱卿平身……”正德坐在上边微笑着说道:“爱卿巡抚南直隶功勋卓著,实乃我大明肱骨良臣啊,杨卿,你说朕该怎么嘉奖段大人才好呢?”
段飞在苏州查贪官,缴了千余万两白银上来,大大缓解了国库紧张的状况,杨一清也是明白的,不过段飞实在太年轻,而且没文凭,现在已经是四品官了,若再升他的官,只怕他还没到二十五岁就要位极人臣,想到自己不数年就要跟这个年轻小子并列朝堂之上,他就有些不爽,此时皇上问了他也不能不答,出列禀道:“皇上,段飞精于断案,在应天就是都察院右佥都御使,我看可依旧任命他为都察院右都佥御史,以为嘉奖。”
同样的官位,应天的官自然远不如北京的,杨一清如此安排并无不妥,也实属无奈,然而正德却大为不满,照他看直接任命段飞为吏部尚书都没问题,王琼老啦,糊涂啦,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不懂进退?这个时候直接挂冠回家不好吗?给年轻俊杰腾出个位置来嘛。
正德不置可否地道:“杨爱卿建议任命段飞为都察院右都佥御史,大家觉得怎么样?”
有许多官员喂杨一清马首是瞻,闻声站出来说道:“杨大人所言极是,安排妥当,臣附议。”
正德侧着脸问张锐道:“张爱卿,你说呢?”
张锐答道:“皇上,老奴觉得以段大人的功劳,就算任命他为刑部尚书也不过分,而且年富力强能力出众的段大人也定能胜任,不过……”
这话直接针对刑部尚书张子麟,张子麟可恼了,正要站出来驳斥,张锐的话锋一转,却出人意料地继续说道:“皇上,我认为现在嘉奖段大人还为时过早,段大人年纪轻轻,资历还浅,又非科举选士,一年三迁官至四品已属天恩浩荡,若再给他升官,只怕朝中百官不服啊……”
张锐话音未落,礼部尚书石珤首先站出来附和道:“皇上,张公公所言极是,老臣也认为此时再给段大人加官进爵有些不妥,段大人既然已经缴了圣旨,还是让他回应天,升任都察院左都佥御史便了。”
ps:本章原本设定昨天晚上八点发布的,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现在都没发布,只好自己动手弄了……影响了大家看书,实在抱歉,连这一章在内,今天将更新三章。
第〇二六二章 【锦衣卫迷踪案】
王守仁当初的话让当朝重臣们觉得把段飞调来京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年纪轻轻,难道还能当上二品大员,入阁拜相不成?就算有皇上照拂,只要将他陷在掌中,还怕他能搞出什么花样?久了皇上自然就把他淡忘了,只要他稍有不慎被抓住把柄,更可直接将他罢官踢回江南,或是处刑发配,就更没机会回到朝堂作乱了。
不过他们听说昨晚段飞留宿豹房之后却改变了主意,豹房现在就相当于小皇宫,看看能够留宿豹房的都是些什么人吧,刘瑾、钱宁这些太监就别提了,江彬、许泰这些人哪一个是好东西了?更重要的是,虽然没人敢说,但是据说明武宗朱厚燳有断袖倾向,当年钱宁权倾朝野的时候,大家分明见到正德与他同床,还把脑袋搁在他大腿上……之后每当钱宁早上离开豹房,等候已久的大臣们就知道正德已经起来准备早朝了。
自古以来有断袖倾向的皇帝数不胜数,人人称颂大汉的强盛,当时两汉25个刘姓帝王中,正史记载的就有10个皇帝有男宠,大名鼎鼎的汉武帝男宠更是有五个之多,正德喜欢男宠其实并不奇怪,倘若他的男宠都是籍籍无能之辈还罢了,偏偏正德喜欢的男宠都很强,刘瑾当年权倾一时,站皇帝的外号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吗?他整得百官苦不堪言,满朝文武见到他就要行大礼叩拜的竟然占了十之六七,钱宁、江彬算是有前车之鉴的,在弄权欺人上没有刘瑾来得厉害,但是他们也绝非善荏,大明朝皇帝自英宗以后就没人能出京城一步,在这两人的鼓动下,正德离京出游简直就毫无顾忌,还闹出许多笑话,但是文武百官就是束手无策。
宁王乱后正德连除江彬与钱宁,大家都拍手称快,虽然接下来的文官势力也遭到了正德的清洗,不过新任的秉笔太监张锐远没有刘瑾、钱宁得宠,因此他行事也不敢太过嚣张,宦官势力距离顶峰时期相差甚远,百官在正德朝从未有如此轻松过,他们暗地里早已弹冠相庆,却没想到突然冒出个段飞,他很得宠,很能干,而且,第一天来北京竟然就留宿在豹房!天啊……一下子全乱套了!
这一切都在张锐的意料中,昨晚听到正德说要安排段飞在豹房睡的时候,他当时就大吃一惊,还以为又一个钱宁、江彬出世了,后来听说只是给段飞另外安排房间休息,他这才松了口气,转个头他又想出个毒招儿,立刻就叫人四处传播段飞留宿豹房的事,而且说得含含糊糊地,想人家不误会都不行。
这一招果然够狠,百官对段飞之心立刻从拉拢变成了戒惧,只要他们继续攻击打压段飞,还怕这个没根基的小子不投靠东厂,不同投靠他张锐吗?
礼部尚书石珤是六部尚书中最看不惯段飞的,因此他跳出来最快,一口气就准备把段飞打回应天,左右都佥御史在都察院里根本没有区别嘛。
石珤的话激起了许多有同感的人的回应,这些官员们纷纷落井下石,想一下就将威胁扼杀于摇篮之中,但是有见识的官员却感觉不妙,其中王守仁是看得最透彻的,他见这么多人上了张锐的当,心中不由暗叹:白痴啊,张锐是什么人?他的话你们也能随口附和?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死的……
不过这一次王守仁决定袖手旁观,反正只是在哪里当官而已,非关生死,他才懒得出手。
除了王守仁外还是有不少明白人的,刑部尚书张子麟从一开始迷惑转而觉察到了张锐的阴谋,他见张锐面噙冷笑,而正德却一副笑得让人心寒的表情,他向杨一清看了一眼,杨一清此刻不好出面,正好让他出头,于是张子麟出列道:“皇上,臣有异议。”
张子麟位高权重身份遵崇,百官顿时闭嘴,张锐望着张子麟眼里闪过一抹冷笑,正德坐直了身子,颇有意味地说道:“张大人请讲。”
张子麟道:“皇上,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罚,怎能因为段大人年纪太轻便有功无赏呢?为臣年迈体衰,颇有力不从心之感,段大人年少有为,甫立大功,不如将他调到刑部,任右侍郎一职,既可辅佐老臣办公,老臣又可就近对其加以指点调教,日后或能成为大明的栋梁之臣,皇上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