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2 / 2)

菩珠 蓬莱客 5122 字 26天前

现在剩下这个李承煜要的哑妇,沈d犹豫着,该如何处置。

李承煜要人,他身为臣子,不可能不给。

人都已经来了,就等在外头。

但就这么将人送出去,想到李承煜待大位稳定之后,必会以这哑妇为手段对她实施威胁,他的心中便又有些不快。

他沉吟了良久,慢慢走到哑妇的面前,淡淡地说了几句话,随即命人将她送出去,交给外面还在等着的人。

他目送着这哑妇渐渐消失的身影,想到她方才脸色苍白,眼眶湿润,唇微微颤抖的样子,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

他亦不忍让秦王妃就此失去这个哑妇,但他更不能容忍这哑妇转落入李承煜的手中。

这样做,虽有些冷酷,但于秦王妃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助力。

至少往后,她不必再因软肋而遭人挟持了。

日后不管她知道了会是怪他还是理解他,他其实是在帮她解决麻烦。

沈d在心中想道。

阿菊坐在那辆来接她的小车里,不知道等着她的目的地又是何方。

但是她的心中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真的像她此前日日在心中猜测的那样,她已经变成了别人用来威胁小女君的一样东西。

如今的她对小女君非但没有半点用处,还是一个累赘,彻底的累赘。

她若是不死,再这样糊里糊涂地被人带走,往后只会给小女君带去更多的麻烦。

她拔下了头上的一支发簪,将锋利的簪头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

一个月后,菩珠回了河西。

国丧刚过,边境不宁,杨洪为防备东狄人的袭扰,这段时间亲自去往边境巡边,不知秦王夫妇路过。

菩珠知李玄度和自己现在身份有些特殊,为了避嫌,在路过郡城之时,也未去打扰他。一行人马只低调赶路,于这天夜里,抵达了她曾生活过的福禄镇,住在她再熟悉不过的福禄驿舍里。

驿丞还是从前的许充,一天前便就获悉新任西域都护秦王李玄度夫妇将会抵达自己这里,早就做好了了准备,今夜接到了人,殷勤招待。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想到从前和阿姆在这里做事阿姆安排她烧火的日子,想到第一次遇到李玄度,在镇外被他撞见她和崔铉夜半私会的旧事,虽行路疲倦,菩珠却是心潮起伏,丝毫没有困意。

李玄度今晚不知去了哪里,一直还回房。菩珠心里有些记挂,在驿舍的屋中坐了片刻,正想出去看看,骆保忽然来了,笑嘻嘻地道:“王妃快来,有个好事。”

菩珠问他是何好事,他又不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就只说好事。

菩珠被勾出了好奇心,反正也无事,便随他出屋,一边走一边道:“你若是骗我,我饶不了你!”

骆保道:“奴婢哪里来的胆子敢骗王妃,等见了,王妃就知道了。”说着停在一间屋前,指着里头笑道:“王妃您看,里头是谁。”

菩珠忽想到了一个人,心跳有些加快,但却又不敢相信自己运气真的会这么好。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抬起手,试探着,慢慢地推开了面前这扇虚掩的门,抬起眼睛,便看到一个妇人坐在屋中,回过头来,和她四目相对。

她呆住了。

“阿姆!”

她反应了过来,高声唤了一声,眼泪立刻夺眶而出,飞快地冲了进去,不顾一切,一头便扑到了阿菊的怀里。

她死死地抱着她的阿姆,把脸埋在阿姆那熟悉的温暖又柔软的怀中笑了片刻,新的眼泪便又流了出来,忍不住哭,哭个不停。

阿菊早也泪流满面,紧紧地抱着她的小女君,片刻之后,轻轻拍着她的身子,哄她。

骆保站在一旁,眼睛也看红了,低头抹了下眼睛,退了出去,走到屋外的院子里,对着李玄度道:“王妃已见到阿姆,欢喜得不行,抱着又哭又笑,跟个孩子似的。”

李玄度看了眼那间亮着灯火的屋,沉默了片刻,转头对叶霄道:“这趟辛苦你了,你立下大功,去休息吧!”说完,又对骆保道:“你去服侍王妃吧。”

菩珠在屋中抱着阿姆哭哭笑笑,许久,等情绪终于有些平复,想了起来,擦去眼泪,转头看见骆保自己又回来了,眼睛红红,跟只兔子似的,问:“你哭什么?”

骆保吸了吸鼻子:“奴婢是看王妃哭,觉着心酸,也就跟着哭了几声。”

菩珠忍俊不禁,嗤地笑了起来,依然紧紧地抱着阿姆,忽然发现她的咽喉处有一处疤痕,吓了一跳:“阿姆你怎么了?怎会伤到这里?”

阿菊急忙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叫她不要担心。

骆保忍不住道:“方才听叶侍卫长说,新帝要将阿姆带走,他跟踪拦截,救下了人。幸好出手及时,若再晚一些,阿姆怕是已经没了!她当时正在自裁,拿簪子在刺喉咙呢……”

菩珠呆住了,凝视着阿姆,眼泪渐渐蓄满了眼眶,见她笑着摇头,再次抱住她,哽咽道:“阿姆,你怕连累我,自己才不想活了是吗?你这般刺自己,难道不疼吗?”

眼泪落了下来。

阿菊凝视着她,抬手替她擦去眼泪,想了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摇头。

菩珠一下明白了,阿姆是说,自己在她的心里,她爱自己,她想保护自己,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菩珠再次落泪,忽见她握住了自己的手,拿开衣袖,看着腕上还留着的那道明显的伤痕,显得吃惊而担忧,急忙笑着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割伤的,不疼。况且早就好了。阿姆你莫担心。”

安慰完阿姆,菩珠告诉她,他们将要去的地方。

“阿姆,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阿菊含泪,笑着用力点头,紧紧地抱住她。

夜渐渐地深了,菩珠终于和阿姆说完了想说的话,让她先休息,自己对镜,擦去面上残余的泪痕,回到住的地方,看见李玄度回屋了,但没睡,还坐在桌边,就着烛火在看书。

她慢慢地走了进去,向他道谢。

李玄度抬眼,见她停在面前,一双美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满是感激之色,便笑了起来。

“不必谢。我说过的,这也是我的事。你阿姆能平安回来就好。”说完见她还那样立着,顿了一顿:“无事了便睡吧,明早还要行路。”

他放下书站了起来,走到床前脱去外衣,甩了靴子,躺下去便闭上了眼睛。

菩珠慢慢脱去衣裳,留睡觉的一件轻薄罗衣,吹灭灯火,像往常那样爬上床。黑灯瞎火的,膝压到了衣角也不知道,继续爬,被绊了一下,手脚便失了平衡,竟扑到他的身上,胸|前的柔|软,也不小心地压在了他的臂上。

她感到他的身体仿佛一僵,但没动,似在默默等她自己爬下去。

上郡那一夜后,两人便再没有一起过了。

是不是他太久没有碰她的缘故,此刻这无意的带了点小小亲密的身体接触,竟也让她感到

心跳有些加快,耳朵微热。

她迟疑了下。

或是迷离夜色给了她莫大的勇气,等到她自己醒悟的时候,她才发现她非但没有从他的身上爬下去,反而伸出胳膊,轻轻地搂住了她身下这个仰卧在床上的男子的脖颈。

“殿下……”

她又听到一声低低的,似含着几分细弱的咻咻气息的娇唤之声,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片刻之后,感到他还是没有动,却也没有将她推开。

“殿下……”

她鼓起勇气,又唤了他一声,声音甜糯,好似一块含进嘴里便就融化的蜜糖。她闭上了眼睛,将微热的面庞贴在他的胸|前,张嘴,仿佛一只小兽似的,用齿轻轻地叼住了他的衣襟,往一侧扯开了些,咬着他露出来的一片胸膛。

一双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腰上,将她从他的身上轻轻地推了下去。

李玄度的声音跟着也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他仿佛迟疑了下,低声说:“姝姝,我要是没记错,这几日应当是你易孕的日子。我知你想生个孩儿,但如今还不是能要的时候。等到了那边我落稳了脚,咱们看情况再生,可以吗?”

他顿了一下,又道:“往后你不用特意讨好我,是真的。你放心,答应过你的,只要能做到,我不会食言。”

他说完,将她被他推下去后便就歪趴着没有动过半分的一具身子给抱正了,抱她躺好,躺在枕上后,又替她盖好被子,最后跟哄孩子似地摸了摸她的头,道了声“睡吧”,随即收回手,轻轻地翻了个身。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一颗眼泪,从菩珠闭着的眼角悄悄地流了下来,落入鬓发。

京都郊外野村那一夜后来的那种感觉,又一次地朝着她袭了过来。

上郡马场那一日,他的千里相思一腔热情,被她的无心无情给冷却掉了。他现在是彻底地认清了她这皮囊下的真面目,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迷恋她了吗?

听他方才这一番话的意思,往后他是打算和她一直这样相敬如宾地过下去了。他会对她好,负起他的责任,但她大约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听到他像那日在紫萝树的秋千架下那样,说心悦她,思念她的话了。

为什么,她的心竟微微抽痛,连呼吸都是难以为继的感觉。

黑暗中,她摸上了自己左手腕上那道或许需要很久才能褪去的伤痕,想起了阿姆今夜对自己说,她爱自己,她想保护自己,所以她的伤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疼。

那么她呢,菩珠在心里问自己,她是不是也爱上了他,爱上这个名叫李玄度的男子?

所以那日,为了脱身救他,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自己,就像阿姆一样,半点儿也不觉得疼痛。

所以那日,她才会回答姜氏,她要和他一同出关,不愿独留京都。

所以今夜,她才想要和他睡觉,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出于讨好,或者出于生孩子的目的?

尽管他也没说错,从前她确实是那般想的。

她慢慢地张开眼睛,转过脸,盯着身畔这仿佛已经丢下自己熟睡的男子的身影轮廓。

伤了他的心,令他一腔热情冷却,她后悔了,真的,但是后悔有什么用?

她对他没了从前的吸引力。

他再不会迷恋她了!

一阵难过得犹如就要窒息的感觉之后,菩珠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方才他把话都说得如此明白了,她也不会再强求了。

但是……

她反复地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那道伤痕,心中那个原本已经消失了许久的小人,再一次地倔强冒头,最后终于又跳了出来。

李玄度可以不再迷恋她,不再爱她,但她却不能真的从此就一直看不起自己了。

即便往后,她依然还是以做皇后为目标,她要做的,也应该是一个日后能够和他比肩的,让他不是出于教养去道歉,而是真心收回她给别人提鞋也不配的这样的话的皇后。

她可以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担当,但她最不缺的,便是坚定的心志和不会放弃的努力。

何况现在再坏,也坏不过从前。

连阿姆都能回来,再次陪在她的身边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好运的新的开端?

磕磕绊绊,这辈子她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很快就要出关。

新的一切,在前头等待着她。

她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那道泪痕,在心中对着自己,一字一字地说道。