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位律师的职业生涯前两年是赚不到什么大钱了。
阮厌坐直身体,说得认真:“我始终怀疑,我被拐卖不是偶然,我想知道对方到底怎么选择了我。”
何让说好。
他询问案件的细节,表示如果开庭会替她作证,阮厌低头瞥见纸张在他指尖翻飞,发出哗啦的声响,咬住唇:“何律师,我可以相信你吗?”
何让诧异道:“您是指什么?”
“案子。”阮厌说,“全部的案子,我可以都告诉你吗?”
何让神色微动,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先垂眸快速地扫了一遍事件始末,才叉着手肯定道:“我可以确保的是,我会始终以阮小姐的利益作为第一需求。”
许是他沉浮世俗依旧赤诚的模样让阮厌动摇,或许她憋得太久,需要在陌生人面前坦诚,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狭小空间里,阮厌陷进长久又缓慢的犹豫里。
“那。”
她壮士割腕,又如释重负地撩起眼皮:“是我偷偷把那大袋冰糖倒进了油箱。”
或许一开始,可以用想逃跑的理由解释。
但后来,在观察到他们有抽烟的习惯,在记住他们的手机摆放位置,在爬出窗户往油箱倒冰糖,手抖的关掉他们的手机然后藏进座位下面的黑暗里,在车出故障借口下去小解时,阮厌都明白自己那时,就是存着杀人的念头。
她害怕,但她不后悔,一旦真的进入村落被卖给某个不知名的男人,限制自由,连简陋的土胚房都跑不出去,她就真的完了。
“不惜一切地跑出去”是阮厌唯一的计划。
她不介意为此配上人命,何况,人贩子的命也算命?
但真的看见自己一手炮制的命案发生,阮厌还是大脑宕机了,那短短的一刹那,阮厌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反应,她仿佛深醉断片,前因后果如大雪消融,一点痕迹也留不下。
唯独那一刹那。
爆炸的刹那,人死的刹那,反复让阮厌失眠的刹那。
阮厌的害怕,是最纯粹的,对人命的畏惧。
她急需支撑,所以她告诉了纪炅洙,纪炅洙担心阮厌被扣上过失杀人的帽子,才坚持让她找律师,他怕阮厌留下阴影走不出来,但阮厌自认是个自私的人,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手心沾血。
本该如此,也只该如此。
只不过要付出些代价罢了。
警局的人联系了阮清清并告知了拐卖案的经过,阮清清如遭雷劈,瘫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连忙请假来了北京确认阮厌的安危。
阮厌去接她,阮清清一直紧绷的情绪在看到真人顿时决堤,崩溃地跟她说对不起,差一点永远不能见到女儿了。
“这不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吗。”
阮厌唯恐自己也要哭,紧赶着擦她的眼泪,不冷不淡地冲身后的阮钊钊问好,一声舅舅没叫。
他好像不赌博了,不过依旧不务正业,笼着手在背后讪讪地笑,神色很尴尬。
阮厌把人接到租的房子里,北京房子很难租,房间只有一张双人床,阮清清巡视房间,问了阮厌些日常,又亲自下厨给阮厌做了晚饭,哽咽着跟阮厌不停道歉,阮厌耳朵都要听出茧:“这事预料不到啊妈妈,你有什么错呢?”
阮清清低着头,声音很细:“可是,每一次看到你受伤害,都觉得是我这个妈妈做的不好,因为我你受的罪还少吗?”
阮厌夹菜的动作停下来。
她听着心里难受,以一个女儿的身份,可阮清清也只是个妈妈啊。
“你要是这么想。”阮厌努力地扯出一个笑来,“那你就好好活着,你活着我就很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